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訓練場時,每天有任務,時間安排得滿滿的,而且是集體生活,侯大利對田甜的思念被有效分散。從訓練場回來,與大家分手後,侯大利對田甜的思念又如海潮一般鋪天蓋地。他的情緒迅速低落下來,不敢回高森彆墅,直接來到江州大酒店。雅築餐廳,夏曉宇正陪著侯國龍聊天。顧英接到服務員電話後,走進房間,道:“大利回來了,剛剛進屋。”“叫他下來,一起吃飯。”侯國龍這兩年回江州有七八次,每次都住在江州大酒店,辦完事情便回陽州,與兒子幾乎沒有聯係。如今兒子漸漸成熟,徹底過了青春叛逆期,他才有了與兒子交流的欲望。侯大利進門時,神情非常平靜。侯國龍看著兒子兩鬢的白發,瞬間想起小時候帶著兒子玩耍的情景。那時兒子個子不高,最喜歡的就是坐在自己肩上。想到這些場景,他的一顆鋼鐵之心頓時軟了下來,端起小杯茅台,慢慢喝了一口,對兒子道:“喝一口吧,放鬆點。”自從和父親去了江州陵園後,侯大利對父親的抗拒之心在一點一滴消融,能夠理解父親提出的要求,接過小杯茅台,仰頭喝了進去。夏曉宇也喝了一杯酒,道:“那個小兔崽子就是一個天生的壞坯子,等他滿了十四歲,我找人收拾他,不說斷手斷腿,至少要打得他認不了爹媽。”侯大利道:“你們說的是誰?”夏曉宇道:“我們一個員工的女兒被一個小兔崽子欺負了,這個小兔崽子不滿十四歲,進去就被放出來了。”侯大利道:“許海?”夏曉宇道:“你知道許海?”“許海曾被田甜抓過。”侯大利臉現苦澀之情。夏曉宇提高聲音,道:“法律製裁不了那個小兔崽子,我來辦。給斷手杆或者陳雷打個招呼,狠狠地招呼許海一頓。”“胡說八道!現在是什麼時代了,我們是什麼身份,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侯國龍罵了一句,又道,“江州大酒店經營得不錯。你上次說要在城西再修一個五星級飯店,我當時沒有答應,今天在城區轉了一圈,這幾年江州發展得很快啊,可以在新城修一個飯店,檔次在江州必須第一。我上次在省裡和趙書記碰了麵,他希望新樓成為地標市建築,位於廣場旁邊,與新搬遷的市委市政府大樓形成配套,這樣才能凝聚人氣。從陽州到江州將有一條高鐵經過,修好後,陽州到江州的時間會縮短到二十分鐘,這是一個機遇。把新的五星級飯店和溫泉資源結合起來,可以打造一個比較時尚的消費區域。”顧英聞言暗自歡喜。她是江州大酒店的副總經理,總經理是夏曉宇,如果在新區再修一座五星級飯店,夏曉宇自然會將主要精力放到新飯店,那麼自己就會成為江州大酒店實際上的負責人,工資肯定會漲,而且還有更多好處。侯大利對飯店諸事沒有太大興趣,還在回味著夏曉宇和父親之間的簡短對話。父親能在短時間內白手起家,早年肯定經曆過腥風血雨,如今實力雄厚了,自然不再參與低層次的競爭,能與其對話的人也換成了市委書記、市長等人。想到這裡,他暗道:“站在父親的角度,確實不能理解我的選擇。我若是選擇到集團,也就能成為書記的座上客。若是沒有父親這一層關係,我至少要奮鬥二十年才能進書記辦公室,甚至奮鬥終生也進不了書記辦公室。但是,進了書記辦公室又有什麼意義?”“現在私立醫院的政策有明顯鬆動,國龍集團可以在這方麵投資,結合你手裡的房地產項目,搞一個比江州醫院更高端的醫院。你把醫院檔次提高以後,國龍集團高管生病,就有自己的醫院。對外定位就是高檔醫院,比公立醫院收費貴兩倍,用錢來設置門檻,選擇顧客。”