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落水案”的真相(1 / 1)

侯大利不願意回到陽州聽父母囉唆,直接回江州,先到江州第一人民醫院換藥,然後去了高森彆墅。車到半途,侯大利道:“我想到蔣昌盛、王濤和趙冰如家裡走一趟,告訴他們案件偵破的消息。”田甜勸道:“你臉上全是傷,等傷好了再去。反正發案這麼久了,晚兩天告訴他們也沒有關係。況且沒有正式結案,最好不要由個人通知事主。”侯大利道:“他們等這個消息很久了。說句官樣的話,遲到的正義是打折的正義。我等不及了。”汽車掉頭,過了世安橋,沿村級小公路直到蔣家。蔣昌盛老婆在院子裡切菜,見到來人隻是抬了抬眼皮,繼續忙自己的事。侯大利走到蔣昌盛老婆身邊,調勻呼吸,道:“抓到殺人凶手了。”蔣昌盛老婆對侯大利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有反應。侯大利加重語氣,道:“抓到殺害蔣昌盛的凶手了。”蔣昌盛老婆這才明白是什麼意思,放下手中的菜刀,不停喃喃自語,又抹眼淚,轉身進屋。不一會兒,蔣昌盛老婆帶著一個臉色發白的年輕男子走到院子。侯大利看到萎靡不振的男子,皺眉道:“你回來了?”蔣昌盛兒子如鬥雞一樣,道:“戒毒所不可能關我一輩子。抓到殺人犯了,能賠我們多少錢?這個錢是警察出,還是那個殺人犯出?你們不要以為我不懂法,就把我們的錢貪汙了。”侯大利火氣一點一點上來,道:“你們不想知道蔣昌盛為什麼遇害?”“知道了有屁用。”蔣昌盛兒子見到來者臉色不對,態度稍軟,又問了一句,“是啥事嘛?”侯大利再也不想理會這母子倆,轉身就走。蔣昌盛兒子跟在身後,追問道:“警官,到底賠不賠錢?”侯大利斷喝道:“滾!”蔣昌盛兒子從戒毒所出來不久,對警察還有幾分畏懼,不敢去拉車門,在車下大喊:“警察罵人了,警察罵人了,當警察是了不起!”上車以後,田甜對胸口不斷起伏的侯大利道:“到不到王家和趙家?”侯大利氣鼓鼓地道:“去,為什麼不去?”田甜安慰道:“他是吸毒人員,腦袋不清醒,彆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先到王濤老婆家,還是王濤媽媽家?我看真正記住王濤的就是王濤媽媽和女兒。”侯大利是年輕刑警,破案以後,心中還有受害者對偵辦刑警感激的畫麵。走了第一家,現實與理想還真不一樣,他有些氣悶,道:“王濤老婆家順路。”敲開王濤家門,王濤老婆見到兩個年輕警察,站在門口,堵住門,道:“該說的已經說了,真的沒有隱瞞。實話跟你們說吧,我老公不喜歡你們來找我。”侯大利不想說話,閉嘴不言,神情不快。田甜道:“我們抓到殺害王濤的凶手了。”王濤老婆愣了愣,道:“什麼?”田甜道:“抓到凶手了。”王濤老婆道:“抓到凶手了,凶手是誰?”田甜用最簡潔的語言敘述了整個過程。王濤老婆臉上似乎有了笑意,笑意很快變成哭臉。她猛地轉身進屋,用力關了房門。房門發出巨大聲響,差點撞到田甜鼻子。侯大利站在門口,自嘲地道:“我們成了不受歡迎的人。”田甜把食指放在嘴唇,指了指屋內。屋內響起奇怪的聲音,如大風吹進山洞,聲音尖厲,不斷拔高,然後突然中斷,再重新響起。“媽媽,你彆哭,我扶你到沙發去。”屋內傳來王濤女兒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門打開,王濤女兒出現在門口。