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向東和樊勇調取的監控視頻顯示,唐山林遇害當天,上午八點左右,秦力和平常一樣在小區步行道散步;上午十點開車離開小區,車停在公司停車場;下午四點,開車回到小區,晚六點左右在小區散步。在唐山林小區附近沒有見到秦力的車,也沒有見到秦力出現。黃大磊被槍擊那天,上午八點左右,秦力和平常一樣在小區步行道散步,九點開車到所在公司,車停在公司停車場;中午開車回家,下午兩點又開車到公司,六點從公司離開。與此同時,重案大隊二組也對秦力進行了暗中調查,動用了技偵手段,沒有發現明顯問題。儘管秦力持雙刀的形象給侯大利留下了深刻印象,他還是將秦力從作案嫌疑人中暫時排除了。準確地說,秦力犯罪嫌疑大大減弱。在分析案情時,專案組內部和刑警支隊一樣,出現了類似的分歧。侯大利和樊勇支持唐山林案和黃大磊案有兩個凶手,王華和葛向東支持這兩案隻有一個凶手。葛向東道:“這一次神探肯定看走了眼,兩案的凶手都有反偵查經驗,有一個最明顯的特點,用雨傘來遮擋監控鏡頭。憑這一個細節,可以認定就是一個凶手。”樊勇最喜歡和葛向東抬杠,當即反駁道:“進入唐山林家的凶手使用了單刃刀。我就有個疑問,如果是同一個凶手,他有槍,為何不用槍,還要與唐山林搏鬥?”葛向東針鋒相對,道:“在唐家用槍動靜太大,凶手覺得一對一,有把握。在金山彆墅,凶手要一對二,所以要用槍。”樊勇道:“老葛擅長文鬥,不懂得我們練武人的習慣,用慣了某個方法,改過來很難。比如組座每次打架都要用擒拿,這已經成了他的身體本能,越是關鍵時刻,本能越要發揮作用。同樣,習慣了用槍解決問題,想方設法都會用槍,特彆是在殺人的時候。”王華拍著肚子,道:“我乾了二十多年警察,遇到很多沒有文化的土賊。江州市出現兩個反偵查高手,可能性太小。不管樊傻兒找什麼理由,兩個案子都用傘,不是一個凶手才有鬼。”樊勇想了一會兒,又尋了一條理由,道:“唐山林案的凶手是熟人作案。據黃大磊說,他根本不認識凶手。”葛向東馬上回擊:“開槍的凶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黃大磊想認也認不出來。凶手之所以裹得嚴嚴實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防止被黃大磊認出來。黃大磊沒有認出來,不能說明不是熟人。”王華道:“老葛的觀點是正解,是同一個凶手可能性極大,我支持串並案,就算不串並案,在實際辦案時都得將兩個案子集中起來考慮。”樊勇被兩人夾攻,有點受不了,道:“組座,你也說句話。”兩種觀點都有一定道理,但是在真相沒有揭穿前,很難判定誰勝誰負。侯大利本人更傾向於是兩個凶手分彆作案,可是兩個凶手為何驚人一致地使用雨傘來遮擋監控器,著實不好解釋。侯大利道:“我是站在老樊一邊。大家把觀點表述得很清楚,再爭下去沒有結果,還得做具體事。我和王大隊去梅山,見杜強父母。老葛和老樊再去提審吳開軍。”葛向東道:“DNA不匹配,四個喝血酒兄弟和丁麗案沒有關係,我們再去審也沒有價值。這一次提審的核心問題是什麼?”侯大利沒有解釋更深層次的原因,道:“問三件事,一問喝血酒四兄弟為什麼互相不聯係,二問杜強到哪裡去了,三問黃大磊第一桶金是如何賺到的。把他們的社會關係和行為軌跡理清楚,說不定就能有驚喜。吳開軍被關在看守所,信息閉塞,這是極有利的條件,正好可以利用。”