侯國龍在構建商業規劃時信心勃勃,對於他來說,一次投資能夠賺錢,能改變該地區人們的生存狀態,錢多到一定程度之後還能變成權力,他喜歡這種感覺。“我最近才接觸醫療行業,真要投資建高檔醫院,資金不是小數。”夏曉宇是侯國龍的嫡係,一直坐鎮江州。近些年來,侯國龍的想法發生了變化,決定讓夏曉宇到總部,以副總裁身份負責房地產以及附屬醫院、酒店等項目。隨著國內經濟快速發展,這一塊的利潤也越來越大,不能小覷。侯國龍道:“賺來的錢必須投資,不能躺在賬上睡大覺,流動性很重要。江州到陽州通了高鐵後,就要聯成一體,高檔醫院不僅要為江州的富人服務,也要為陽州的有錢人服務。再說遠一些,老年化社會已經到來,我們、你們,難道能依靠娃兒養老?”飯後,夏曉宇離開,留給父子單獨談話的空間。侯國龍沉默了一會兒,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得想開點。”侯大利道:“謝謝。”聽到倔強的兒子說謝謝,侯國龍心情有些複雜,既有高興的一麵,又有遺憾的一麵,道:“你也要注意安全,不是讓你貪生怕死,而是要動腦子,學聰明點。有危險的行動可以叫援兵,這樣做,你沒有危險,同事也沒有危險。要在絕對有把握的情況下才動手,集中兵力打殲滅戰。”侯大利拿起分酒器,給父親倒了一杯酒,道:“我會注意的。”“我事情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江州陵園,你幫我給田甜燒幾炷香,還有楊帆,那是我看著長大的,你也彆忘記了。”侯國龍拿出五百塊錢,很認真地道,“香燭得自己花錢,這是規矩。你收著吧。”雖然父子倆之間的堅冰已慢慢融化,但是相對而坐時,能夠交流的話題仍是不多,有些冷場。吃過午飯,侯大利回到頂樓套房,坐在窗邊,看風雲變化和人來人往。電話響起,楊紅道:“我旅行才回來,聽說了那事,準備去給田甜上香。你在上班嗎?我直接到辦公室來。”侯大利接到電話才收回心神,道:“有兩個年輕朋友約了三點在江州大酒店見麵,然後一起去江州陵園。”放下電話,楊紅對張曉道:“你擔心提及田甜會惹侯大利不高興,其實錯了,如果我們所有人都不再提起田甜,侯大利才會真正傷心。知道為什麼嗎?隻要有人提及田甜,那麼田甜就不會徹底煙消雲散。當年侯大利在談到楊帆時,提起過這個想法。”“侯大利真可憐,以前喜歡楊帆,楊帆遇害了;準備和田甜結婚,田甜犧牲了。傳統給我講過,唐太宗總認為太圓滿就會招來大禍,所以每個碗都會敲碎一塊。金傳統家賺了不少錢,結果金傳統被綁架,差點死了。”張曉又興致勃勃地道,“你一直都喜歡侯大利,現在機會來了。”楊紅搖了搖頭,道:“我錯過了最佳時期。當初他在政法大學讀書的時候,我臉皮薄,數次到了校門口都沒敢進去。如果我當時真有勇氣走進政法大學,機會還很大,現在我隻能做他的紅顏知己。”張曉道:“侯大利以後還會找警察女友嗎?”楊紅道:“估計不會了。我希望他以後運氣好些,喜歡的人不會再出事。”兩點五十五分,侯大利到了樓下,楊紅已經來到大廳,正在與顧英聊天。“我在法國得到消息,一直不敢相信。一得到消息,我就訂了機票坐紅眼航班回來了。”楊紅和楊帆都是侯大利的同學,屬於江州一中高一年級(1)班的兩朵花,被稱為“二楊”。雖然並稱“二楊”,楊帆從相貌、身材到氣質都明顯勝過楊紅,這是大家所公認的。雖然楊紅遜色於楊帆,但走在人群中也是回頭率超高的美女。“謝謝你。”侯大利內心充滿矛盾,一方麵不希望人們過多提及田甜的事,另一方麵,若是人們裝作沒事人一樣,都忘記了田甜,也是很悲傷的事。“還等人?他們來了嗎?”