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天。上午十點十分對調位置時,我被傳送到了柳岡公園。它在仙台站一直往東的地方,從仙台站到那兒徒步需要近三十分鐘。我和風我小時候去過好多次,那裡有草坪、籃球場,還有遊樂設施,春天時會因為有人賞花而變得熱鬨。裡麵還有一座曆史民俗資料館,就是我當時所在的地方。風我經過一番考慮後,來到了這個公園。既要儘量不與他人照麵,又要隨機應變采取行動的話,還是寬闊一些的地方好。這是我們經曆過十幾次生日後才明白的。考慮到意外閃失或者行動安排上的失誤,可能雙方離得近些比較好,可如果太近,又會因為異常接近而產生問題。尤其是這次,如果讓小晴田知道雙胞胎弟弟風我的存在,那一切就白費了。所以,他才選擇了這個距離較遠又寬闊的場所。“不如我們帶上可以把握對方位置的道具?”風我以前這樣說過。確定位置信息的機器種類繁多,他說岩洞大嬸的店裡就有一些,而最近回收的經過偽裝的微型機器也不少。“偽裝?”“比如外形是一張卡呀、手表呀、徽章呀什麼的,帶上這個我們不是更方便嗎?”我是有興趣,但還是放棄了。我不願意隨時報告自己的位置,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窺探風我的隱私。“我一直沒說過……”“什麼呀?”“那個發生時,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哪裡,反而更有意思。”風我眯起眼睛點頭道:“我懂。”這或許是隻有我和風我才能體會到的樂趣。我看了一眼手表。和小晴田他們見麵的時間是兩點整。本來應該再早些會合,畢竟兩點十分就要開始傳送了,可小晴田當天必須參加足球隊的訓練,最快也要一點半才能結束。下一次對調是十二點十分。風我現在在何處打發時間呢?我已經提前把自家房門的鑰匙交給他,告訴他可以進屋休息。“你家有什麼好玩兒的嗎?”“有很多大學課程的教科書。”“饒了我吧,看那些書有什麼意思。”草坪上,孩子們正來回扔著飛盤。一開始我以為他們隻是亂扔一通,後來知道好像是分組對抗,相互傳遞飛盤。我坐在長椅上遠眺,一對老夫婦帶著狗從我麵前走過。狗是棕色的,看起來真大,可能是雜交品種。狗的力氣似乎也大,夫婦二人必須合力拉著狗繩,看起來真像是狗在拽著他們走。天空晴朗無雲,心情很好。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心情愉快。一個足球滾到了腳邊,我抬頭一看,發現一群孩子跑了過來。我其實也沒太當真,隻站起來將球踢了回去。我退出學校足球隊已經很久了,看見足球並未偏離方向,而是直奔他們而去,我才鬆了口氣。“算上我一個吧。”我不自覺地跟他們說道。可能因為那幫小學生碰巧隻有五個人,所以答應了我。見他們是孩子,我並沒當回事,結果吃了苦頭。我完全跟不上他們的節奏,隻能勉強做出動作。論戰鬥力我肯定是拖後腿的,但他們很友好,沒有因為我的失誤而生氣,也沒有嫌棄我。注意到他們當中有兩個人長相相似,是在我上氣不接下氣要求休息之後。回答說“同意休息”的孩子和另一個說“我去買飲料”的孩子的容貌幾乎一樣。“雙胞胎?”“是呀。”其中一人回答,另一人也點頭,然後兩人又報上了兩個押韻的名字。“我也是哦。”“哦,你也是雙胞胎?”“對呀,我叫優我,另一個叫風我。Who喔?You喔。”他們“哦”了一聲,似乎並不感興趣,然後相互嘀咕著“他的名字跟伊藤嘴裡那個稻草人的名字好像”,當然,具體指的是什麼我並不知道。“你倆關係好嗎?”我問。“老吵架。”我笑了。我沒有和風我大吵大鬨的記憶。這並非因為我們相互尊重,而是如果我們不齊心協力就無法生存下去。“哥哥,那你們生日的時候也要鬨騰嗎?”站在右邊的孩子問道。我吃了一驚。“生日?你們也……”生日那天,雙胞胎兄弟對換位置瞬間移動——我們一直以為這樣的事情隻發生在自己身上。當然,小學時我們也想過,“這或許是所有雙胞胎都有的經曆”。後來才逐漸察覺,似乎隻有我們是這樣。等到我會上網搜索時,最先找的關鍵詞就是“雙胞胎”“生日”“對換位置”,居然一條結果都搜不出來。連自稱被外星人綁架接受了手術的人的消息都能搜出好幾條呢。世上那麼多雙胞胎,如果說大家都有這個秘密,一定會有相關信息的。