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愁眉不展地說:“照我們這個速度,走八百年也到不了。可是又不能丟下蛇尾牛頭怪,這可怎麼辦?”“哞——”貝茜叫了一聲。我們沿著碼頭行走,貝茜貼著岸邊遊。金門大橋望過去沒多遠,走起來卻沒完沒了。眼看著太陽就要落到西方的地平線上了。我問:“為什麼非得在太陽落山前趕到呢?”若依說:“赫斯珀裡得斯四姐妹是落日女神。隻有在日夜交替時,我們才能夠進入她們的花園。”“如果錯過了,會有什麼事嗎?”“明天就是冬至日。如果錯過了今天,我們就得等明天晚上了。可是,那時候眾神會議已經結束。所以說,我們必須在今晚救出阿耳忒彌斯。”否則,安娜貝絲也活不成,我心裡暗想,但沒有說出口。塔莉亞說:“不如我們搭車去吧。”我問:“可貝茜怎麼辦?”格洛弗忽然停下腳步,說:“有主意啦!蛇尾牛頭怪能夠適應不同的水體,對嗎?”我說:“應該是吧。我是在長島海灣遇到它的。後來它從胡佛大壩冒了出來。現在,它又出現在這裡。”格洛弗說:“對啊,也許我們能把它哄回長島灣呢。到了長島灣,喀戎會送它上奧林匹斯山的。”“哞——”貝茜可憐地叫著。“我……我認路,就讓我帶它走吧。”格洛弗說。我深深地看了格洛弗一眼。他一向怕水,去年夏天差點淹死在魔獸之海。拋開恐水症不說,他先天也沒這個條件呀。一對羊蹄子跑起路還行,遊泳嘛,可就差多了。格洛弗說:“咱們當中,隻有我能跟它通話交流。”他彎下腰,在貝茜耳邊嘰裡咕嚕說了幾句。貝茜立刻發出柔和的聲音,似乎很是滿意。格洛弗說:“讚美你,自然之神,請你為我們提供一條安全通道吧。波西,你也向你的父親祈禱一下。看看他是不是能夠為我們在海裡提供一條安全通道。”雖然我不明白他們究竟怎樣才能從加利福尼亞州回到長島灣,不過,所謂“獸有獸道”,估計魔獸和人類走的不是一條路吧。這種怪事我見過的也不少。我將精神集中在海的波浪、海的氣味和海的聲音中,禱告說:“父親,幫助我們吧。讓蛇尾牛頭怪和格洛弗平安返回混血營。請您在海中保護他們。”塔莉亞說:“口說無憑,這種祈禱還需要一點像樣的祭祀品。”我想了一下,然後脫掉身上的獅子皮大衣。格洛弗說:“波西,你真舍得嗎?這件獅子皮……用處很大啊。海格力斯就曾用過它!”聽到這句話,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我瞅了眼若依,她的目光也投射過來。我頓時恍然大悟,知道若依所說的那位“負心郎”是誰了——那個英雄毀了她的人生,害得她被逐出家門,卻對世人隱瞞自己曾受過若依的恩惠:海格力斯,我一生中最崇拜的英雄。我說:“如果我能活下來,那決不是因為獅子皮。我不是海格力斯。”說著,我將獅子皮投入海中。陽光下,金燦燦的獅子皮在波浪中起伏了幾下,隨即消失在水裡。海麵風生水起。格洛弗深吸了口氣,說:“不能浪費時間。”他跳進海裡,沒等他往下沉,貝茜見機地遊過去,讓格洛弗摟住它的脖子。我對他們說:“路上小心。”格洛弗說:“沒問題,呃……貝茜?我們去東邊的長島灣。那個方向。”“哞——”貝茜叫。格洛弗回答說:“對,長島灣。島嶼的島,呃……長短的長。出發吧。”“哞——”隨著貝茜下潛,格洛弗嚇得大叫:“我不能在水裡呼吸!剛才忘說啦……”撲通!我暗暗求父親保佑,彆忘了細節上的照顧,比如呼吸問題。若依說:“終於解決了一個難題。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去我姐姐的花園呢?”我說:“就按塔莉亞說的,找一輛汽車。現在想搭順風車不容易。這樣吧,呃,我們借一輛去。”我對自己的這個建議大不以為然,雖然事關生死,但偷竊仍然屬於可恥的行徑,而且,我們還可能因此而引起彆人的注意。