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秋陽的軟肋(1 / 1)

國龍賓館裡,侯大利得知父親的決定心情複雜起來。這些年來,父子倆漸漸陌生,如兩條軌道上的列車,越走越遠。田甜拿著藥走過來,道:“在想什麼?”侯大利接過藥,丟進嘴裡,搖了搖頭。田甜坐在侯大利身邊,陪著他看窗外,窗外是陽州城區,有許多高樓,高樓之下是繁華街道,世人如螞蟻一般在街道上匆忙行走。侯大利提振情緒,道:“我們從高處往下望,看到的都是美景,其實美景下麵就有黑暗。人類社會誕生以來,光明和黑暗就並存,我們要讓光明多一點、黑暗少一些。”田甜意外地望了侯大利一眼,道:“你平常不會說這些話。”侯大利握住田甜的手,道:“平常不說的話也有可能是真話。每個人都有很多真話,得分不同場合說出來。剛才那番話,如果換到其他場合就往往會被認為是大話、空話。人們往往會用比較現實甚至庸俗的說法掩蓋心中的光明。每個人心裡都有崇高和低俗的一麵,這兩端的真話,都不能在公共場合說起,隊裡也算是公共場合,所以隻能說些不那麼崇高又不那麼低俗的話。”田甜挪了挪椅子,頭靠在侯大利肩膀上,道:“我用手術刀了解人體構造,這方麵我比你強。思考人生,你比我強。”侯大利沉默了一會兒,道:“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田甜道:“你和侯叔談了什麼?他的臉色不對勁,你的情緒也不好。”“還是老問題,想讓我回去接班。”今天父親談到這個問題時提出了很尖銳的會傷害到三口之家的觀點,侯大利情緒低落來源於此。他沒有在田甜麵前談及這個敏感話題,隻做簡化處理。這是無解之題,田甜沒有多問,道:“我和李阿姨看了相冊,裡麵有楊帆相片,她真漂亮。”“我和她從小就在一起,漂亮當然重要,這是男女吸引的重要基礎。但是,我和她的感情不僅是戀人關係,屬於超越戀人的親人關係。我得承認,僅僅有親人關係,若是沒有戀人關係,我也不會念念不忘,一直想著複仇。”在很久以來,楊帆都是侯大利身上的一道不能觸碰的傷口,除了案子以外,他將對楊帆的情感緊緊封住。田甜是走進這塊封鎖地的唯一一位局外人。侯大利有傷,不能久坐,在田甜攙扶下進入臥室。侯大利睡下,田甜正要出臥室,侯大利道:“我是傷員,需要你就近照顧。”以前假扮夫妻時,為了安全起見,侯大利和田甜曾經同床異被睡了一段時間,如今釣魚任務結束,近距離在一起就有另外的含義。田甜的臉頓時紅了,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就行了。”侯大利道:“我想你睡在身邊。”這是一句毫無技術含量的話,目的非常直接,卻一下打動了田甜。田甜到櫃子裡拿了另一床鋪蓋,放在床上。正在此時,電話突然響起。侯大利俯身接過電話,臉色越來越嚴肅。“什麼事?”“抓捕組在秦陽找到了石秋陽。石秋陽反偵查能力挺強,發現了準備收網的抓捕組。他劫持了一個人質逃跑,現在被圍在鐵江廠一個家屬院六樓。人質除了挾持的一個女人以外,還有一家三口,爺爺、婆婆和小孫女。指揮部問你的身體情況,如果身體能撐得住,希望我們儘快到秦陽,提供谘詢,協助談判。”聽到石秋陽逃跑,侯大利騰地站了起來。“抓捕組發現這麼凶悍的連環殺人凶手,就應該馬上擊斃,居然還讓他跑了。”侯大利套上安全帶,忍不住抱怨。“具體情況不清楚,隻知道石秋陽如今被堵在鐵江廠家屬院。石秋陽攜槍闖進一個老工人家裡,老工人夫妻倆都退了休,有一個五歲孫女在家。他為了阻止警方進攻,從窗口扔出兩顆燃燒彈,開了一槍。燃燒彈估計是就地取材製作的。”“石秋陽不想活了,要魚死網破。”侯大利聽得直磨牙,沒有詢問狙擊手的情況。既然指揮部要調105專案組,那麼肯定沒有狙擊條件,或者是狙擊條件很差。朱林電話打了過來,道:“我正朝秦陽趕,你研究石秋陽最深,對他最了解,他有什麼心理軟肋?”侯大利道:“讓我想一想。”過了幾分鐘,朱林又打電話過來,問:“想好沒有?”侯大利道:“正在想。”