朱林見葛向東、樊勇和王華三人對這個決定都有些不理解,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我同意大利的意見,執行吧。”組長和副組長意見一致,大家也就沒有話說,行動起來。杜強的老家在梅山鎮偏僻的大山中,有一條山道相通。侯大利駕駛的越野車性能極佳,沿著貨車印跡,馬達發出狂吼,一路衝到杜強父母的小院。停車後,王華雙手撐住膝蓋,叫苦不迭:“我的個媽,若是開警車,在半山坡就開不上來,整死個人。”杜強的家很偏僻,風景卻是極佳,高大的竹林包圍著一座青色小磚房,房前有一個小水塘,水塘四周皆是菜園,綠油油的葉子菜煞是喜人。竹林後麵是高大的樹木,主要是樟樹和楠木。楠木高大挺拔,多數都有十幾米高,一個人難以合抱。院子裡散養著十幾隻雞,長年在山野亂跑,吃了不少野味,個個昂首闊步,神氣活現。兩隻黃色土狗飛奔而出,前腳趴低,頭朝前伸,發出凶狠的威脅之聲。一個肩扛鋤頭的壯實漢子從竹林處鑽了出來,道:“你們找誰?”他說話有著濃濃的梅山口音,短促含混。山裡漢子身材和表情甚是彪悍,侯大利後退半步,出示警官證,等到漢子將鋤頭放下,這才靠了過去,道:“你是杜強的爸爸杜家德?”“我是杜家德。”杜家德臉色黝黑,身體強壯,臉帶怒氣,道,“你們的人前幾天來過,還抽了我和老婆的血,今天又是什麼事?”侯大利道:“我們想了解杜強的情況。”杜家德悶悶不樂地朝屋裡走,道:“我都好多年沒有見到這個兔崽子了,不知死到哪裡去了。”王華背著手,四處張望,道:“風景不錯。”杜家德道:“住在這裡,天天看,啥風景都不好看了。風景有屁用,不能吃不能穿不能賣錢,我還得臉朝黃土背朝天,修地球賺點錢。”侯大利打量房屋,看屋內陳設並不是土得掉渣,包括牆上貼畫都是南方的風光,並非十大元帥或港台美女,道:“你去過不少地方。”杜家德悶悶地道:“農村人在家裡沒錢,基本上都得出去打工。修起房子後,老子就不想出去了,離鄉背井,受罪喲。”一個農婦從外麵回來,橫著眼睛看了屋內一眼,轉身到院子裡,坐在小木凳上,望著遠處的大樹。杜家德道:“農村婆娘家沒見識,見不得客。”侯大利道:“你娃兒有多久沒有回家了?”杜家德小聲嘀咕道:“都問兩回了,你們煩不煩?”王華扔了一支煙給杜家德,道:“我們從城裡跑這麼遠過來幫你找兒子,我們都沒有煩,你煩個什麼?你摸著良心說,我們是不是來幫你的?”杜家德被訓斥以後,沒有生氣,道:“曉得你們是為我好,我是生娃兒的氣,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我們真不容易。這個龜兒子不知死在哪裡,硬是不回來。”侯大利道:“杜強最後一次回家時,有沒有給你們說什麼話?有沒有反常的地方?”杜家德狠狠抽煙,想了一會兒,道:“杜強是野性子,初中沒有讀完,硬是不讀了,在鎮裡跟黃大磊、吳開軍幾個人混在一起。他平時不怎麼回家,一個月就在家裡住幾天。我真不曉得他是好久不見的,大約就是1994年底,元旦和春節都沒有見到人影。我兒喜歡在外麵玩,但是春節沒回來就不對了,我到處找,黃大磊、吳開軍都說沒有見到我兒。我想我兒多半被人整了,要不然肯定還是要回家的。我兒喜歡在外麵野,孝心還是不錯,在鎮裡弄點好吃的,他都要給他媽帶回來。”侯大利道:“杜強失蹤,報過案沒有?”杜家德搖頭,道:“我們又不會搬家,隻要他還活著,還是要回來。古話說得好,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十幾年沒回來,多半出事了。