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隻好墮落一次吧。“等等,”塔莉亞說著,開始在背包裡摸索,“在舊金山市,有一個人能幫我們。我有他的地址。”我問:“誰啊?”塔莉亞掏出一張皺巴的紙片,說:“他叫切斯教授。是安娜貝絲的父親。”兩年來,我經常能聽到安娜貝絲對她父親的抱怨,因此切斯教授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一個典型的青麵獠牙的大惡魔。驟然見到真人,沒想到他居然是一個戴著舊式飛行員帽子和護目鏡的普通人。雖然樣子古怪了些,但絕對不是惡魔。“你們好,”他的聲音很友善,“你們是來送飛機的吧?”塔莉亞、若依和我麵麵相覷。我說:“呃,不,先生。”他說:“見鬼,我還需要三架‘駱駝’飛機。”“好吧。”我順著他的話說,雖然壓根兒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們是安娜貝絲的朋友。”“安娜貝絲?”他如遭電擊,身體登時挺直了,急切地問,“她還好嗎?出什麼事了?”我們沒有回答。不過他從我們的表情上猜到了不好的消息,於是焦急地摘下帽子和護目鏡,顯露出淺黃色的頭發和深棕色的眼睛。安娜貝絲頭發的顏色大概來自她父親的遺傳。切斯教授算得上是個英俊的中年男子,不過就是有些邋遢,胡子看上去像是好多年沒刮過一樣。襯衫的扣子也扣錯了,導致領子一邊高,另一邊低。“快請進。”他說。看樣子,切斯教授一家在這裡住的有些日子了。樓梯上站了幾個“樂高”牌玩具機器人,兩隻懶貓在客廳的沙發上呼呼大睡。咖啡桌上高高壘起一摞雜誌,一件小孩子的冬衣被扔在地上。整個房間內充滿了新烘烤出來的巧克力曲奇的甜香味。屋子很淩亂,但令人感到溫馨。“爸爸!”一個小男孩兒叫道,“他把我的機器人拆開了!”切斯教授心不在焉地說:“鮑比,不許拆你弟弟的玩具。”那個小男孩兒撅起小嘴說:“他是馬修,我才是鮑比!”切斯教授喊道:“馬修,不許拆你弟弟的玩具!”“好吧,爸爸。”切斯教授對我們說:“跟我來,咱們去樓上的研究室裡說話。”“親愛的?”安娜貝絲的繼母走進客廳,一雙手在圍裙上擦著。她是一位漂亮的亞洲婦女,染成紅色的頭發挽成一個小圈。她問:“這幾位是誰?”切斯教授說:“呃,這位是……”他茫然地看著我們。安娜貝絲的繼母嗔道:“弗雷德裡克,你竟然沒問客人的名字?”我們頗為尷尬,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切斯夫人熱情好客,關心地問我們肚子餓不餓。聽到我們承認確實有些餓,她對我們說,她已經準備了曲奇、三明治和飲料。切斯教授說:“親愛的,他們是為了安娜貝絲的事情來的。”我以為切斯夫人的臉色會立馬掉下來,沒想到她神情關切地說:“那好,你們趕快上樓,一會兒我把吃的送上去。”然後她衝我微笑地說,“很高興見到你,波西。我可是久仰大名了呀。”走進切斯教授的研究室,我驚訝地說:“哇噢!”屋子內堆滿了書,不過更為紮眼的是屋子中央的大沙盤。上麵有假山、假樹,還有用藍色油漆畫的河流。沿著河流兩岸,停放了許多坦克模型和士兵模型。沙盤的上方,懸吊著老式的雙翼飛機。飛機被調整成各種空中格鬥的姿勢。切斯教授微笑說:“這個沙盤模擬的是伊普爾第三次戰役。我現在正在寫一篇論文,主題是如何利用‘駱駝’戰機轟炸敵軍前線。我相信,如果運用得當,‘駱駝’戰機將會在戰場上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說著,他從吊繩上摘下一架飛機模型,持著它從敵軍上空俯衝轟炸,嘴裡還模擬著發動機的轟鳴聲,表演得十分熱鬨。