隔了幾分鐘,朱林再打電話,道:“時間就是生命,必須馬上提出準確有用的觀點。若是談判不成,為了防備石秋陽狗急跳牆,特警隻能強攻,屋內幾人的生命安全難以得到保障。”他緩了緩口氣,“你仔細想一想,我暫時不打電話了。”侯大利將頭靠在車椅上,閉上眼睛,有關石秋陽的畫麵一頁一頁在腦中閃現。第一個畫麵就是多年前在城市運動會上投彈的畫麵,當時的石秋陽如此年輕,充滿自信和活力。第二個畫麵則直接跳到了女孩被殺的場景。出現這個畫麵時,侯大利腦中出現了楊帆的畫麵,他為了不乾擾對石秋陽的思考,強行將楊帆畫麵關閉。這是石秋陽命運的轉折點,第三個畫麵就不再是侯大利腦中的形象,而是通過刑警卷宗複原的畫麵,石秋陽在世安橋附近襲擊了蔣昌盛……第七個畫麵是從資料中得來,石秋陽女兒最後病逝的場景。石秋陽女兒與病魔進行了搏鬥,感動了很多人,也鼓勵了許多同樣生病的孩子。後來就是石秋陽在女兒病床前痛哭流涕……最後一個畫麵就是田甜遞了一支驗孕棒給劉菲,驗孕棒顯示出兩條線。儘管越野車價值百萬,行駛起來如行雲流水,非常平穩,可是侯大利重傷未痊愈,一個多小時的行程仍然牽動傷口,即將到達秦陽時,他呼吸變得困難。田甜是法醫,對途中的問題早有防備,提出藥箱,緊急處理以後,再繼續前往指揮中心。105專案組全體成員分乘三輛車,緊急前往秦陽公安局。朱林最先到,其次是葛朗台和樊傻兒,侯大利和田甜從省城陽州出發,最後到達。省廳老樸早就等在門口,抓著侯大利胳膊,走進指揮中心。指揮中心小會議室有省廳主管刑偵楊副廳長,刑偵總隊、江州公安局和秦陽公安局的領導。侯大利走進小會議室,立刻成為全場焦點。局長關鵬問道:“案情清楚了嗎?”侯大利點頭。局長關鵬緊接著道:“窗簾緊閉,狙擊手無法瞄準。屋裡是老弱婦孺,石秋陽喪心病狂,談判人員正在和石秋陽通話,無法有效說服。105專案組最熟悉石秋陽的情況,他的弱點在哪裡?”談判組號碼是警方公布給石秋陽的,隻要能對話,就有希望解決問題。石秋陽使用的手機是被劫持女子所有,目前為石秋陽掌握。侯大利在車裡已經理清了思路,道:“石秋陽總體內向,一般不惹是生非。從神經類型分類是集中慢,分散也慢,對過去的不快銘刻在心,久久不忘。外來侵害危及生活、家庭、婚姻、財產時,容易滋生仇恨心理,嚴重的就是極端仇恨心理……”關鵬打斷道:“弱點在哪裡?”侯大利道:“縱觀石秋陽一生,其人生轉折點兩次,一次是妹妹遇害,另一次是女兒病亡。這是他的核心軟肋。”老樸道:“談判組掌握了石秋陽女兒留給石秋陽的音頻。原本準備播放,攻心為上。反複商議後,覺得這又可能刺激到石秋陽,暫時沒有播放。”侯大利吃了一驚,道:“千萬彆播。石秋陽最忌諱此事,若是提起女兒,有可能刺激到他,火上澆油。”老樸道:“你有什麼主意?”侯大利正要談自己的想法,石秋陽的電話打了過來。“給我準備一輛車,加滿油,車上裝五十萬現金,不能連號。我開車離開後,你們不能跟隨,到時我會陸續放人。如果不答應,那就同歸於儘。讓杜麗趕緊離開,若是她繼續留在現場,我數一二三開始殺人。”石秋陽語速很快,不等談判組對話,猛地掛斷電話。侯大利前往秦陽之時,談判組已經將石秋陽妻子杜麗接到鐵江廠。當杜麗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起來之時,石秋陽反應非常激烈,將小孩推到窗邊。他為了躲避狙擊手,藏在小孩身後,威脅說再聽到妻子說話,就將小孩推出窗外。經過數次較量,談判組對油鹽不進的石秋陽沒有太好辦法。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坐在一旁的省廳技偵工程師道:“廳長,我們監聽到一段對話,很急。”小會議很安靜,技偵工程師將監聽的對話實時播放出來。老年女人的聲音:“求求你了,小孩發高燒,已經抽搐了,要送醫院才行。我給你跪下了。”石秋陽的聲音:“不行。你們拿點水,給這娃兒物理降溫。”這時又傳來撥號聲。石秋陽又用手機與妻子通話,開頭就道:“我知道警方在監聽,監聽就監聽,他們不滿足我的條件,那就拚了。