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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一在辦公桌對麵坐下,尼帕爾校長立刻說:“雷娜塔·克萊恩發現,過去一個月,她的女兒艾瑪貝拉受到持續性的暗中霸淩。很遺憾,艾瑪貝拉不肯說出確切的經過,也不肯說出是誰,然而,雷娜塔確信是基吉。”簡不禁倒抽一口氣。太奇怪了,她竟然還會感到震驚,仿佛心裡有個瘋狂樂觀的部分,依然相信基吉要被分到天才兒童特彆班。“怎樣的——”簡的聲音消失了,她有些困難地清清嗓子,她覺得自己在扮演一個她沒資格擔任的角色。這次會議應該由她的父母出席,和尼帕爾校長輩分相同的人。“怎樣的霸淩?”尼帕爾校長露出為難的神色,她感覺像是有身份的仕女,上流人家的貴婦,衣著高貴、經常做昂貴的護膚療程。她的聲音清脆高亢,清楚傳達出“休想給我搞鬼”,顯然非常有震懾效果,就連以調皮搗蛋出名的六年級男生也會怕。“很可惜,我們不太清楚細節,”尼帕爾校長說,“艾瑪貝拉身上出現奇怪的瘀血、擦傷和……一個齒痕,但她隻說‘有人對她很壞’。”她歎息一聲,修飾完美的指甲輕點放在腿上的牛皮紙信封:“請見諒,因為迎新日那天發生的狀況,我們才會這麼快請你過來,否則應該會等到更加確定之後再做處置。巴恩斯老師說那次似乎是單一事件,因為那件事,她一直密切觀察基吉,她說他很討喜,乖巧好學,和同學來往時也非常和善有愛心。”沒想到巴恩斯老師會給基吉這麼好的評價,簡感動到快哭出來。“畢利威小學對霸淩行為采取零容忍政策,霸淩事件雖然非常罕見,不過一旦發生,我們認為除了保護受害者之外,也要照顧加害者。因此,倘若證實霸淩艾瑪貝拉的人就是基吉,我們不會采取懲罰的手段,而是讓他停止這種行為,必須立刻停止,然後深入探討他這麼做的原因。畢竟他才五歲,一些專家認為五歲的孩子沒有能力做出霸淩行為。”尼帕爾校長對簡笑了笑,簡回以虛弱微笑。等一下,既然他是討人喜歡的好孩子,當然不可能欺負同學!“除了迎新日那天之外,他有沒有出現過這一類的行為?念日托班的時候呢?在校外和其他小朋友互動的時候?”“沒有,絕對沒有,他一直——哎。”簡原本想說基吉一直否認迎新日那天艾瑪貝拉的指控,但說出來恐怕隻會讓狀況更複雜,尼帕爾校長可能會以為基吉習慣說謊。“基吉過去的經曆、家庭生活和出身背景是否有什麼異常?有沒有什麼可能相關的事情,你認為應該讓我們知道的?”尼帕爾校長一臉期待地問,她的表情友善溫和,仿佛想讓簡明白無論什麼都不會讓她驚訝,“據我所知,基吉的父親並沒有參與他的成長過程,對嗎?”聽到陌生人隨口提起“基吉的父親”,簡總會愣一下。對簡而言,“父親”這個詞會聯想到慈愛與安全,她總是第一個想到自己的父親,以為他們說的是她父親。她得在心中小小轉換一下,回到那個有投射燈的飯店房間。尼帕爾校長,請問以下這個是否有關?我對基吉的父親了解不多,隻知道他喜歡窒息式性愛和羞辱女性。他貌似親切迷人,會唱“歡樂滿人間”的歌曲,我以為他很“討喜”,事實上,你很可能也會覺得他很討喜,然而,他的真麵目與外表完全相反,大概可以說他是惡霸,所以或許有關聯。此外,為了讓你有更全盤的了解,基吉也可能是我過世的外公投胎轉世,外公的靈魂非常溫柔,所以,全看你相信遺傳傾向是偏向暴力還是靈魂轉世。“我想不出什麼有關聯的事,”簡說,“他有很多男性模範——”“噢,是,當然,我相信一定有,”尼帕爾校長說,“老天,有些孩子的父親經常出遠門或上班時間很長,幾乎完全見不到麵。我絕對無意影射是因為單親導致基吉有所缺失,我隻是想全麵了解。”“你有沒有問過他本人?”簡問。想到基吉被校長叫來問話,而她不在現場,她的心一陣抽痛。他睡覺時還要抱熊熊,他累的時候會坐在她腿上吸拇指。他會走路、說話、自己穿衣服,她依然覺得這些都是小小奇跡,現在他卻有著她看不見的生活,有著屬於成人世界的可怕誇張大麻煩的發生。