她淚流滿麵,情緒控製得挺好,道:“叔叔、阿姨,請進。”王濤老婆屈腿躺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一直在號啕大哭。在女兒的勸解下,十來分鐘後,她才慢慢停止大哭,坐直了身體,對兩位警官道:“我的命太苦了,王濤死得太冤。”她平靜下來後,問了一些細節。等到第二任丈夫回家後,王濤老婆擦乾眼淚,情緒才徹底穩定下來。離開王濤家,侯大利和田甜心情變得複雜起來。來到車邊,田甜用手輕撫侯大利的傷口,幽幽地道:“為了抓石秋陽,犧牲了李超,你距離犧牲隻有半步。可是,他們都沒有問你臉上的傷口從哪裡來的。”侯大利道:“我們破案,不是為了獲得他們感謝。”田甜道:“我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得到感謝。”王濤女兒急匆匆跑了過來,怯生生地道:“叔叔、阿姨,我想陪你們到奶奶家裡去。我希望你們能到奶奶家,她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爸爸的就是奶奶,還有我。”王濤女兒帶著兩個警察進了屋。王濤母親看見孫女紅腫的眼睛,似乎有了預感,抓住椅背,支撐住身體,道:“警察同誌,是不是有消息?”侯大利道:“抓住了凶手。”王濤女兒攙扶住奶奶,未語淚先流,道:“我爸死得好冤。”“天哪,天哪!”王濤母親得知事情因果,雙腿發軟,身體往下墜。王濤女兒扶住奶奶,讓其坐在椅子上。王濤母親用手扶住額頭,道:“夏兒,給叔叔阿姨煮糖水蛋。”王夏很乖巧地到廚房煮糖水蛋。王濤母親身體突然下滑,跪在地上,就要給侯大利和田甜磕頭。侯大利和田甜同時上前一步,挽住王濤母親的手。田甜勸道:“阿姨,使不得,破案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王濤母親道:“抓到凶手,我死了可以閉眼了。”王濤母親被扶起來以後,左手抓住侯大利,右手抓住田甜,對孫女道:“夏兒,快給叔叔、阿姨盛糖水蛋。”王家客廳茶幾下擺放著王濤用過的物品,牆上掛著王濤各個年齡段的相片。王濤母親望著兒子小時候的相片,大顆濁淚滾動而出,解釋道:“今年春天太潮了,我把兒子的東西拿出來曬太陽。”王濤女兒動作利索,不一會兒就端出兩碗糖水蛋。糖水蛋是已經過時的待客禮儀,甜得膩人,侯大利和田甜接受了善意,吃掉了糖水蛋。王濤女兒坐在侯大利和田甜對麵,道:“叔叔、阿姨,我叫王夏,我能不能要你們的電話號碼?”王濤母親陷入深深的沉默,雙手緊握兒子小時候的相片。侯大利和田甜與王夏說話之時,她的神情有些恍惚。離開王濤母親家,侯大利和田甜心情沉重得如綁有鉛塊,一路上沒有說話。趙冰如家庭是三個受害者家庭中最為理智的家庭,其父母和丈夫彬彬有禮地接待了兩個年輕警察。得知趙冰如遇害的原因,趙冰如丈夫拿著玻璃杯砸在桌上。趙冰如爸爸額頭上全是皺紋,皺紋緊緊鎖在一起。他站在侯大利麵前,緊握拳頭,咬牙切齒地道:“什麼時候槍斃凶手?我們要求旁觀。”侯大利客觀地道:“現在隻是抓獲了石秋陽,還有起訴階段和審判階段。”趙冰如丈夫手掌被玻璃劃傷,鮮血淋漓。他揮動血手,道:“我希望把凶手五馬分屍,否則難解心頭之恨。槍斃凶手的時候,一定要記得通知我們。你們彆忘了,一定要通知我們。”趙冰如爸爸道:“庭審是公開的吧,我們要求參加庭審。”與三家人見麵後,侯大利內心五味雜陳,情緒低落。