麗麗,妹妹死的時候,我心就碎了。妹妹是我從小帶大的,說是妹妹,其實就是女兒。從那以後,我就是行屍走肉。”“那麼多人,真是你殺的?”杜麗聲音顫抖,再次發問。她到了此刻仍然心存幻想,希望警方抓錯了人,丈夫是清白的。石秋陽憤怒地道:“他們該死,如果當初有人伸出援手,我妹妹就不會死。見死不救,就是人渣。你走吧,不要在現場。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窮凶極惡開槍殺人的樣子,也不想讓你看到我被打成篩子的慘狀。”與妻子通話以後,石秋陽打量屋子裡的情況。若是成年人突發疾病,他根本不會動心,現在是小孩發病,令他想起小女兒掙紮在病床上的情景。老年男性和開車的年輕女子被綁得嚴實,絕對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原本老年女人和小孩也被綁住,隻是小孩發起高燒,為了方便老年女人照顧,便將小孩和老年女人放開。老年女人抱著孩子跪在石秋陽身邊,哀求將小孩送到外麵醫治。發燒抽搐的小孩突然口吐白沫,老年女人大聲哭喊起來。警方監聽到屋內對話。若是小孩高燒得不到控製,有可能危及生命,或者留下不可挽回的後遺症,指揮中心經過緊急商量,準備同意石秋陽要求,條件是將小孩放出來。石秋陽道:“一輛車,五十萬現金,我還要加一個條件。那天在師大,假扮吳莉莉的那個女警察,由她來換小孩。不答應,大家一起死。”離開山師大後,石秋陽不停回想與“吳莉莉夫妻”搏鬥時的情景,回過味來,“吳莉莉夫妻”之所以這麼能打,肯定是警察假扮的。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田甜身上。田甜內心略有掙紮,眼神慢慢堅毅,道:“我願意換小孩。”侯大利和田甜來到指揮中心,再到石秋陽點名田甜,隻是短短幾分鐘時間,一直有各種狀況發生,他沒有來得及說出自己擬訂的方案。此刻石秋陽提出由田甜換小女孩,侯大利大聲道:“我有說服石秋陽的把握。”侯大利三言兩語談了想法以後,談判人員再次撥通石秋陽掌握的電話。參戰指戰員都將注意力集中在電話上。電話撥通一會兒,終於接通,談判人員道:“田甜在江州,沒有在現場,從江州過來還有一個多小時。小孩病情嚴重,拖不得。”石秋陽態度強硬,道:“我不管,一人換一人。”這幾句給了警方機會,談判人員敏銳地抓住機會,給侯大利做了手勢。侯大利拿起另外一部電話,道:“我是師大的那個男警察,我過來換人。”石秋陽道:“一人換一人,姓田的不在,你戴上手銬進屋,換小孩出去。一分鐘之內,出現在我的視線。如果敢玩花樣,我就開槍殺人質。”儘管侯大利重傷未痊愈,不是換人質的好人選,可是形勢緊急,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楊副廳長與侯大利用力握手,道:“沉著冷靜,攻心為上。”田甜抹掉淚水,臉色蒼白地走到侯大利身邊,道:“活著回來。”她原本想跟著侯大利走出小會議室,被宮建民攔住,道:“彆打擾他,讓他冷靜。”關鵬來到楊副廳長麵前,低聲道:“他是侯國龍的獨子。”侯國龍是省內鼎鼎大名的人物,楊副廳長與侯國龍也有接觸,聞言嚇了一跳,道:“原來是他呀,難怪看著眼熟。老子不錯,兒是好漢。”侯大利銬上雙手,走到樓下,再上六樓。石秋陽做好充分防備,子彈上膛,以男性老人和年輕女子為人盾。他要賭一把,若是警察趁此突擊,那隻有殺掉人質。女兒沒有能夠抵抗病魔,他已經存了死意。死亡對他來說不是痛苦,而是解脫。侯大利上樓時,在頭腦中將石秋陽人生經曆回放了一遍。他覺得自己的方案至少有五成把握。若是自己不能說服石秋陽,指揮中心就得答應石秋陽提出的要求,提供車和錢,將石秋陽調出家屬院。防盜門打開,老年女人抱著孩子,回頭看著老伴,將小孩放在防盜門口,然後關掉防盜門,反鎖。跟隨在身後的特警接過小孩,飛跑下樓,交給醫務人員。成功解救了小孩,指揮中心鬆了一口氣。