“我問過了,他相當激動地否認。因為艾瑪貝拉不肯配合,所以真的很難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有人敲校長室的門,打斷她的話。秘書探頭進來,警惕地看了簡一眼:“呃,我覺得應該讓你們知道,克萊恩夫婦已經到了。”尼帕爾校長的臉色發白:“可是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我的董事會改期了。”一個刺耳又熟悉的聲音說。雷娜塔出現在秘書身後,顯然準備硬闖。“所以我們想能不能提前——”她發現簡在場,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噢,我明白了。”尼帕爾校長慌張地用眼神向簡道歉。瑪德琳說過傑夫和雷娜塔固定捐獻大筆款項給學校。“去年的猜謎晚會,尼帕爾校長特彆感謝克萊恩夫婦捐款讓全校裝冷氣,其他人隻能像貧苦佃農一樣坐在台下感恩戴德,”說到這裡,瑪德琳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整張臉都亮起來,“說不定今年瑟萊斯特和佩裡可以和他們一較高下,他們可以比一比誰最有錢。”“我們來這裡應該是為了同一件事吧?”雷娜塔說。尼帕爾校長急忙由辦公桌後走出來:“克萊恩太太,我真的認為最好——”“這不是剛好嗎?”雷娜塔從秘書身邊硬擠出來,大步走進校長室,身後跟著一個蒼白壯碩的黃發男子,一身西裝領帶行頭,可想而知是傑夫。簡沒有見過他,但其實大部分的爸爸她都不認識。簡站起來,雙手防備地在身前交叉,緊抓住衣服仿佛生怕被扯掉。克萊恩夫婦要揭露她的秘密,讓所有家長知道她醜惡可恥的秘密。基吉並非來自正常、美滿、相愛的性行為,而是一個年輕愚昧、又肥又醜的女生做出可恥傻事的後果。基吉不正常,因為簡讓那個男人成為他的父親,所以基吉不正常。她知道這種想法很不合理,因為換了父親基吉就不會存在了,但感覺很合理,因為基吉注定是她的兒子,當然如此,她怎麼可能不是他的媽媽?但她不該這麼早把他生出來,她應該先為他找到合適的爸爸、適當的人生。倘若她照規矩一步一步來,他就不會被可怕的基因玷汙,他就不會做出這種行為。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似乎很不高興被生出來,所以用儘全身的力氣哭喊,小小的四肢不停揮動,仿佛由高處墜落,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對不起,小寶寶,對不起,害你受苦了。那種衝刷過全身的美妙痛苦有如哀悼,儘管她稱之為“喜悅”,但感覺都一樣。她好愛這個長相好笑、臉蛋通紅的小家夥,她以為這份如暴風肆虐的愛能洗去那一夜的汙穢回憶,但那段記憶並未消失,反而有如滑溜的黑色水蛭緊黏在她的心牆。“你得管好你的兒子。”雷娜塔直接停在簡麵前,伸出一隻手指戳刺簡胸前的空氣,眼鏡後方的雙眸充血發紅。她的憤怒幾乎具有實體,因為簡內心的疑慮,更顯得正當合理。“雷娜塔,”傑夫勸阻,同時對簡伸出一隻手,“我是傑夫·克萊恩。請原諒雷娜塔,畢竟她非常難過。”簡和他握手:“我是簡。”“好,既然大家都來了,說不定這樣也好,可以進行有建設性的討論,”尼帕爾校長清脆的聲音略帶一絲緊張,“請問各位要喝茶或咖啡嗎?還是水?”“我不是來喝茶談心的。”雷娜塔說。簡發現雷娜塔全身顫抖,她感到莫名驚奇。她轉開視線,看到雷娜塔毫不掩飾的激動情緒,有如看到她的裸體。“雷娜塔。”傑夫伸手攔住妻子,仿佛她準備衝到馬路上。“我可以告訴你我要什麼,”雷娜塔對尼帕爾校長說,“我要她兒子離我女兒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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