“你彆沮喪了,終究是破了一個大案,應該高興起來。”田甜安慰道。侯大利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矯情了,你說得對,我們是破了一個大案,應該高興。”越野車來到高森彆墅。侯大利與田甜牽著手,走遍所有房間。田甜父親曾是名律師,律所合夥人,經濟條件很不錯。今天走進侯大利獨居的家,田甜真心感慨侯家才是真有錢,自家不過剛到小康而己。經過了鐵江廠之役,兩人回到家裡皆身心俱疲,若是進屋就直接上床,對侯大利來說身體有問題,對田甜來說心理有問題。侯大利在書房播放了一部黑白片子,陪同田甜觀看。“黑白的,片子有些老。”“我看過幾遍,名字叫《鴛夢重溫》,情節從現在來看很老套。用一句話概括,一個富有的軍人在戰場上失憶後與一個平民女子的戀愛故事,大體上與《魂斷藍橋》是一個時代。”故事是在一片迷霧中展開,散發淡淡憂傷。田甜得知片子是20世紀40年代的,最初有幾分抗拒,隨著情節展開,很快就陷入離彆愁緒之中,用掉了不少紙巾。田甜鑽進被子,侯大利坐在床邊細細打量田甜明亮的眼睛和長長的睫毛,道:“我們完成那天未完成的事,希望電話不來打擾。”一夜溫柔。早上是難得的太陽天。陽光從窗戶射進,照亮了屋內細微浮塵。侯大利和田甜仍然在酣睡。侯大利輕輕地撫摸田甜後背,這個女人在初見時冷眉冷眼,拒人於千裡之外。冰雪融化之後,這個女人變得溫潤如玉,皮膚如緞子一般光滑。他在多年以前曾經是混在省城紈絝圈子裡的新銳,身邊並不缺女人,不僅與同齡女人有交往,甚至還有大他不少的大年齡女子投懷送抱。楊帆之死是轉折點,從此以後,他幾乎過上了苦行僧生活,隻到田甜將沉積的寒霜悄然融化。“你一直都沒有女友?”“是的,一直沒有。”“那用什麼解決生理問題?”“用手哇,還能用什麼?”“你這個富二代如此悲摧。從這一點來說,你是癡情種子,如果我發生什麼事情,你會不會一直記住我?”侯大利用力拍打田甜屁股。這一下非常用力,痛得田甜叫了起來。她站起來,扭身看了屁股上的紅掌印,嗔怒道:“你一點不憐香惜玉,都留下掌印了。”侯大利道:“有些話不能亂說,給你嚴重警告。”雖然被打得很疼,田甜心裡還是暖乎乎的。父親進監獄留給她陰影,這個陰影在侯大利巴掌的襲擊下,慢慢消散了。兩人正在纏綿之際,手機在床頭櫃上跳動起來。侯大利摟著田甜,接通朱林來電。田甜側身依偎在男友懷裡,伸手輕輕撫摸有些怪異的濃厚眉毛。她突然停下撫摸,道:“出什麼事情了?”侯大利接過電話以後,其表情如逐漸乾掉的水泥,硬邦邦的,沒有一絲情感。田甜驚了一跳,坐起身,道:“出了什麼事?”侯大利沒有回答,徑直取了一支煙,光著身體坐在椅子上,慢慢抽煙。他平時抽煙不多,特彆是在田甜麵前幾乎不抽煙。此時他如失去魂魄一般,一口接一口吸煙。田甜道:“是不是和她有關?有消息總比沒有消息好。”侯大利抱著頭,將頭彎在腿邊。田甜意識到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隻有出現了楊帆的新消息,侯大利才會如此失魂落魄。她沒有再說話,俯身將男友抱在懷裡。過了很久,侯大利抬起頭,已經淚流滿麵,道:“石秋陽主動交代,看見有人將楊帆推下水。楊帆是被謀殺的。”楊帆落水後,公安機關經過初查,沒有找到支撐立案的條件,最終未能立案。侯大利一直認為楊帆不是意外落水而是遇害。為了能夠破案,替青梅竹馬的戀人討回公道,他發奮學習,考入山南政法刑偵係。