當人們提到“魔獸島”這個詞的時候,出現在你腦海裡的也許是一個淒涼的孤島,島上處處怪石嶙峋、白骨森森。塞壬島就是這個樣子。可是魔獸島卻大相徑庭。我的意思是,沒錯,雖然島上的峽穀上架了一座令人心驚膽戰的繩索橋,有些殺風景。也許你還想豎起一塊牌子,上麵寫著“魔鬼在此地居住”。可即使如此,這些不足依然瑕不掩瑜。這座島實在太美了,美得像人間天堂。眼前是蒼翠的綠色花園,散落著熱帶果樹。一片昂然綠意中還有銀白色的沙灘交相輝映。帆船靠上海岸後,安娜貝絲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氣,說:“這是金羊毛的魔力。”我點點頭。雖然還沒有金羊毛,但眼前的美景已經讓我領略到它的神奇威力了。這股力量能治愈任何創傷,就連病入膏肓的塔莉亞大樹也不例外。我忽然產生了一個疑問,於是說:“如果我們把金羊毛帶走,這座海島會從此凋亡嗎?”安娜貝絲搖了搖頭,說:“不會凋亡,但會黯然失色。無論它原先是什麼樣子,一切都會恢複原狀。”我有些不忍毀掉這天堂般的美景,可是我們彆無選擇。混血大本營遇到了千年危機。而且,如果不是這次尋寶行動,泰森……泰森也不會離我們而去。穀底的草地上,散落著幾十隻綿羊。這些綿羊神態安詳,但個頭兒竟然有河馬那麼大。一條小路蜿蜒穿過羊群,通向山上。小路儘頭,靠近峽穀邊緣的地方有一棵參天橡樹,正是我在夢裡見到的那一棵。橡樹的枝頭掛了一件金光閃閃的東西。我說:“這也太容易了。我們隻需要走到山上,就能取走金羊毛。”安娜貝絲若有所思,說:“這裡應該布置了防禦才對。一條龍或者——”這時,一隻小鹿忽然從灌木叢裡跑了出來,也許是來草地上吃草的吧。剛進入草地,適才還悠閒安詳的綿羊此時驟然發動攻擊,朝小鹿圍了過來。小鹿被掀翻在地,淹沒在羊群之中。一時間,許多青草連帶著小塊的鹿皮鹿毛被甩飛到半空。綿羊散儘後,又恢複到原先那種安詳的狀態。小鹿卻已不見,隻餘下被啃得乾乾淨淨的白骨。安娜貝絲和我麵麵相覷。呆了半晌,她說:“這簡直是一群食人魚嘛。”“是披著羊皮的食人魚。我們怎麼——”“波西!”安娜貝絲倒吸了口氣,緊抓住我的胳膊,“你看!”她朝沙灘上指去。我順著方向看去,隻見那裡停靠了一艘小船……是從“伯明翰”號戰艦上來的另一艘救生艇。經過一番商量後,我們依然沒能想出通過那群食人羊的好方法。安娜貝絲曾提議,她戴著隱身帽,神不知鬼不覺地沿著小路而上,拿起金羊毛就走。可是我立刻勸說她打消這個念頭。即使她隱去身形,綿羊們還是照樣能嗅到她的氣味。再說,這裡還可能有彆的防禦措施。如果她孤身深入險境,一旦出現意外,我可就鞭長莫及了。況且,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格洛弗和查清楚是誰駕著那艘救生艇來到這裡。我心裡隱隱有個希望,卻又害怕一旦說出來就破滅了,那就是……泰森也許還活著。我們繞到小島的後方,那裡的懸崖高達數十米。將船停靠在這裡很難被發現。懸崖也並非高不可攀,徒手攀登難度大約與營地裡的攀岩牆處於一個等級。這裡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有食人羊。但願那個獨眼巨人沒有在山上放養食人羊才好。靠岸後,我和安娜貝絲開始攀登。攀岩一向是她的強項,因此她當先開路。這裡山勢陡峭,好幾次我們都命懸一線,事後想想還挺刺激的。有一回,我失足滑落。要不是我手疾眼快,一隻手死死抓住山石,早就被摔成一團血肉了。還沒過一分鐘,安娜貝絲也出了一次險情。她踩著了一塊苔蘚,足下一滑,幸虧及時踩到一塊墊腳的地方,這才沒有掉下去。不幸的是,她踩的那塊墊腳的地方卻是我的臉。她小聲道歉:“對不起!”我嘟囔說:“沒關係啦。”心裡可不大樂意用臉去當墊腳石。爬到後來,我感覺手指酸軟,胳膊疲累到極點,肌肉微微顫抖。好不容易爬至山頂,兩個人立刻癱軟倒地。我說:“啊喲。”安娜貝絲哼哼唧唧:“哎喲。”忽聽另一個聲音吼道:“哈哈!”