在屋內,侯大利舉起雙手,讓石秋陽能清楚地看到手銬。石秋陽從兩個人質背後站起來,下身依然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侯大利身邊。他用槍指著侯大利,然後檢查了手銬,又讓侯大利用戴著手銬的雙手撐在牆上。他從侯大利身上搜出手機、錢包、手表等物品,放在桌上,道:“你是警察,來抓我是公仇不是私仇。你隻要不亂動,我不會為難你。”指揮中心能監聽手機,即使在關機情況下,侯大利和石秋陽的對話也能清晰地傳到指揮中心。此刻,指揮員們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於侯大利說服石秋陽放下武器,如果侯大利無法說服石秋陽,那麼就有兩套預案。一套預案是提供車和錢,將石秋陽調出家屬院,在這個過程中尋機擊斃石秋陽;另一套預案是調不出石秋陽的情況下,由特警支隊進行強攻。特警支隊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派出三組狙擊手。三組狙擊手已經到位,槍口對準窗口和大門。強攻小隊亦是三組,兩組到樓頂,準備從天而降,破窗而入;一組在樓梯口,準備了破門器械。石秋陽極為強悍,兩套預案都很難保證人質安全。省公安廳領導、省刑偵總隊領導、秦陽市公安局和江州市公安局領導神情異常嚴肅,緊盯監控器。室內,石秋陽檢查了侯大利隨身物品以後,道:“你和他們坐在一起,我再次警告你,若敢亂來,你們全都得死。”指揮中心聽到這句話時都鬆了一口氣,隻要肯對話,就還有機會。雖然侯大利的方案未經評估就上陣,但是情況緊急,容不得猶豫,隻能使用此方案。侯大利見石秋陽隨手將手機和其他物品放在桌上,也是長舒一口氣,額頭滾下了幾粒汗水,落到眼睛裡,火辣辣的。進屋前,他最擔心石秋陽會毀掉手機,如果真是毀掉手機,那自己就相當被動。他依言與另外三個人質坐在一起,等石秋陽警惕性減弱後,道:“石兄,你年齡比我長,我可以稱呼一聲石兄吧?”石秋陽沒有搭理他,坐在四人對麵,眼神有些呆滯。“我想單獨和你聊幾句。你放心,以你的身手,就算我不戴手銬也不是對手,何況如今我戴了手銬,又沒有武器。”侯大利一直在觀察石秋陽的神態,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石秋陽是連環殺手,心胸狹隘,其行為還真不能以常理度之。石秋陽沉默了一會兒,道:“彆玩詭計。”侯大利後背全部被汗水打濕,臉上有大顆汗珠。三個人質儘量挪動身體,不願意和年輕警察靠得太近。“為什麼流汗?”石秋陽說話時,手槍槍口提著侯大利。黑洞洞槍口給了侯大利極大壓力,一顆心似乎要從胸腔裡迸出來,他強自鎮定,實話實說道:“害怕。”石秋陽眼神飄忽,道:“你也害怕。”“當然會害怕。”侯大利咬了咬牙,借此克服恐懼,道,“我和你其實頗有淵源。很早以前,你參加城市運動會,投彈冠軍,打破城運會紀錄,當時我就是你的觀眾。你當時代表銀行係統。”在投彈場上所向披靡,這是石秋陽人生的巔峰時刻之一。石秋陽沒料到眼前警察還記得當年事,道:“那時我還年輕,你幾歲?”“讀小學。”說了幾句話,侯大利漸漸平靜下來。他下定了決心,決定拋出第一個秘密武器,用此獲取石秋陽好感:“我們還有另一次交集,請打開手機。這是你妹妹被害現場,我也在場。”石秋陽眼睛一下就變得通紅,揮拳連續猛擊侯大利臉部。鮮血飛濺,侯大利倒在地上,金星在腦中亂轉。侯大利中槍的傷口複發,身體蜷曲,呼吸艱難,眼見石秋陽舉著槍口頂在自己額頭上。“砰砰”的拳擊聲在指揮中心響起,重重地敲到指揮員心臟上。省刑偵總隊副總隊長劉真請示道:“很難說服,動手吧。”楊副廳長麵沉如水,道:“再等等。”石秋陽瞬間翻臉,雙眼血紅,如惡魔一般。手槍已經頂在頭上,事已至此,侯大利反而平靜下來,道:“當年,我是第一個衝上去的人,是我抓住殺人凶手。我的手機裡有警方保存的當時錄像視頻,截取的是後麵部分。”他抬起頭,尋找石秋陽的目光,與之對視,道:“請看一看視頻。”