這麼多年,眾人都漸漸將曾經的校花遺忘,他還在堅持尋找蛛絲馬跡,如悲壯的小螳螂,舉起纖細的小胳膊,想擋住一輛滾滾向前的時間大貨車。侯大利和田甜默默地在沙發上尋找各自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越野車發出轟鳴,直奔江州看守所。走到半路,田甜接到電話,得知父親在監獄摔斷了手。她和父親算得上相依為命,將侯大利送到刑警支隊後,又開車前往監獄。看守所內,石秋陽心情平靜,不悲傷,也不歡喜,主動要求治療下身的傷。刑警審訊時,他也非常配合,一五一十地將自己所作的案子全部交代。指認完現場以後,石秋陽主動向警方提供了一條其他案件的重要線索。這些年,石秋陽一直堅持學法律,對刑法和刑事訴訟法最為熟悉。他得知劉菲懷孕之後,便徹底放棄了抵抗。放棄抵抗的原因很簡單,他曾經親眼看見過一起謀殺案,向警方提供謀殺案的線索,最起碼可以讓他活到劉菲生孩子。隻要看一眼這個孩子,他就算被槍斃也無憾。而當時若是繼續抵抗,正如侯大利所言,最終結果就是被擊斃。立功製度是我國刑法所特有的一項重要的刑罰製度,是指刑法第六十八條規定的與自首、累犯、數罪並罰及緩刑相並列的一種獨立的刑罰裁量製度。《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八條第一款規定:犯罪分子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偵破其他案件等立功表現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最高人民法院關於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乾問題的解釋》第五條規定:根據刑法第六十八條第一款的規定,犯罪分子到案後有檢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包括共同犯罪案件中的犯罪分子揭發同案犯共同犯罪以外的其他犯罪,經查證屬實;提供偵破其他案件的重要線索,經查證屬實;應當認定為立功表現。石秋陽在查看侯大利提供的視頻時,意外地看到侯大利身後的女孩子正是當年被謀殺的女孩子。謀殺案發生時,他藏身處距離世安橋有幾百米,當天並沒有看清楚被遇害女孩子的容貌,《江州晚報》刊登出了女孩子的相片後,他才知道女孩子的姓名。女孩子十分漂亮,公安機關又認定為意外落水,這給石秋陽留下深刻印象。從視頻中看到那個漂亮女孩子以後,石秋陽立刻想到保命之道。或者說,他知道如何讓自己的生命延長到看到劉菲生下新生命。正因為此,他才果斷放棄抵抗,向警方投降。兩個警察押著石秋陽,前往看守所提審室。他戴著手銬和腳銬,走在兩個警察中間,望著牆上“嚴格執法,文明管理”的紅色標語,心情甚至有點愉悅。提審室,石秋陽的手和腳被銬在椅子上。他坐在椅子上等了不到一分鐘,鐵柵欄後麵就出現了兩個警察。侯大利原本想參加審訊,但是他與被害人有特殊關係,沒有直接參加審訊,隻是在監控室觀看審訊。石秋陽自稱看見了一場謀殺案,這是足以影響其判決結的事件,核實其所講是否真實便格外重要。如果石秋陽所說確實存在,那麼他就是“提供了重要線索”,而江州將增加一起謀殺案。站在屏幕前,侯大利百感交集。幾年的堅持在這一刻就要見分曉。能否立案是能否偵破楊帆案的關鍵點,現代偵破是係統工程,以前福爾摩斯式偵破方式更依靠天才式的偵探,而天才式的偵探很難敵得過係統工程。