唉,人活這一輩子有啥意思?沒意思。”王華到東屋和西屋裡轉了一圈,走到客房時,道:“剛才你說杜強多半被人整了,那你說說,最有可能被誰整了?冤有頭,債有主,總不會無緣無故地整杜強。”杜家德繼續搖頭,道:“我和娃兒他媽前些年在外麵打工,娃兒是他婆在管。他婆管不住娃兒,那些年娃兒就喜歡在外麵打架,到底惹到誰了,我們還真不知道。娃兒不見人影兒,他婆也走了,我和娃兒他媽就不打工了,守在山裡。”王華望著門外山林,道:“我看你家裡有冰箱,還裝有空調,生活應該不錯。”杜家德抽了一口煙,道:“以前生產隊有個苗圃,後來承包給我,這些年城裡種樹多,樹苗賣得還行。”當侯大利和王華進屋時,他一直穩坐不動,抽了王華發的兩根煙,這才道:“老婆子,倒點水。眼睛長起來吃屎,一點都盯不到事。”茶葉是山裡大葉茶,經過農家簡單炒製,聞起來有股山野味。侯大利見茶缸黑黑的,隻是象征性往嘴邊送了一下,便將茶缸放下。王華似乎沒有見到茶缸的陳年老垢,喝得津津有味,喝完之後,又塞了一支煙給杜家德,道:“杜強跟黃大磊和吳開軍走得近,聽說還喝過血酒。你找到他們,他們怎麼說?”杜家德道:“他們沒有說啥,都不知道我兒跑哪裡去了,還以為是到粵省來找我了。”王華與杜家德交談時,侯大利眼光停在牆上相片上,便走上前去。這是農村常用的相框,裡麵有杜家德父輩的相片,有全家人合照,還有兩張杜強單人照,相片都出自梅山鎮照相館。杜強相貌清秀,身形單薄,身姿是那種桀驁少年對抗社會的彎曲姿態,頭向左偏,脖子梗著,雙手抱在胸前。有一張相片是杜家德扛著一把很長的土獵槍,兒子杜強則手提一隻兔子。侯大利聽王華和杜家德“閒聊”,意識到了自己在調查走訪時與老警察的差距。王華身體胖胖的,笑起來很和善,容易打消對方的敵意,詢問前喜歡先拉家常,然後導入到最想問的問題上去,效果很好。朱支隊在黃氏農家樂時也采用類似的方法,先拉家常,再繞到目標問題。而自己與杜家德問話時稍顯簡單,沒有想到先消除對方的抗拒感,而是直奔主題。他一邊反思自己的不足之處,一邊盯著相片看。“現在打獵嗎?林子這麼密,應該有野家夥。”侯大利注意力被獵槍所吸引,忍不住打斷了王華和杜家德的“閒聊”。杜家德道:“打個屁獵!施所長盯得緊,三天兩頭上來查槍。”侯大利道:“我想翻拍杜強的相片。”王華等杜家德反對,提前用話封住其嘴,道:“早就應該翻拍幾張,我們公安聯了網,發到公安網上,其他地方的公安都看得到,可以幫你找娃兒。”杜家德還沒有來得及拒絕就被眼前的胖子堵了嘴,點頭同意。侯大利翻拍了杜強的相片,相片不多,一共隻有六張。每張相片都是差不多的姿勢,有一種少年人特有的彆扭勁。聊了一個多小時,侯大利和王華準備離開。杜家德隨口道:“來都來了,就在家裡吃午餐,我打了一隻野兔子。”王華拍著大腿道:“野兔,好東西啊,老哥弄兔子,我弄酒,中午喝兩杯。”王華到越野車裡麵弄了一瓶酒。這是寧淩特意放在越野車裡的洋酒,價格不菲。杜家德喝了口洋酒,再也不肯喝,拿出土酒招待王華。侯大利要開車,沒有喝酒,隻是吃紅燒野兔。酒足飯飽,侯大利和王華離開杜家。杜家德裝了一袋紅薯,非要送給王華不可。在車上,王華打了一串酒嗝,道:“杜家德和他老婆楊麗芬對兒子失蹤有一種冷漠感,眼淚都沒有掉一滴,到底是不善於表達感情,還是真的冷漠?杜家德口口聲聲說不曉得兒子做了啥子事情,但是又說兒子在外麵打架,失蹤是被人整了,從這些談話,可以推斷出,馬公安說得沒錯,杜家德兩口子外出打工,杜強婆婆管不住孫子,杜強成了梅山小地痞。”