如果不是筋疲力儘,這一聲定將我驚得蹦起六丈高。我回過頭去,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安娜貝絲急忙把手貼在我的嘴上,朝崖頂的另一邊指了指。原來我們攀上的這處山頭非常狹窄,聲音就是從另一側傳來的,就在我們的正下方。那個聲音又吼道:“你這小姑娘還挺不老實!”“有本事咱們打上一架!”確定無疑,是克拉麗絲的聲音,“把劍還給我,看我不活劈了你!”那魔獸狂笑。安娜貝絲和我悄悄爬過去朝下窺視,發現那裡居然就是獨眼巨人的巢穴入口。洞口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獨眼巨人,另一個則是穿著婚紗的格洛弗。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鍋,裡麵燒著滾燙的開水。克拉麗絲被四肢捆綁,倒吊在大鍋上方。我見沒有泰森,心裡頓感失望。因為即使泰森落到獨眼巨人的手裡,最起碼還活著啊。可如今,就連這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哦——”那獨眼巨人似乎還拿不定主意,“是現在就吃這個說大話的女孩兒呢,還是等到婚宴上再吃?小甜心,你說說看?”他轉頭征詢格洛弗的意見。格洛弗嚇得後退一步,一腳踩在婚裙上,差點摔倒。他好不容易站穩,說:“呃,這個嘛,我現在還不餓,親愛的。也許——”克拉麗絲詫異地問:“你剛才說‘小甜心’?誰——你是說格洛弗?”我身旁的安娜貝絲急得小聲罵道:“閉嘴!快閉上你的臭嘴!”波呂斐摩斯問:“誰是格洛弗?”克拉麗絲大叫:“就是賽特啊!”格洛弗驚呼:“不!這個女娃娃的腦袋定是被熱水熏糊塗了。親愛的,快把她放下來!”波呂斐摩斯眯縫起混濁的單眼,似乎想看清楚克拉麗絲一些,眼內凶光大現。這個獨眼巨人比我在夢裡見到時還要可怕。部分原因在於自己現在身臨其境,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腐臭味道更加真實。部分原因則在於他所穿的婚禮服——胡亂縫製的淺綠色燕尾服。波呂斐摩斯問:“什麼賽特?賽特的肉很好吃。你帶來了一個賽特?”克拉麗絲叫道:“不是,你這蠢貨!就是那個賽特啊!賽特格洛弗!穿著婚紗的那個!”那一刻,我真想下去扭斷她的脖子。波呂斐摩斯明白過來,轉身扯去格洛弗的麵紗——身上的卷毛,一綹山羊胡子和那對小角頓時完全暴露在外。波呂斐摩斯強忍憤怒,呼呼地喘著粗氣說:“自從多年前我的眼睛被另一個英雄戳傷之後,就不大能看清東西了。但是,我還沒全瞎呢,你不是女——獨——眼——巨——人!”他抓住格洛弗的衣服,用力撕開,露出婚紗下穿著牛仔褲和汗衫的可憐的格洛弗。格洛弗嚇得大叫,苦苦哀求說:“快住手!請彆生吃我!我……我有一個烹飪秘方!”安娜貝絲見我想拔劍,急忙按住我的手,悄聲說:“彆急,等等看!”波呂斐摩斯本來拿起了一塊石頭,準備朝他的“未婚妻”砸去。聽見格洛弗這麼一說,立刻停下手,問:“烹飪秘方?”“呃,是……是啊。生吃味道一點都不好,而且還會拉肚子。如果把我放在文火上燉一燉,滋味就好多了。再配上芒果酸辣醬,味道美極了!你現在就可以去拿芒果酸辣醬,就在山下的樹林裡。我坐這兒等你!”那個獨眼巨人沉吟不決。我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兒了,就算自己賠上一條性命,也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格洛弗死在獨眼巨人的手裡。他喃喃地說:“塗芒果酸辣醬的烤賽特肉。”然後抬頭看著吊在熱鍋上的克拉麗絲,問:“你也是賽特嗎?”克拉麗絲罵道:“不是,你這腦袋被驢踢的家夥!人家可是正宗的女孩兒!戰神阿瑞斯的女兒!有膽子就把我放下來,看我不把你的胳膊砍下來!”波呂斐摩斯說:“砍下我的胳膊。”“而且還把砍下的胳膊從你嘴裡塞進去!”