雖然安娜貝絲對我說過她的父親是一位軍事曆史學教授,但從沒提過他還會玩士兵模型大戰的遊戲。若依走上前,仔細研究了一會兒沙盤上的排兵布陣,然藏書網後說:“德軍士兵距離河邊太遠了,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切斯教授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若依認真地說:“我當時在場。阿耳忒彌斯為了讓我們了解戰爭的殘酷和人類的自相殘殺,特意帶我們親身經曆了一次。戰爭是一種浪費資源的人類行為。”切斯教授吃驚得合不攏嘴:“你是?”“她是一名狩獵者。”塔莉亞說,“但我們不是為這個來的。我們需要……”“你見過‘駱駝’戰機?”切斯教授問,“戰場上有多少架?他們用的是哪種飛行編隊?”塔莉亞忍不住又插話:“先生,安娜貝絲有生命危險。”切斯教授這才醒過神,急忙放下手中的雙翼飛機模型,說:“快把事情經過告訴我。”太陽已經偏西,眼看剩餘的時間不多了,於是我們長話短說,挑一些重要的事簡單說了一遍。聽完之後,切斯教授無力地坐在沙發上,交叉著雙手,說:“我可憐的、勇敢的小安娜貝絲。我們得抓緊時間。”若依說:“先生,塔梅爾佩斯山距離這裡很遠,我們需要您立刻幫我們找一個交通工具。”“我送你們過去。嗯,如果乘坐我的‘駱駝’飛機會快許多,可飛機上隻有兩個座位呀。”我驚喜地說:“你有一架真飛機?”“當然,我把它停放在克裡斯大草坪上。”切斯教授得意地說,“我就是因為它才搬來這裡住。我的讚助人是一個私人收藏家,收集了許多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古董。他讓我保存‘駱駝’飛機……”塔莉亞說:“先生,你隻需找一輛車來。而且,我們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險,你最好留在家裡。”切斯教授緊皺眉頭,生氣地說:“姑娘,你在說什麼啊?安娜貝絲可是我的女兒。無論危險與否,我……我不能……”“點心來啦。”切斯夫人端進來滿滿一盤子的花生果醬三明治、可樂和剛出爐的餅乾。在塔莉亞和我吃餅乾的時候,若依說:“我會開車,先生。彆看我長相年輕,但實際年齡並不小。我保證不會弄壞你的車。”切斯夫人關心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切斯教授說:“安娜貝絲有危險。我本想開車送他們去塔梅爾佩斯山,可……在這種事情上,凡人顯然插不上手。”因為不能幫忙救出自己的女兒,切斯教授感到十分痛苦。我以為切斯夫人會拒絕。要知道,誰家的父母會放心讓三個孩子把車開走呢?不料切斯夫人卻點點頭說:“那他們得趕緊上路了。”“沒錯!”切斯教授從沙發上跳起來,拍了拍口袋,“呃,我的鑰匙……”切斯夫人歎了口氣,埋怨說:“唉,這麼大的人,還整天丟三落四的。要不是頭上戴著飛行帽,恐怕你連腦袋都不曉得丟到哪裡了。鑰匙就掛在前門的釘子上。”若依抓起一個三明治。“謝謝你們。我們該走了。”我們匆匆忙忙跑下樓梯,切斯夫婦跟在後麵。切斯夫人叫住我說:“波西,告訴安娜貝絲……這裡仍然是她的家,好嗎?請記著提醒她。”安娜貝絲同父異母的兩個弟弟正在爭搶“樂高”牌機器人,屋內飄散著餅乾的香味。我看著淩亂的客廳,竟然感到一絲留戀。我說:“您放心,切斯夫人,我會告訴她的。”我們開著切斯教授的大眾牌黃色小型貨車向東行駛。太陽開始落山了,我們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去營救安娜貝絲。“你就不能開快點嗎?”塔莉亞問。