侯大利還在想獵槍,道:“杜強跟著父親打過獵,槍法應該不錯。”“杜家德有個姐姐杜家秀,現在還在粵省那邊。我記下了杜家秀的電話和住址,如果需要,我們過去查一查。”王華搖晃著記號碼的小本本,道:“我們調查走訪也不要太死板,有時候,吃吃喝喝也很必要。除去了公職,大家都是人,增加了感情,很多事就好辦。我是治安出來的,搞治安沒有這一套本事,那絕對不行。”侯大利向胖子伸出了大拇指,表示讚賞。這一次調查走訪,沒有查到什麼有新意的線索,卻增加了侯大利對杜強的直觀印象。看過相片,與其父母交談過,杜強就不僅僅是資料中的一個名字,而是還原成活生生的人了。杜強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無數鄉村不良少年中的一個,初中未讀完就輟學,遊蕩在鄉村,然後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由於查不到杜強這些年使用身份證的記錄,所以,被人“整”的可能性更高。越野車開進梅山鎮,朱林電話打了過來:“馬公安帶了些材料,你們兩點鐘回來見麵。”通話時,侯大利聽到電話裡傳來馬公安濃重的梅山口音:“朱支隊,我做點事是應該的,還請我喝酒,太客氣了。”越野車停在刑警老樓對麵的餐廳,朱林和馬公安相對而坐,桌上一瓶酒,已經喝了大半。朱林做事嚴謹,中午喝酒是極少見的,此刻臉已經微紅,笑容滿麵,道:“你們下午不要動車,也不要上班了,陪老馬喝一杯。剛才和老馬擺了龍門陣,他們那時的鄉鎮公安人員真是了不起,一個人騎個破自行車,要管理一兩萬人,辛苦,真是辛苦。”馬公安明顯喝多了,眼角出現些灰色小顆粒眼屎,臉色酡紅,道:“我們就是處理點打架扯皮的事情,辦刑案還是差了些。那時上培訓課,朱支剛剛三十出頭,講起刑偵技術,一套一套的,把我們這些沒有見過世麵的公安人員聽得一愣一愣的。今天,朱支還要親自陪我吃飯,這是給我麵子。作為公安人員,我講一件傷心事,有一次走到市公安局大門,想進去看一看,結果保安不準進。當時我站在門口傷心得差點哭了。鄉鎮公安也是公安啊,雖然退休早一些,想進自己家看一看卻進不了。”朱林道:“改天不喝酒的時候,我帶你到市局轉一轉。你想進關局長的辦公室,我都可以帶你去。”馬公安道:“其實進去也就那樣子,但是,不準我進公安局大院,我還是很氣憤。”侯大利倒了酒,給馬公安敬了酒。王華工作時間長,聊了些曾經在梅山派出所工作的老同誌,也給馬公安倒了不少酒。時間不長,馬公安就徹底醉了,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嚕來。朱林要了一杯濃茶,喝了幾口,道:“上一次與老馬見麵之後,我給老馬留了一個任務,讓他去查一查黃大磊石場以前是誰在經營,是用什麼方式從前一任經營者手裡麵拿下石場的。企業辦的人不熟悉當年情況,當地年齡大些的老村民應該還知道。老馬把情況打探清楚了,黃大磊前任經營者姓陳,如今在海南開餐館,是被迫將石場轉讓給黃大磊的。你們跑一趟,找那個陳姓經營者當麵聊一聊。這種事情電話說不清楚,必須得見麵細談。今天休息,明天出發。調查走訪相當於大河捕魚,撒網下去,到底能有什麼魚還真不知道。希望你們能網上大魚。”侯大利三言兩語講了杜強父母的狀況,準備這次順路與杜家德姐姐見個麵。105專案組主責是丁麗案,凡是有新發命案,查看是否與丁麗案有關便是其首要職責。