所以眼前這個小學生的話讓我大吃一驚,我向前傾身道:“鬨騰……是指傳送嗎?”“傳送?什麼傳送?”看著他們不解的表情,我知道我誤會了。“那你說過生日要鬨騰什麼?”“禮物呀。就因為是同一天,爸媽就能省則省,你們沒有這樣的煩惱嗎?”“原來是說這個呀,”我接著問道,“那你們過生日的時候不會相互對換嗎?”“你是說扮演成對方搞惡作劇嗎?我們才不做那樣的事情呢。”他們的回答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又一次覺得,這果然是隻發生在我和風我之間的事。比起優越感來,不安的情緒更為強烈,仿佛自己正在飼養一隻來曆不明的動物。這種事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呢?等我和風我老了,我們生日那天,哪怕我們已經躺在床上無法動彈了,也要不停地往返於對方的床鋪嗎?我腦子裡浮現出那種光景,感覺像是一出喜劇。是不是到了那個年紀我們也仍然無法擺脫這個呢?重新開始踢球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掉了出來。我在撿起它時注意到有一條未接來電的記錄,是晴子打來的,我趕忙撥回去,然後聽到了她的聲音:“喂,常盤嗎?”“出什麼事了?”“你有沒有和晴田提前碰頭啊?”“嗯?”“他好像沒有去足球隊訓練。”我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你說什麼?”“今天早上,我剛好有工作脫不開身,晴田說他可以一個人去……”“但沒有去?”“好像是。可能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吧。我心想也有可能先去找你了,所以就打個電話問問。”我聽得出來晴子在強裝鎮靜。心跳因為恐慌而加速。連我都是這樣,更彆說她了。但我也不能告訴她說,你不要去想那個失蹤後遇害最終遺體被發現的小學生。“他以前常這樣嗎?”我很難相信小晴田缺席足球隊的訓練是跑出去玩了。“這是第一次。還有幾個和他同路回家的學生,我再問問他們吧。沒事,沒事。那我兩點鐘帶他去公園。”“你沒事吧?你很擔心吧?”我將這些本想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因為這隻會平添她的擔憂。通話結束後,我走出公園,立給風我打了一個電話。“哥哥,你沒事吧?”孩子們在身後叫我,但我無心回應。“怎麼了?”電話裡風我的聲音顯得很緊張,看來他已經察覺到了我的焦急,“很快就到那個的時間了吧?”我看了一下表,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離位置對換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我現在往你那邊趕。”現在不是擔心和風我過分接近的時候,人手多一些總歸是好的。馬上就到互換位置的時間了,我應該儘量往愛子地區附近跑去。“出什麼事了?”“小晴田不見了。”我害怕用“失蹤”這個詞去解釋。我也想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事。“找不到他人?”“他本來應該去參加足球隊訓練的。”我說了一遍小晴田參加訓練的場所,一個小學的名字。“他家住址呢?”我說了一個大概的地址。“我現在也往那邊走。如果你找到了就告訴我。小晴田長什麼樣子你知道吧?”“之前看過照片,但也記得比較模糊。”“照片我現在發給你。”“你發吧。”風我說話間應該已經開始往外移動了。“你傳送過來後,可不可以再打車趕回愛子這邊?錢我回頭給你。”“明白,”他馬上又說,“快開始了。”傳送的時間到了。我在四周尋找儘量避人耳目的場所,然後衝進一棟建築的一樓。幸好裡麵有廁所,我進了廁所隔間。我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正好。正想著就感覺到了全身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