高中階段,楊紅還帶有幾分青澀,如今她散發出成熟女人的魅力,所穿咖啡色長褲把臀部和腿部勾勒得非常曼妙。一輛出租車停在大門口,黃小軍、李琴和王夏下了車。這三個小孩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在突然間失去父親。黃衛和李超是英勇犧牲的警察,王濤則是遇害者,相似的特殊經曆讓三個小孩子走到了一起,成為親密朋友。在黃小軍的召集下,幾人特意去江州陵園探望田甜,也給各自的父親上香。黃小軍道:“王夏知道我們要去陵園,也要去。”侯大利道:“你們三人怎麼走到一起的?”黃小軍道:“我和李琴從小就認識,李琴和王夏在一個學校讀書,王夏高一,李琴初三。”五人坐上越野車,侯大利坐在駕駛室,認認真真戴上白手套。坐在副駕駛座位的楊紅道:“你的習慣保持得好。”侯大利苦笑道:“彆表揚,這是強迫症。”車進了陵園,侯大利輕車熟路地來到門口商店,選了一個產品質量最好的店,買了六份香燭,對楊紅道:“香燭得自己出錢,你也買六份吧,黃小軍、李琴和王夏的爸爸都在陵園裡。”楊紅原本以為這三個孩子隻是去給田甜上香,沒有料到這些孩子的父親都在陵園,有些吃驚,心裡直犯嘀咕。買香燭的商店見來了回頭客,熱情得緊,給每個人都準備了六套香燭,主動打折。侯大利滿臉嚴肅地付錢,一絲不苟。楊紅鼻尖一酸,眼前的英俊男人要才華有才華,要顏值有顏值,要財富有財富,卻弄得兩鬢霜白,成為喪葬用品的回頭客,這是多麼令人悲傷的事情。沿著石梯向上,最先到達的是王濤墓地。王夏給父親上香時,默念道:“爸爸,我要考刑偵係,成為一名警察,把壞人繩之以法。我知道當警察有危險,可是,沒有大利哥這些警察,永遠沒有辦法逮到石秋陽。”然後再到楊帆墓地。在外人麵前,侯大利情感非常內斂,默默為楊帆上香。一行人最後行至警魂園,田甜、唐有德、黃衛、李超的墓地並排在一起,注視著遠處的江州城。上香時,李琴麵對逝去的父親抹起眼淚,喃喃自語。侯大利定定地站著,默默麵對田甜。回程時,氣氛相對輕鬆。黃小軍主動道:“大利哥,我考了山南大學刑偵係;李琴想要考法律係,以後去當法官;王夏想要考刑偵學院偵查係,以後也當偵查員。”李琴不等侯大利發問,主動道:“我本來也想和爸爸一樣,做一個刑警,可是媽媽肯定不會同意。我媽曾經反複給我講過,不準嫁給警察,自己更不準當警察。我媽媽很辛苦,我不會違背她的話,可是我又很喜歡爸爸,所以我準備當檢察官或者法官,和小軍哥一樣,也要考山南政法。”“王夏為什麼要考刑偵係?”侯大利其實大體知道王夏的想法,隻不過問過了李琴,若是不問王夏,有些另外相看的意思。而且在偵辦王永強案時,侯大利和田甜到王夏奶奶家去過,對這個堅強的小姑娘很有好感。王夏與李琴雖然都失去了父親,但兩人的感受還是不一樣。李超是英勇犧牲,是烈士,獲得了榮譽,警方和社會都給了他的家庭很多照顧。李琴痛失了父親,卻感受到了社會的溫暖,心理上的創傷恢複得快些,準確來說,是整個社會幫助李琴走過了最艱難的日子。而對於王夏來說,父親遇害是其人生巨大的轉折點。父親生前在銀行工作,待遇不錯,她小時候生活條件比同齡人更為優越,是家中的小公主;父親遇害後,王夏家庭並沒有得到全社會的關注和安慰,甚至還受到歧視。奶奶去世後,她拒絕再和母親一起生活,獨自住在奶奶家裡。她學習非常努力,用勤奮學習來填補空蕩蕩的心靈。當侯大利提問後,王夏抬起頭,認真地道:“我爸爸是受害者,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隻要人類社會存在,就會有凶手和受害者。