若依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路擁堵關我什麼事?”我說:“你們都省省吧,說起話來像我老媽一樣嘮叨。”“閉嘴!”她們的意見罕見地一致。若依在馬路上左右穿梭。我們一直到達馬林鎮後,才拐進小路。這時,太陽已經沉入了地平線。小路彎彎曲曲,出奇的狹窄。穿過森林後盤山而上。若依開得很快,就連在懸崖邊拐彎的時候,速度也絲毫不減。我問:“怎麼到處是咳嗽糖漿的氣味?”“這是桉樹的氣味。”若依指著周圍的大樹說。“考拉就是吃這種樹葉?”若依說:“不止考拉,魔獸也喜歡嚼桉樹的葉子,尤其是那些龍。”“沒想到龍居然還吃桉樹的樹葉?”若依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如果你的嘴巴和龍一樣難聞,也得嚼這種樹葉除口臭。”我懶得和她吵。前方大概就是塔梅爾佩斯山了。雖然被稱做“山”,但它的海拔卻並不是很高。我問:“這就是所謂的‘絕望之山’?”“是的。”若依有些緊張。“人們這樣稱呼它?”若依沉默了一會兒,說:“泰坦巨人與眾神之戰過後,許多泰坦巨人都成了囚徒。克洛諾斯則被撕成碎片,扔進地獄深淵。他的得力助手,也就是泰坦大軍的將軍,被關押在這座山的山峰上。過去金蘋果園就是他被關押的地點。”“啊,原來是那個將軍。”我這才知道那位將軍的來曆。山頂上空的烏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我問:“那是什麼?龍卷風?”若依沒有回應。我有種感覺,她肯定清楚那些烏雲形成的原因,而且,那正是她擔心的事情。塔莉亞說:“大家提高警惕。這裡的霧很濃。”我問:“是魔法迷霧還是普通的霧?”“兩者都有。”烏雲越聚越多。我們開著大眾貨車駛出森林,進入一條寬闊些的盤山公路。行駛間,我隨意朝海上瞟了一眼,頓時驚得差點從坐椅上跳起來,大呼小叫說:“快看!”這時正好經過一處拐彎,大山阻擋住我們和海麵之間的視線。塔莉亞問:“你看到了什麼?”我說:“一艘大船,白色的,就停在海岸邊,看樣子像是一艘遊艇。”塔莉亞吃了一驚:“是盧克的船?”我很想說,那艘船隻不過碰巧和盧克的船外形相似罷了,但我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說那是“安德洛墨達公主”號,再加上我知道盧克曾命令他的船駛向巴拿馬海峽,另外那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也可以被排除了。因為隻有經過巴拿馬海峽,“安德洛墨達公主”號才能從美國的東海岸航行到位於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若依臉色陰鬱地說:“看來這次我們要和克洛諾斯的軍隊碰麵了。”我正要回答,忽然感覺到脖子上的汗毛豎立起來,隻聽塔莉亞驚叫:“刹車!”若依也感覺到了不對勁,沒有問為什麼,直接一腳踩上了刹車板。汽車打了兩個旋轉,停在了懸崖邊。“快出去!”塔莉亞打開車門,用力將我推了出去。我們剛從車裡出來,就聽見轟的一聲。一道霹靂閃過,汽車就像手榴彈一樣炸得四分五裂。無數的碎片向四周激射,我躲在塔莉亞的宙斯盾下,隻聽金屬碎片如同密集的雨點劈劈啪啪打在盾麵上。待到睜開眼睛,濃煙滾滾,到處是汽車的殘骸。我感激地看著塔莉亞,說:“是你救了我。”“好一個‘父母痛下毒手,兒女萬難存活’。”塔莉亞的臉色很難看,“該死。難道他想殺了我嗎?”我呆了一下,這才明白她在懷疑自己的父親,於是安慰說:“呃,彆胡思亂想。剛才那一道閃電絕對不可能是宙斯發的。”塔莉亞問:“不是他又會是誰呢?”“我不知道。