槍聲沒有響起,繼續傳來對話聲,指揮中心幾乎凝結的空氣似乎又開始流動。手機裡的視頻如魔盒,讓石秋陽無法拒絕,最終還是打開視頻。視頻對石秋陽來說如噩夢一般,當看到妹妹躺在地上之時,他渾身發抖,如篩糠一般,自語道:“旁觀者罪有餘辜,如果有人站出來,我妹妹不至於死得這麼慘。”侯大利彎著腰,如蝦米一樣躺在地上,大聲強調道:“我當時從那裡路過,看見有人行凶,就衝了過去,第一個衝上去的就是我!你看看,我是第一個衝上去的。”視頻裡出現了一個奮勇衝上前的年輕人。定格畫麵後,石秋陽將手機拿到侯大利臉前進行比較,雖然時隔數年,侯大利相貌有變化,但是還是能夠看出是一個人。他收起手槍,默默觀看視頻,看了三遍以後,又沉默地望著天花板。另外三個人質驚恐地聚在一起,努力遠離年輕警察。他們擔心這個警察會激怒眼前這個凶手,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侯大利試著坐起來,石秋陽沒有乾涉。侯大利坐在地上,喘了幾口粗氣,道:“當時你沒有看到這個視頻嗎?”石秋陽握緊手機,冷冷地道:“看到這個視頻又如何?這個視頻隻能證明你的事,沒有辦法抹平前麵那些人坐視我妹妹被殺的事實。”侯大利試探道:“給我一張紙,擦擦鼻血。”石秋陽沒有回應這個要求。“我其實和你有相似經曆,挺能夠理解你。我的女朋友,就是在視頻裡跟著跑的那個漂亮女孩,莫名落入世安河。若是真能抓到那個凶手,我也會違犯法律,對那個人施以私刑。”這句話真不是假話,侯大利找到石秋陽殺人原因之後,經常在夜間揣摩石秋陽的心態。從個人角度來說,他也想違犯法律,大開殺戒,為楊帆報仇。當然,這隻是一種想法而己。在現實生活中,他選擇當警察來追查真凶,而不是濫殺無辜。石秋陽重放了一遍視頻,突然間有些發愣,再放了一遍視頻。他轉身走到桌前,抽出幾張紙,遞到侯大利手邊。侯大利和石秋陽的交鋒隻是短短幾分鐘。對指揮中心來說,這幾分鐘無比漫長,特彆是從監控手機聽到擊打聲音時,所有人的心臟都收緊了,神經繃緊到極點,幾乎不能呼吸。負責現場指揮的副總隊長劉真已經作好了下令強攻的準備。侯大利擦掉鮮血,汗珠卻再次狂湧而出。他一字一句地道:“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消息,劉菲懷孕了。”石秋陽身體頓時僵住,猛地轉身,道:“你再說一遍!”侯大利道:“劉菲懷孕了!”石秋陽將手槍上膛,頂在侯大利太陽穴,雙眼似乎在噴血,大吼道:“我要和劉菲通話,若你說謊,我打死你。我殺了這麼多人,再殺一個就像踩死一隻螞蟻。”侯大利大聲道:“手機視頻的第二個文件,你看吧。”第二個文件正是當初田甜給劉菲驗孕的視頻。視頻沒有經過加工,劉菲所有表情都是真實的。石秋陽看過視頻以後,知道此事不假。他提著手槍,如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轉來轉去。侯大利勸道:“你是殺人重犯,不可能跑掉,最大的可能性是被擊斃。現在科技如此發達,鎖住你後,你真跑不掉。”“住嘴!”石秋陽青筋暴露,雙眼閃出凶光。他慢慢舉起手槍,對準年輕警察的腦袋。成敗在此一舉,侯大利閉著眼,等待最後結局。在腦中,他回放起與楊帆在一起的畫麵,所有畫麵如此清晰,如剛剛發生一樣。這在很長一段時間讓他生不如死,可是在最後關頭,這些清晰畫麵卻讓他心情平靜下來。他在心中道:“彆了,田甜。楊帆,我來陪你。”“我要和劉菲通話。”石秋陽突然將手槍收了起來。指揮中心所有人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很快,劉菲電話打了進來。“你知道真相了,小菲?”打電話時,石秋陽態度很是溫和。劉菲身邊皆是警察,還有專門從省廳過來的心理輔助人員。經過耐心的思想工作,劉菲心情平靜下來,道:“我知道真相了。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愛你。”