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舊友複相見 感情挫折深(1 / 1)

局中人 劉譽 4903 字 3天前

日光照耀下的中統大樓,不顯的明朗,反而多了些陰沉。走廊中,沈林走到葉局長辦公室門口,隱約能夠聽到屋內有人正在訓斥著。他敲了門,裡頭傳來聲音:“進來。”隨後他推門而入。整個房間內氣氛有些緊張,葉局長正在訓斥呂步青,怒氣衝衝地問:“你不是向我保證一周內拿出口供麼?那個共黨分子陳偉奎的嘴巴就那麼結實?這是內政部都很重視的案子,我從重慶趕過來就是要知道結果,可這已經是第八天了,你得到了什麼?”沈林腦袋一轉,那日呂步青審問的畫麵他還記憶猶新,不想那個叫陳偉奎的這般有骨氣。呂步青那可是出了名的狠辣,竟也沒得辦法叫他開口。“局長,再給我兩天的時間,我一定讓他張嘴。”他少有失敗的例子,這樣的話說的不多,臉色上還有些窘迫。對麵的葉局長先瞧了一眼沈林,像是還想給呂步青留些麵子,繼而擺手輕言:“得了得了,保證的話就不用再說了,儘快給我結果,先下去吧。”呂步青應了一聲,說完轉身與沈林擦身而過,走出了辦公室。沈林方才立在邊上瞧著,這會兒才走上前,將一疊資料遞給了葉局長。“局長,這是我對部分貪腐官員調查的情況彙總以及分析。”葉局抬手接了過來,隨意地翻了翻,繼而眉頭緊鎖:“這麼多人?”他知道沈林的性子一絲不苟,也知道這其中大概的情況,卻還是被沈林的這份資料給嚇了一跳。“是的,最近一共調查了各層級官員十三名”。葉局長滿意點頭,擱在桌案上抬眼誇他:“不錯,很有效率。”沈林卻一臉還做得不夠的模樣,繼續說道:“這隻是部分案件,涉及到貪腐的人員還有很多,大都是接著接收日偽資產的機會大肆斂財。”聽他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打算將這南京城的官員全都查個底兒朝天?葉局長雖然表現寬慰,但臉色也還有一絲尷尬,底下一堆爛貨,上頭的人可見一斑,總歸不是什麼好事情。於是他勸著:“沈林,努力是應該的,但是有些時候手也不要這樣緊,該溫和的時候還是要溫和一點。”沈林卻是耿直得不得了,義正詞嚴道:“局長,這些被查的官員都是證據確鑿而且情況非常嚴重……”葉局長見他不開竅,忙出言提點著:“咱們凡事要講分寸,南京是民國的首都,一切不說歌舞升平,總不能讓人說成貪腐橫生吧,這可不是有光彩的事兒……”可榆木疙瘩終究硬邦邦,沈林依舊不死心,隻是張了嘴還未說話,葉局長忙打斷他,了結了這個話題:“好了,肅貪的事情先告一段落,你的時間和精力可以用來協助調查一下那個共黨分子陳偉奎。”令子明確下了,而且傻子都看得出來,葉局長眼下不大高興。沈林終於才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可叫他接手呂步青的案子,隻怕是那個本就不大服氣自己的主兒,氣會更大。“這是呂科長接手的案子,我插手恐怕不太好吧。”沈林皺了皺眉有些為難,葉局長瞧著他那模樣更加惆悵,該圓滑的時候直的像一根鋼鐵一樣,該硬挺的時候,卻又思慮這麼多。葉局長徹底將臉拉了下來:“不管是誰的事兒,挖出內部的共黨分子才是重中之重。現在是國家重建的關鍵時期,原來汪偽那邊不管是軍隊和政府都過來了很多人,背景都複雜的很,很有可能混進來共產黨!抓到的陳偉奎不過是個小貨色,我們需要找到更大的鼴鼠!”沈林挺身,聲音洪亮:“是。”葉局長出了一口氣,深覺對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商量的好,既而又安排著:“從今天開始,我正式命令你在黨政調查處成立特彆調查組,調查所有國民黨體係內潛伏的共產黨,找出來這些人,直接向我彙報,任何人不得過問!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雖說沈林這個人就是性子扭了些,可辦事還是靠得住的,這一點葉局長深信不疑。他說著將手輕輕往沈林肩膀上一搭,卻瞧見沈林似乎有彆的考慮。“我一定儘力。不過……”“有什麼想法就直說。”沈林咽了一口唾沫,聽了葉局長的話後像是得了勇氣,乾脆直言不諱:“讓我參與陳偉奎的案子我就需要了解陳偉奎所有的資料,包括抓獲他的情報來源,隻有全麵掌握情況才能更有效的審訊陳偉奎。”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葉局長意味深長地一笑:“你這是話裡有話啊。”“呂科長最近的行動頻繁,比較反常,如果中統局有特殊的情報來源我必須知道,否則我的工作無法徹底開展。”這話的由頭倒也能夠說服人。既然放心讓他下手去做事,那麼用人不疑,也沒有什麼好瞞他的。葉局長一笑,先是誇讚他道:“怪不得前任徐局長一直說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果然什麼都想的到。”而後他才順著沈林的話講著:“局裡的確是有特殊的情報來源,是我們向軍方要了幾個身份特彆的日本人,田中賢二,你應該還記得?”田中賢二?不就是那個配合他刺殺過加藤毅一的人麼?