剛才若依提到了克洛諾斯的名字,或許……”塔莉亞搖搖頭,目光裡有憤怒,更有驚駭:“不,不是克洛諾斯。”“等等。”我說,“若依在哪兒?若依?”我們從地上爬起來,繞著汽車殘骸探查。殘骸內沒有人。我連最壞的情況也設想了,特意到懸崖邊往下瞅,也沒有發現她的蹤影。“若依!”我焦急地大喊。若依忽然出現在我身邊,抓住我的胳膊,製止說:“安靜,傻瓜!你想把拉冬吵醒不成?”“你是說,我們已經到了?”她說:“馬上就到。跟著我,彆亂走。”成團的濃霧彌漫在馬路上。若依走進一團霧中,濃霧移開後,若依又不見了。我和塔莉亞麵麵相覷。她說:“進入濃霧後,一定要緊跟著若依。”我說:“等一等,塔莉亞。關於碼頭上發生的那些事……我是說,錐刺對你說的那些鬼話,什麼祭祀啊,力量啊……”“我現在不想談論這件事。”“你不會真的……是吧?”塔莉亞遲疑了一下,說:“我當時隻不過是驚呆而已。”“剛才那道閃電絕對不可能是宙斯的。都是克洛諾斯在搞鬼,他在挑撥離間,令你和你的父親反目成仇。”塔莉亞深吸了口氣,說:“波西,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過我們還是先照顧好眼前的事再說。進去吧。”說著,她走進濃霧,我趕緊跟上。濃霧散去後,原先整潔的馬路變得荒涼,雜草更加濃密。夕陽的餘暉在海麵上塗抹了一層血紅。距離山頂更近了,上空風卷烏雲,電閃雷鳴。我們麵前隻有一條通往山頂的小路。小路穿過一處綠草如茵、鮮花遍地的草坪:這裡,就是我夢中見到的暮光花園。如果不是那條巨龍,這裡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花園。草地上朦朦朧朧,浸潤在輕柔如水的銀色月光中。鮮花嬌豔欲滴,即使是在夜晚,也絲毫掩蓋不住它們絕代的風華。一棵五層樓高的蘋果樹矗立在花園中央,果樹周圍用黑色大理石砌成方便行走的台階。果樹枝頭的金蘋果光燦燦的,將整棵大樹都籠罩在金光之中。我說的可不是超市裡賣的那種金黃色蘋果,而是屬於真金白銀的那種金蘋果。這些金蘋果散發出令人難以抗拒的甜香,我無法用言語形容,隻知道如果能咬上一口,將會立刻陷入無與倫比的享受。塔莉亞說:“樹上的這些金蘋果是長生果。是宙斯送給赫拉的迎親禮。”要不是顧忌盤踞在蘋果樹上的那條巨龍,我早就上前摘一個下來,先嘗嘗鮮再說了。聽到我說龍,你的腦海裡可能立刻浮現出一個張牙舞爪的形象。快忘了吧,跟眼前的這個怪物相比,普通的龍簡直就像大人眼睛裡的幼兒園小孩兒。這條巨龍粗如掛載航天飛機的火箭,身上布滿了蟒蛇一般的鱗片。它的腦袋不止一個,而是無數個,乍一看,還以為是成百上千條巨蟒融合為一體。它好像睡著了,腦袋懶懶地躺在草地上,所有的眼睛都閉著。忽然,眼前的陰影開始移動。耳邊響起美麗而空曠的歌聲,如同從深井裡傳出一般。我正要拔激流劍,若依伸手製止了我。四個身影若隱若現,然後逐漸凝實。四個與若依相貌相似的年輕姑娘。她們穿著潔白的古希臘長裙,身材婀娜,膚如凝脂,烏黑秀發如波浪般披在肩上。平時跟若依在一起也沒有在意她長得如何漂亮,此時看見她的四個姐姐,方才驚歎她們傾國傾城的容貌。這五個姐妹的氣質都一樣,高貴大方,但又透著一股子危險的氣息。若依苦澀地說:“姐姐。”其中一個姑娘冷冷地說:“這裡沒有你的姐妹。站在我們麵前的,是兩個混血者和一個狩獵者。今天全都休想活著離開這裡。”我上前一步,氣憤地說:“你說錯了,今天沒有人會死。”四個姑娘上下打量我,她們的眸子漆黑明亮,宛如火山岩石。一個姑娘說:“他是珀修斯·傑克遜。”另一個姑娘滿臉狐疑地說:“就是他。可我看不出來他怎麼會是威脅呢?”“誰說我是個威脅?”第一個說話的姑娘回頭朝山頂上望了一眼,說:“他們害怕你。這個人至今沒有殺你,令他們很不高興。”說著,她指了下塔莉亞。