“小小年紀,倒有些膽量。”“放我下來!”波呂斐摩斯像抓一隻溫馴的小動物一樣抓起格洛弗,說:“現在得去喂綿羊了。婚禮推遲到今晚。就用賽特肉當主菜!”格洛弗戰戰兢兢地說:“可……你還結婚啊?新娘是誰?”波呂斐摩斯朝熱水鍋那邊看去。克拉麗絲嚇得大叫:“不行!你可不能來真的。我不是——”沒等安娜貝絲和我反應過來,波呂斐摩斯像摘一個熟透了的蘋果那樣一拽,就把克拉麗絲腳上的吊繩拽斷了。他說:“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好了,彆客氣!我出去一下,傍晚後回來辦喜事!”接著,這個獨眼巨人吹了一聲口哨,立刻有一大群山羊和綿羊——比食人羊的個頭小——從山洞內蜂擁而出,圍在它們的主人身邊。波呂斐摩斯拍拍它們的背,嘴裡念著名字——貝爾特巴斯特、坦幕尼、洛克哈特等等。等最後一隻綿羊從洞內出來後,波呂斐摩斯用一塊巨石堵住洞門,就像我關冰箱門似的輕而易舉,克拉麗絲和格洛弗的喊叫聲立刻被堵在洞內。波呂斐摩斯自言自語:“芒果酸辣醬,芒果酸辣醬是什麼?”他一邊念叨著,一邊快步下山,揚長而去。我們試了良久,可那塊巨石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從縫隙往洞裡喊,也沒聽見有什麼動靜,不知道格洛弗聽見我們的喊聲沒有。遇見這個難題,即使出現奇跡讓我們殺掉了波呂斐摩斯,可仍救不了格洛弗和克拉麗絲。他們會被活活悶死在洞裡。唯一的辦法就是能夠讓那個獨眼巨人自己把石頭挪開。氣急敗壞之下,我拔出激流劍在巨石上一陣亂砍。除了火花四濺,一點效果都沒有。這塊巨石可不是魔獸,魔劍也拿它毫無辦法。安娜貝絲和我坐下來喘氣,絕望地看著遠方羊群中波呂斐摩斯的身影。那個獨眼巨人倒也不笨,知道把普通羊和食人羊分開放牧,各占峽穀的一邊。連接峽穀的繩索橋上的鋪板間距頗大,令那些羊無法跨過。隻可惜那群食人羊不吃波呂斐摩斯。不僅如此,似乎還很聽話。波呂斐摩斯拎著一籃子也不知是什麼肉,大塊大塊地喂給它們。看了這一幕,自從女妖瑟茜把我變成荷蘭豬後在我心裡產生的念頭就更加強烈了——隻怕此回我要陪格洛弗一道,做人家的盤中餐了。安娜貝絲說:“不能力敵,就該智取。”我說:“太好了,怎麼個智取法?”“這個嘛,我還沒想好。”“呃,真有想法!”“波呂斐摩斯會打開石門的,他總得讓羊進去吧!”我說:“那得等到傍晚才行。他要娶克拉麗絲,用格洛弗當主菜。唉,不知道哪個更令人惡心。”安娜貝絲說:“我能隱身進去。”“我怎麼辦?”安娜貝絲沉吟說:“對了,那些羊。”她用那種一貫讓我感到擔心的狡黠的目光看著我,問:“你有多喜歡羊?”“千萬彆鬆手!”安娜貝絲戴著隱身帽,站在我身旁提醒。說得容易,懸掛在綿羊肚皮下麵的又不是她。不過,我承認這件事沒有原先想象那麼難。我以前曾爬到媽媽的汽車下麵換油,和現在的難度沒什麼區彆。這裡的綿羊體態龐大,即使是最小的也能承載我的體重。我抓住羊肚皮上的毛纏繞在手上,兩腳快速鉤住羊的兩條後腿,就像小袋鼠那樣掛在羊的肚子下麵,同時還需側過頭,以免羊毛進入鼻孔和嘴巴裡。美中不足的是,羊肚皮上的味道可不怎麼好。不知道你有沒有聞過從稀泥裡撿回來,又扔在洗衣機裡一個星期都不洗的厚毛衣的味道。你聞聞那個,就知道我現在的境遇了。太陽西下。我剛掛在羊肚下不久,便聽見波呂斐摩斯吆喝:“咩!山羊羊!綿羊羊!”溫馴的群羊開始往回走。安娜貝絲悄聲說:“這就對了!我就在你旁邊。彆擔心!”她想出的這個計策的確很妙,真是個天才。我暗暗佩服,心想如果大難不死的話,我一定親口告訴她這一點。我藏身的羊緩緩走上山坡。也就走出百米遠,我的手就開始發酸了。於是我加大力氣,那隻綿羊低低叫了一聲。這也難怪,換做是我,也不會願意被人緊緊揪住頭發的。可是如果這時不抓緊一些,恰好就會掉在那個獨眼巨人麵前。“黑森!”波呂斐摩斯輕拍我前麵的一隻羊,“還有愛因斯坦!維吉特呢——嗯,在哪兒,維吉特!”他拍了拍肚皮下麵掛著我的這隻羊,差點把我震下來。