雖然兩次大規模DNA比對都沒有成功,105專案組仍然沒有放棄既定的偵查方向。一方麵原因是黃大磊、吳開軍和杜強身上的疑點特彆多,即使他們沒有親自到現場,也有其他可能性;另一方麵,專案組朱林和侯大利還肩負著調查警察中是否有內鬼的重任,隻有把調查進行下去,才能逐漸找出真相。諸人喝了酒,不便在刑警老樓出沒,直接回家。侯大利回到高森彆墅,腦子裡總想起杜家德夫妻的模樣。獨子失蹤,他們居於大山深處,其中的苦痛很難徹底讓外人感同身受。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翻身起床,給母親打去電話。“哇,稀奇啊,我兒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有啥事啊?就衝著主動給媽打電話這個事,什麼要求,媽都滿足你。”電話接通以後,傳來了母親李永梅歡樂的聲音。“媽,我想摘天上的星星。”侯大利難得地給母親開個玩笑。李永梅在電話另一邊明顯愣了愣,一本正經地道:“摘星星難度太高,我和你爸商量一下,發射一顆商業衛星,這事估計還辦得到。”說到這裡,她撲哧笑了起來,又道:“你怎麼想起主動給我打電話?你媽很感動啊。”她還有一句題外話沒有說出來。自從楊帆出事以後,兒子身上似乎就披了一層防護罩。兒子的身體還是屬於兒子,精神卻發生了變化,形成一道硬殼,將自己的感情包裹在裡麵,將家人的感情擋在外麵。“兒子,真沒事嗎?”當媽的人對於兒子精神上的細微變化最為了解,敏銳地覺察到兒子主動打電話的不同尋常之處。“沒事,中午喝了點小酒,沒去上班,閒得無聊,順便撥了個電話。”“我倒是希望你的空閒時間能多一點,最好是天天閒得無聊。你和田甜很久沒有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我讓你爸回來。”“我和田甜才回來不久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在上班嗎?”“這幾天皮膚不太對勁,寧淩陪我美容。來,你妹給你說兩句。”侯大利沒有料到母親會直接把電話交給寧淩,還讓“你妹給你說兩句”。電話那頭傳來寧淩略微遲疑的聲音,道:“大利哥,我一直沒有單獨感謝你。”隨即傳來李永梅隱隱約約的聲音:“以後直接叫哥,把大利兩個字去掉。”侯大利道:“你彆客氣。自從那件事後,我對你是刮目相看,相比李曉英,你表現得太優秀了。”寧淩道:“每次想起這事,我都很後怕。李曉英出現了精神上的狀況,我沒有,不是我比她優秀,是她遭的罪比我多。”與寧淩閒聊了一會兒,李永梅又說了幾句,侯大利才掛斷電話。放下電話,侯大利想起父親的外室以及外室的兒子,還有蒙在鼓裡的母親,心情便灰暗起來。在外人眼裡,他是國龍集團太子,是天之驕子,在刑警支隊工作不久就有神探綽號,生活肯定幸福美滿。而在他內心深處卻總有一塊灰暗之處,這是當年楊帆逝去所留下的陰影。無論外界如何變化,這塊灰暗之地都沒有太多變化,特彆是他獨處之時,憂傷便如細雨一般襲來。如今,對於原生家庭,他也開始心生愧疚。接近下班時候,田甜打來電話。她的心情還不錯,道:“今天我們在外麵吃飯,不到雅築啊,老是到同一個地方也煩。到金色天街吧,那邊吃飯的地方挺多。”要與女友吃飯,侯大利從沙發上爬起來,洗了淋浴,讓溫水洗滌身體的同時將憂傷也暫時洗去。金色天街是金氏集團所做的與地產結合的商貿綜合體,裡麵吃、喝、玩、樂一條龍,是江州年輕人比較喜歡的去處。