塔莉亞坦白說:“雖然我有時恨不得殺了他。不過嘛,可惜他是我的朋友。”那個姑娘說:“宙斯的女兒,回去吧。這裡沒有朋友,隻有敵人。”塔莉亞說:“讓我回去可以,不過我要帶上安娜貝絲。”若依說:“還有阿耳忒彌斯。我們必須上山。”那個姑娘說:“你不是他的對手,他會殺了你的。”若依毅然地說:“我必須救出阿耳忒彌斯。你們快讓開路。”那個姑娘搖了搖頭,說:“這裡已經不是你的家了,你沒有說話的權利。我們隻要喊一聲,拉冬就會醒來。”若依說:“拉冬不會傷害我的。”“是嗎?那你所謂的朋友怎麼辦?”忽然,若依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她大喊說:“拉冬!快醒醒!”巨龍蠕動著身子,像一座金幣堆成的小山,金光閃閃。赫斯珀裡得斯四姐妹急忙散開。那個領頭的姑娘怒氣衝衝地說:“你瘋啦!”若依說:“姐姐,你的弱點就是太膽小。”巨龍拉冬緩緩醒來,上百個頭左右晃動,毒蛇吐芯般伸著舌頭。若依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塔莉亞急叫:“若依,不要。你現在已經不是赫斯珀裡得斯(希臘神話中看守金蘋果園的仙女——譯者注)了。當心它吃了你。”若依說:“拉冬的職責是保護這棵金蘋果樹。你們隻要繞著花園邊上走就沒事。我應該能引開它的注意,你們抓緊時間上山。”我說:“‘應該能’?你也沒有把握吧。”若依說:“除此之外沒彆的法子。我們三個加起來也打不過它。”拉冬張開上百張口,一股酸腐氣頓時撲麵而來。我的眼睛火辣辣的,皮膚上好像有無數小蟲在爬行,頭發直直地豎立起來。這股氣味令我想起暑假期間,在紐約公寓的牆裡發現的那隻死老鼠。不,比那還要強烈一百倍,而且還混有嚼爛的桉樹葉味兒。我發誓,再也不向學校裡的護士要止咳糖漿喝了。我本想拔劍,但又回憶起夢中的場景:海格力斯狠擊拉冬的頭部,但拉冬卻若無其事。麵對這種變態級的怪物,我隻好聽從若依的建議。於是,塔莉亞往左,我往右,若依則徑直走向巨龍拉冬。“是我,小乖龍。”若依說,“若依回來了。”拉冬向前湊了湊,旋即後退。一些嘴張著,另一些嘴閉著,似乎舉棋不定。這時,赫斯珀裡得斯四姐妹的身影一閃,消失在黑暗中。隻聽那個年紀最大的姑娘低聲罵了句:“真是個傻瓜。”若依一邊靠近金蘋果樹,一邊柔聲說:“我還親手喂你吃過東西呢,記得嗎?你現在還喜歡吃羊羔肉嗎?”巨龍的眼睛頓時亮了。塔莉亞和我繞著花園走了一半的路程。我看見前方有一條石階小路通向山頂。天空的烏雲以山頂為中心旋轉著,那山頂仿佛就是整個世界的軸心一般。就在我們將要走出花園的時候,變故發生了。拉冬的興致急轉直下,或許是若依太接近了,或許是它覺得肚子餓了,反正它突然撲向了若依。就在這生死係於一線的時刻,兩千年的訓練成果發揮了關鍵作用。若依靈活地避開巨龍致命的一擊,踏著奇妙的步伐,在紛紛出擊的龍頭中閃躲騰挪。我拔出激流劍想上前相助。“彆過來!”若依喘息著說,“快上山!”她這一分神,立刻被巨龍咬住了側肋,痛得嬌喝一聲。塔莉亞急忙打開宙斯盾,將若依救了下來。我們三人健步如飛,往山上奔跑。巨龍拉冬沒有繼續追趕,隻是怒氣衝衝地用頭撞地。幸虧這條巨龍訓練有素,儘管眼睜睜地看著到嘴的美味又溜走了,卻不敢擅離職守,護著金蘋果樹寸步不離。山路上,赫斯珀裡得斯姐妹的歌聲又從黑暗中傳了過來。這一次,歌聲不再悅耳——聽在耳朵裡,反倒更像是在哭喪一般。山頂上是一片廢墟。僅僅是一塊黑色的花崗岩和大理石磚塊的尺寸,就足以頂上一座普通的房子了。廢墟上豎立著殘破的石柱。銅鑄的神像仿佛被熔化了似的。塔莉亞心裡冒起一陣陣的寒意,小聲說:“這裡是奧特裡斯山。”若依說:“沒錯。奧特裡斯山原先不在這兒,後來才轉移過來。這是家園的不幸。”