石秋陽在鏡頭裡很平靜,回答問題也準確清楚。侯大利拿了筆記本,記錄下核心要點。石秋陽看到凶殺案的時間是下午五點五十分左右,這與楊帆放學後騎車到達世安橋時間基本一致。警察詢問石秋陽為什麼要躲到世安橋附近的草叢中,石秋陽明確回答這是事先踩點,要查看蔣昌盛行蹤,在踩點時,無意中見到這起謀殺案。警察詢問為什麼記得如此清楚,石秋陽回答是曾經做過踩點記錄。石秋陽看到的凶殺案發生地點就在世安橋上,這一點確定無疑。警察詢問為什麼石秋陽叫得出那個年輕女子的姓名。石秋陽答得很明確,他曾在調查朱建偉的時候見過他刊登在《江洲日報》的楊帆相片,還有關於楊帆落水的報道。石秋陽的回答在外人耳裡很平常,卻將侯大利完全帶入那一段歲月裡。當時報紙上登出了楊帆的相片,一向溫文爾雅的楊勇十分生氣,到報社吵鬨過一番。侯大利本人還提刀闖入報社,陰錯陽差之下,這才沒有惹下大禍。“我剛才說過,隔得有些遠,沒有看清楚凶手的麵貌。從體形看凶手應該是學生,特彆瘦,個子不高,和女生差不多。接近灰色的短袖,褲子就是土藍色那種,家庭條件應該不好,除了這個沒有明顯特征。”朱林道:“石秋陽沒有說謊,所有細節都對得上。”“你怎麼能夠肯定是故意推下去?”審訊的警察提出一個問題。石秋陽道:“肯定是故意推下去的,當時那個女孩子身體翻到橋外,還抱著欄杆不鬆手,最後被男子把手掰開,推下去的。”侯大利能夠想象楊帆當時的絕望和恐懼,淚水一滴滴落下來,打濕了記錄本。他越想越覺得悲傷,小聲抽泣起來。抽泣仍然無法抑製深入骨髓的悲痛,人死無法複生,就算複仇又能如何,他終於號啕大哭起來,哭得毫無遮攔、撕心裂肺。朱林當時正是刑警支隊支隊長,了解當時發生的一切。他拍了拍侯大利肩膀,沒有過多安慰,走出房間,輕輕掩上房門。隔著房間,屋外民警仍然能夠聽到裡麵傳來的哭聲。重案大隊皆是粗爺們兒,崇尚的是打落牙齒和血吞,極少在辦公場所公開大哭。朱林站在門外抽煙,每當有警察駐足時,揮手讓他們離開。田甜在醫院見過父親,又與管教進行溝通,忙完以後,急急忙忙回到看守所。她看到朱林站在門口,正想開口詢問,聽到屋內傳來的哭聲。她驚了一跳,道:“證實了?”朱林道:“石秋陽看見了整個案發過程,楊帆是被謀殺。你進去看看吧。”田甜推門而入,整個人都呆住了。侯大利如小孩子一樣靠牆邊蹲著,將頭埋在膝蓋間,仍然在嗚嗚痛哭。她的心猶如被針刺一般,對眼前哭泣男子無比憐惜,上前輕輕拍背,低聲安慰。朱林仍然守在門口。走出門時,侯大利眼睛充了血。他的眉毛原本就濃密,這時眉毛上出現的白點更多,看起來很怪。楊勇接到刑警支隊電話以後,與妻子秦玉抱頭痛哭。女兒楊帆逝去後,有意外落水和謀殺兩種說法,警方選擇相信意外落水,侯大利堅持楊帆是被謀殺。夫妻倆從內心深處更願意相信女兒是意外落水,至少這種說法相對不那麼殘酷。真相出來以後,夫妻倆除了痛苦之外,還有刻骨仇恨,這種仇恨並沒有因為女兒逝去多年而減弱。楊勇、秦玉與刑警支隊長宮建民見麵後,駕車前往女兒墓地。墓地所在的小山原本尋常,修了墓地之後,往日青山變得凝重起來,樹葉搖曳間充滿了生離死彆的情緒。停車場內能聞到墓地燒紙錢和香燭的味道,間或有鞭炮聲音響起。祭奠老人,一般情緒比較平和,楊勇和秦玉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進入墓地則陷入深不可測的悲傷。這種悲傷永遠無法排遣,直至死亡降臨。