他說:“哈哈,又長膘了?”我心裡暗想:“這下戲演砸了。”還好那獨眼巨人隻是一巴掌拍在羊的屁股上,把羊推進洞內。大笑著說:“進去吧,小胖墩!不久你會成為波呂斐摩斯的早餐啦!”就這樣,我混進了山洞。我眼看著最後一隻綿羊走進洞內。如果此時安娜貝絲再不鬨騰點動靜的話……波呂斐摩斯正要搬石頭堵住洞口,也不知從何處忽然冒出安娜貝絲的聲音:“你好啊,醜八怪!”波呂斐摩斯大吃一驚,問:“誰在說話?”安娜貝絲說:“小人物!”接下來,安娜貝絲期待的情形發生了,波呂斐摩斯頓時氣得臉色發青。他咬牙切齒地說:“小人物!我記得你!”安娜貝絲嘲諷地說:“你這笨頭笨腦的東西哪有那麼好的記性。跟小人物相比,你差得遠了。”聽了這句話,波呂斐摩斯徹底狂怒了,隨手拿起那塊用來堵門的巨石,朝著安娜貝絲發出聲音的方向扔了出去。一聲巨響過後,那塊石頭被摔得四分五裂。四周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安娜貝絲的聲音再度響起:“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扔石頭還是這麼不準!”波呂斐摩斯吼道:“有種過來啊!不把你撕碎才怪,小人物!”安娜貝絲譏諷地說:“你才殺不死小人物呢,傻大個。自己有本事就找到我啊!”波呂斐摩斯朝著聲音的方向撲了過去。也許彆人聽到“小人物”這個詞會覺得沒什麼,可安娜貝絲先前對我說,早在千百年前,奧德修斯就是用這個名字來戲弄波呂斐摩斯的。她猜得沒錯,時至今日波呂斐摩斯仍對這個名字記憶猶新。出於對夙敵的深仇大恨,這個獨眼巨人一怒之下居然忘記了封閉洞門。顯然,原先的那個小人物是個男的,而這個小人物的聲音則是個女的。可是波呂斐摩斯已經氣得分不清男女了。另一方麵,就從要娶格洛弗這一點,就能看出他對男女之間的區分沒什麼概念。我希望安娜貝絲能儘量吸引住波呂斐摩斯的注意力,這樣我就有時間找到格洛弗和克拉麗絲了。我從這隻叫維吉特的綿羊身上下來,伸手拍拍它的腦門以示歉意,走到石洞的主廳。但是格洛弗和克拉麗絲都不在這裡。於是我隻好在羊群的擠撞中朝石洞裡麵走去。雖然我在夢裡到過這個地方,可仍舊感覺自己到了迷宮。沿著那條用燃燒的骨頭來照明的隧道,我一路小跑,經過好幾個堆放著羊皮毯子的房間。我還遇到了幾個被美杜莎變成了石頭的綿羊。這裡到處是羊皮上衣,大罐的羊油,羊毛大衣,羊絨襪子,還有帶角的羊皮帽子。經過一番搜索,我終於找到了那個旋轉房間。隻見格洛弗被綁在房間的角落裡,正用一把剪刀割克拉麗絲身上的繩子。克拉麗絲說:“沒用的。這繩子就像鐵鏈一樣結實!”“再等幾分鐘!”克拉麗絲氣得直叫喚:“格洛弗,你都割了幾個小時了還沒割開!”這時,他們看見了我。克拉麗絲驚異地說:“是波西?你該被炸飛了啊!”“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待著彆動,我——”“波西!”格洛弗激動地用羊角頂著我,“你聽到我了!你來了!”我說:“是啊,夥計。我當然來了。”“安娜貝絲在哪兒?”我說:“在外麵。現在沒時間說話了。克拉麗絲,彆動啊!”我揮劍砍斷綁在她身上的繩子。她身體僵直地站起來,揉搓、活動手腕,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低頭小聲說:“謝謝你。”我說:“不用謝。還有誰和你同來?”克拉麗絲詫異地說:“沒有啊。‘伯明翰’號上的其他人都……唉,沒想到你們居然能活下來。”我心裡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看來泰森終究沒能幸免。我不願多想,於是說:“咱們走!我們得去幫——”忽然,石洞外響起一聲爆炸,緊接著就聽見一聲尖叫。那是安娜貝絲的驚叫聲。
第十四章 食人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