石秋陽道:“懷孕了嗎?”劉菲道:“懷上了。這是我們的孩子,我要生下他。”石秋陽道:“你身邊有警察?”劉菲道:“有警察。不管有沒有警察,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會生下這個孩子,讓他姓石。”石秋陽淚水如注,無法停住,最初是哽咽,隨後是狼嚎一樣大哭。哭聲通過無線電傳到劉菲耳裡,她的淚水如傾盆大雨。石秋陽停止哭泣之後,拿起手機再次觀看了視頻,終於,他清楚地說道:“我投降。”指揮中心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緊緊盯住監控器。屋內靜悄悄,隻能聽到無數心臟怦怦跳動。過了一會兒,電話響起,侯大利道:“石秋陽投降了。手槍在我手裡,他被反銬。人質已經出來。”副總隊長劉真下達命令,參加強攻的特警小組立刻出現在屋門口。當人質和石秋陽先後出現在家屬院樓門洞時,在場所有參戰人員無論老少都跳了起來,也不管職務高低,互相擁抱。田甜從救護車裡拿過醫藥箱,朝侯大利奔去。侯大利臉頰被石秋陽重拳打出一個大口子,鮮血順臉頰不停往下流。田甜拿起手術刀解剖屍體從來不手軟,今天給愛人處理傷口,卻覺得手在抖、心在疼。省廳領導、江州公安局領導、秦陽公安局領導一起走過來,輪流過來與侯大利握手。關鵬用力握著侯大利的手,道:“你是好樣的,是真正的刑警!”侯大利是全省頂級富二代,雖然在警隊表現一直還不錯,但是關鵬一直心存疑慮,並沒有真正將侯大利當成骨乾刑警。經此一役,他視侯大利為值得信任的江州刑警。石秋陽走上警車,朝正在處理傷口的侯大利看了一眼,然後閉目養神。侯大利和石秋陽對視一眼,問田甜道:“劉菲是真心要給石秋陽生孩子,還是應付這件事情?”田甜道:“應該是真心的吧,哭得稀裡嘩啦。人是會變的,石秋陽必死無疑,到時孩子能否生下來還是一個未知數。你被打得這麼慘,差點丟了命,我怎麼感覺你居然還有些同情石秋陽?”侯大利道:“我一點都不同情石秋陽。他的性格有重大缺陷,不是真男人,就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歹徒。”田甜道:“那你為什麼關心劉菲是不是給他生孩子?”侯大利道:“我能活下來,就是因為劉菲答應生這個小孩子。石秋陽這人雖然凶殘,對家人特彆是小孩子還是挺好的。任何人都有優點,但是這個優點不能掩蓋其凶殘本質,更不能把責任推給社會。這就是人格缺陷導致的悲劇。”侯大利臉上鮮血直流,慘不忍睹。田甜著實心疼,道:“李阿姨讓我們回家吃飯。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去?”“前一次中槍,我媽就嚇得夠嗆,這一次不能再嚇她了。我們直接回江州過二人世界。人生有太多意外。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完成被打斷之事。”這一次做人質,危險性很高,生死全部掌握在石秋陽一念之間,侯大利此刻有強烈的劫後餘生之感。田甜臉微紅,充滿甜蜜,道:“你槍傷沒有好,又被打得滿臉花,還想著那事。我看著你的醜樣子,恐怕都會失去興趣。”侯大利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個字,若不是現場還有其他人,田甜肯定會揚起拳頭打兩下。兩人正在說話,楊副廳長走了過來,與侯大利握手,仔細詢問傷情,給予侯大利高度評價。侯大利知道省廳楊副廳長認識父親,道:“楊廳長,這事能不能不要宣傳?我父親若是知道我去交換人質,恐怕會氣得和我斷絕關係。”楊副廳長道:“我們有宣傳紀律,會掌握分寸,你不用擔心。”凡是效益不好的廠礦,閒人都多。鐵江廠不景氣,家屬院就聚焦了大量圍觀群眾。抓住石秋陽以後,公安人員迅速撤離。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