下車時,楊勇用儘全力控製情緒,道:“我想給侯大利打電話,他是小帆的男朋友,我們應該把他視作一家人。”秦玉道:“在刑警隊沒有看見他。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不打個電話?”長期以來,楊勇和秦玉有一個隱秘的心思:認為女兒若是一心學習,不跟侯大利談戀愛,那就能降低風險。而且他們認為學生時期的戀愛隻不過是放大的過家家,算不得正式確定關係,更何況侯大利還變成了一個紈絝子弟。正是有這個想法,他們小心地與侯大利保持距離。經過了這麼些年,侯大利這個富二代不去國龍集團工作,堅持做刑警,目的就是查清女兒落水真相。時間證明,侯大利確實真心對待楊帆。停車場內,田甜在越野車內聽音樂。侯大利情緒激動,朱林不準其駕車。田甜將其送到墓地,在停車場等待可憐的大男孩。她看到了這一對神情淒楚的夫妻,猜到是楊帆父母,暗自歎息。正在這時,她接到了王濤女兒的電話,王夏帶著哭腔,道:“田阿姨,我奶奶昏了,睡在床上,叫不醒,沒有呼吸。”田甜一顆心揪了起來,道:“你奶奶生病了嗎?”王夏道:“我發現安眠藥的空盒子。”田甜道:“彆慌,趕緊打120。”王夏道:“我已經打了。”這時,電話裡傳來救護車的聲音,王夏開始大聲叫:“奶奶,奶奶,彆嚇我!”楊勇和秦玉走上墓地,遠遠地看見一個瘦高年輕人站在女兒墓前。楊帆墓前擺滿鮮花,香燭散發的煙氣嫋嫋上升。侯大利隔著煙氣默默凝視墓碑上的瓷質相片,用手指輕輕撫去相片上淺淺灰塵。時間飛逝如水,侯大利比起八年前頗顯滄桑,鬢間夾雜些許白發。楊帆的時間永遠停止在八年前,相片上的她依然和八年前一個模樣,年輕得讓人心痛,漂亮得讓人心酸。聽到腳步聲,侯大利回頭,看到手捧鮮花的楊帆父母。三人並排站在楊帆墓前。楊勇將鮮花放在女兒墓前,低聲道:“小帆,我們來看你了。妹妹還小,過幾年再來。有人看到發生在世安橋上的事情,公安立了案。隻要立了案,一定能破案。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肯定能抓到凶手。”秦玉哽咽道:“我現在相信老天有眼。”侯大利腦海中響起了楊帆的聲音,她似乎從遠處走來,輕聲訴說著少女的情愫:“大利哥,我一直想寫這封信,每次提筆,滿肚子話卻又不知從何寫起,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但斟酌良久,還是覺得應該給你寫這封信……”他暗自發誓:“楊帆,不管上天還是入地,我一定要抓住凶手,為你報仇。”此時已近傍晚,整座江州市都漸漸沉入暮色之中。腰帶一般的江州河緩緩流淌,新區拔地而起的高樓靜靜佇立,而在遠處江州師範校後圍牆處,兩個工人正在檢查年久失修的排汙管道。當他們打開一處汙水井蓋,一陣古怪的惡臭猛地湧了出來。工人捂著鼻子跑了十幾米,站在上風處,大口喘氣,幾分鐘後才緩過勁來。年輕工人膽大,用毛巾捂著嘴和鼻子,再次來到井邊。“媽啊。”年輕工人伸頭看了眼汙水井,嚇得屁滾尿流。汙水井裡仰麵躺著一具屍體。屍體身上衣服還在,臉部皮膚和肌肉組織已經全部腐敗,露出牙齒和顱骨。屍體兩眼變成黑洞,通過井口仰望著被夕陽染得一片猩紅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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