我要和大利哥一樣,做一名刑警,鏟除人世間的罪惡,給受害者報仇,讓凶手害怕。”她來到江州大酒店時,跟在黃小軍身後,膽小、羞澀,此刻談起理想,神情變得堅毅起來。殘酷的現實生活讓眼前這個小女孩變得早熟,侯大利內心深處著實有些心疼,道:“其實,不管你從事什麼職業,隻要你的生活過得幸福,就是你爸爸最希望看到的。你可以樹立當刑警的理想,這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你年齡還小,還有更多選擇,現在不必急於拒絕其他的人生選擇。”“這是我反複考慮過的選擇。我聽小軍講過大利哥的事,我要和你一樣。”王夏搖了搖頭,態度非常堅決。侯大利理解王夏的選擇,沒有再勸。人生的許多選擇看似是由自己做出的,其實從更廣義的角度來說,不過是從社會已經規劃好的前進路線中選擇一條,若是拒絕社會提供的選擇,那就是離經叛道。侯大利做出了當警察的選擇,這其實也是社會提供選擇的一種,並非真正的背離,他所背離的隻不過是侯國龍希望兒子選擇的人生道路。當夜,侯大利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中,他和田甜已經結了婚,田甜也隻是受了重傷,並沒有犧牲。夢中,受傷的田甜下床,坐在窗邊,曬著秋日暖陽,道:“王夏會來看我,我很意外。王濤遇害,這個小姑娘的人生徹底被改變了。她的性格挺堅強,如果真能考入刑偵係,說不定是一個好偵查員。”侯大利坐在田甜身邊,握著妻子的手,道:“我考刑偵係這事,已經影響了黃小軍和王夏。這就像蝴蝶的翅膀,輕輕抖動以後,會產生誰都無法預料的結果。”田甜仰頭迎接著陽光,感受太陽的熱量,道:“你很少問我以前的感情生活,難道不好奇嗎?”侯大利道:“你以前是冰美人,這就是為了拒絕所有人,專門等著我。”“臭美吧。”田甜又道,“在市局,滕鵬飛曾經追求我。滕鵬飛參加工作比陳陽、黃衛這一批骨乾要晚一些,近些年屢破大案,進步很快,若不是抽調到省廳,極有可能當上副支隊長。他破案是一把好手,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我乾淨利索地拒絕了他。你在他手下工作,說不定會起衝突。”“在案子上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其他方麵我不怵他。從目前來看,我覺得他還行,粗中有細,表麵大大咧咧,其實挺精明。”侯大利隨手翻看手機短信,道,“說曹操,曹操到,杜峰給我發短信,讓我下午到滕鵬飛辦公室去一趟,有任務交給我。”田甜道:“滕鵬飛很有大男子主義和個人英雄主義,你在他麵前彆,了一次,他就要騎在你頭上。朱支、老樸包括宮支的年齡都比你長得多,看你就和看晚輩差不多,滕鵬飛比你就大個七八歲,你若做錯了事,必然會受到他的毒舌攻擊。你麵子觀念強,又不會服軟,所以最初就要給他頂回去。”侯大利親吻了妻子的臉頰,開心地笑道:“放心吧,你老公也很會?人的,而且是很認真地?。”夢中的場景格外真實,真實得如發生過一樣。侯大利不願意離開夢境,又閉上眼睛想要回到夢中與妻子繼續交流,可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更無法回到剛才的夢境之中。
三人小組初形成(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