我聽她們的談話,感覺自己就像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癡,茫然問道:“奧特裡斯山是什麼地方?”若依解釋說:“奧特裡斯山是泰坦巨人的發祥地。在第一次諸神之戰中,奧林匹斯山和奧特裡斯山為兩個敵對的陣營,爭霸神界。奧特裡斯山……”她忽然緊皺眉頭,捂住側肋。我說:“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傷得重不重。”“不用!剛才我說到哪兒了……嗯,在第一次諸神之戰中,奧特裡斯山被炸得粉碎。”“可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破磚爛瓦,殘垣斷壁,處處透著敗落後的淒涼。塔莉亞謹慎地環顧四周,說:“奧林匹斯山移動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無論如何,它都位於文明世界的邊緣。不妙的是,它居然來到了這座山。”“有什麼不同嗎?”若依說:“這裡是阿特拉斯的地盤,是他……”她忽然驚呆了,顫抖的聲音帶著絕望,“曾經是他扛天的地方。”在我們前方不遠之處,旋轉的烏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漏鬥,而漏鬥的底部幾乎接觸了山頂的地麵,壓在一個赭色長發、身穿銀袍的女孩兒肩上——阿耳忒彌斯。我恍恍惚惚又看到了夢中的一幕。隻不過阿耳忒彌斯扛起的並不是山洞的洞頂,而是整片天空。“主人!”若依哭喊著衝了過去。阿耳忒彌斯聲嘶力竭地喝道:“彆過來!這是個陷阱。你們必須立刻離開。”汗水和泥土遮蓋了她秀麗的容顏。我從未見過一個女神竟然如此狼狽。儘管阿耳忒彌斯是不朽的神靈,但天的重量卻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若依淚流滿麵,無論阿耳忒彌斯怎樣嗬斥,依舊跑過去用力拉扯困在她身上的鎖鏈。忽然,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真令人感動啊。”我們急忙轉身,看見那位身穿棕色製服的將軍正麵帶微笑地站在那裡。盧克站在旁邊,手中的劍指著安娜貝絲的咽喉。安娜貝絲的雙手被綁在身後,嘴巴被膠帶封住。另外還有十二個手下抬著克洛諾斯的金棺。我看著安娜貝絲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然而,安娜貝絲的目光中隻傳遞出了兩個字:快跑!塔莉亞怒喝:“盧克,放她走。”盧克臉色慘白,比三天前在華盛頓的時候看起來更加可怕。他獰笑著說:“這得由將軍大人說了算,塔莉亞。不過,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塔莉亞恨恨地吐了口唾沫。那位將軍嘿嘿笑道:“老朋友久彆重逢,可喜可賀呀。至於你,若依,我的小叛徒,這些年過得好嗎?沒想到最後你還是落到我的手裡。”阿耳忒彌斯呻吟說:“彆和他頂嘴,不要惹怒他。”我恍然大悟:“等一下,閣下是阿特拉斯?”將軍看了我一眼,嗤笑說:“哼,就連世上最笨的英雄也猜到我的身份了。沒錯,我就是阿特拉斯,泰坦巨人的將軍,諸神的噩夢。不要心急,等我處理掉這個臭丫頭後,就來收拾你。”我說:“我不會讓你傷害若依的。”將軍冷笑說:“小英雄,這是我們的家事,你趁早滾一邊去。”我皺了皺眉頭:“家事?”若依苦澀地說:“是的。阿特拉斯是我父親。”
第十六章 臭氣熏天的龍息(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