田甜挽著侯大利的胳膊,道:“金色天街是江州城漂亮女生聚集度最高的街區,秀色可餐,我帶你來,是考驗你的意誌。”侯大利道:“人的意誌是最經受不住考驗的,希望這就是最高等級的考驗。”田甜見男友心情不佳,笑得勉強,道:“等會兒吃完飯,我們看場電影。你這人年紀輕輕,卻是老氣橫秋的,沒有年輕人的活力。”與女友在一起吃飯、聊天,這是侯大利目前最輕鬆愉快的時光。金色天街聚集了山南省各地很多著名餐飲企業,名店林立,最火爆的店麵門口等了不少人。正在四樓閒逛時,田甜突然拉了拉侯大利的手,道:“前麵那人,站在扶梯上的那個男的,你猜多少歲了?”扶梯處站著一個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子,他站在扶梯處看書,隻要有人坐扶梯上五樓,便抬頭看一眼,如果扶梯上站著穿裙子的女孩,便用目光全程護送女孩。在他的位置,目光所及,恰好能看到女孩稍縱即逝的走光處。侯大利反應極快,道:“這個就是強奸小學生的許海?個子挺高啊,完全是成年人模樣。”田甜道:“許海是人渣,現在是人渣,以後更是人渣。法律嚴重跟不上形勢,以前十四歲算未成年還有合理處,現在營養好,信息發達,十四歲啥都懂了,未成年應該降到十歲。你看這個人渣的眼光,就是盯著女孩裙子裡麵。我去提醒他,讓他回家。”侯大利和田甜還未靠攏,電梯處已經吵鬨起來。一對情侶沿扶梯上樓,女生穿著短裙,注意到扶梯處那小子的眼光,就用坤包擋了擋裙子,又給男友說了兩句。男子脾氣也挺急,馬上做出反應,道:“喂,小子,眼睛朝哪裡看?”許海回嘴道:“關你屁事!”吵了幾句後,男子怒火衝天沿著下行扶梯,跑到四樓。走到近處,他才發現專盯女人裙子的男人麵相幼稚,罵道:“毛都沒有長齊,還要在這裡耍流氓。”男子話音未落,許海猛地一拳打在他臉上。兩人扭打起來。男子雖然是成年人,體力卻不如未成年人許海,被許海壓在地上,臉上挨了好幾拳,鼻血湧出來,滿臉花。商場原本人多,人群迅速聚在一起。侯大利道:“那個男子打不過許海,到了派出所更要吃虧,我去幫幫他,給人渣一個教訓。”田甜叮囑道:“他是未成年人,下手注意分寸。”侯大利笑道:“我用反關節技勸架而已。”短裙女子想幫助男友,被許海反手推了一把,摔倒在地。許海的手還沒有收回去,隻覺手指傳來劇痛,顧不得再打人,準備擺脫對方。侯大利原本已經控製住許海,卻有意將手放開。許海看著自己手指,倒吸了幾口涼氣,罵了一句“媽賣×”,怒吼著朝侯大利衝過去。侯大利正等著對方衝過來,準確抓住其手腕,利索地來了一個背摔,緊接著使用反關節技,將許海壓在地麵。許海的胳膊被扭得很痛,禁不住哭了起來,道:“放開我,放開我。”商場保安陸續過來,侯大利趁機鬆開手。這時,滿臉是血的男人趁機衝過來,對準許海狠狠踢了一腳。依著侯大利本性,很想痛揍許海,隻不過身為警察,行為受到限製。他推開鼻血長流的男子,示意道:“趕緊去看鼻子,犯不著和未成年人較勁。”男子瞅了許海一眼,道:“他是未成年人,可惡!”他捂著鼻子,拉著女友快步離開商場。許海站起來,身邊站著兩個保安,將其與侯大利隔開。他沒有理睬保安,而是盯緊田甜。田甜曾經處理過許海,這讓許海記了仇。此刻女警察和摔打自己的男子在一起,兩人肯定是一夥的,許海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
梅山的桀驁少年(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