沈林眉頭微蹙:“記得,他原來是日軍派遣軍司令部情報處的。”葉局長點頭道:“這個日本人現在在我們手裡。他很有用,給了我們很多資料,讓我們挖出了係統裡的很多共產黨。”這話叫沈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當年他可是對田中有過承諾的,卻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應該被送上軍事法庭,這樣做恐怕……”有了剛才的事情,他話說到一半,忽然間欲言又止。葉局長瞧他模樣倒是有些孺子可教,衝他一笑,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反感日本人,我也一樣,但這個田中是可以利用的,你可以見見他,他現在不過是個日本戰犯,能為我所用沒什麼不好。”沈林略遲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記住,這種情報來源不要張揚。”葉局長囑咐道。從葉局長的辦公室離開,得了身份的沈林有些迫不及待,當即便開始了調查的工作。監獄的走廊陰暗而冗長,他在一個牢房管理員的引領下,緩緩走向那間關押著田中的,腳步的回聲回蕩著。兩個身形在牢房門口停下來的時候,牢房管理員打開牢門對沈林畢恭畢敬道:“沈處長請。”沈林走進牢房,四處看了看,發現四周牆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密集的程度甚至可以引起人視覺的不適。這叫沈林覺得十分驚詫。一個穿著囚服的人就趴在窗台上,此刻正背對著門口,在僅留下的一個空間上用粉筆仍然還在寫著,一邊寫一邊嘴裡還念叨著什麼,聽不大清楚。他入神十分,臉牢門打開的聲響也都沒有打斷他。看守用警棍敲了敲牢門叫他:“2139號。”那人依舊沒有抬頭,不過此刻卻用生硬的中文說回話道:“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直到把最後一個數字寫完,那人轉過身來時候,沈林才仔細打量起了那張臉,他留著平頭,此刻臉色蒼白,鼻子上依舊架著一個黑框眼鏡。視線再往下挪移,那一身的囚服一絲不苟地穿在他身上,連領口的扣子都係著。田中帶著誠懇的微笑看著沈林,沈林問他:“還記得我吧。”日本敗退,如今他落得這樣的地步,全是擺沈林所賜,怎麼敢忘了這張臉。“當然了,沈先生,看來我們又可以合作了。”他說著便要舉手欲和沈林握手,可沈林並沒有接,也沒有說話,他動作停留了片刻,有些尷尬,繼而又放了下來。沈林知道他心思想法,到眼下這樣,他還真是夠忍辱負重的。一雙眼睛靜靜地盯著田中,道出真相來:“不用假客氣,當初你願意合作,也隻是為了保命。現在你表現的畢恭畢敬,其實內心你是討厭我的。”田中轉頭錯來沈林的視線,模樣卻不似一個階下囚:“討厭談不上,做一個合格的情報人員儘量克製自己的情緒。”“你對自己很自信。”沈林倒是有些微微佩服他,異國他鄉,如此境況,卻還是能夠靜若止水。“是的,事實上,自從住進這間牢房,我就一直等待你的再次出現。”田中這樣的一句話倒叫沈林沒想到,他皺眉往邊上挪了一步,更好地與他對麵道:“你知道我會來?”“隻是推測。是不是一定發生,我不能確定,但是我喜歡推測是什麼人會在什麼時間再次出現在這間牢房。”聽起來這樣的遊戲他倒是玩兒的樂此不疲,從他牆上寫的東西就可以看得出來。沈林好奇道:“那你的推測準確麼?”“你的出現比我預想來的要早一天。”田中神秘一笑。沈林好奇更甚:“哦,我還來早了?”田中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散去,反而洋溢了開來:“是的,自從上次給呂科長提供了共產黨的線索,已經九天了,這九天之中沒人再找過我,如果你們中統調查順利是不會來的,如果遇到困難,人一般忍耐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鑒於你們是中統的情報人員,所以我多給了兩天。”他笑的很讓人討厭,因為那笑容裡總有種陰陰的感覺,仿佛是他天生獨有的氣質。沈林不喜歡便直說,此刻注視著田中,語氣篤定:“你的分析和判斷不足以改變我對你的看法,而且我不太喜歡你的笑容。”“合作是互惠互利的,和笑容沒有關係。”他接話很快,像是可以收斂了一些,隨即又放棄掉,因為他說的一點不錯。“好了,說正事吧,你是怎麼發現陳偉奎的。”沈林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了。田中清了清嗓子,一屁股重新坐在地上,瞧著牆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似笑非笑。“因為記憶力。”他說著轉過頭重新看向沈林:“你們的人讓我看了南京政府接收汪偽政府人員的資料,國家需要重建政府,人員不夠,很多人是從汪精衛政府直接就進入了南京政府。這個陳偉奎就是其中一員。“他原本在偽政府的審計處工作,因為表現良好被留了下來。在43年,我所在的情報處破獲過一個共產黨的地下情報係統,裡麵有個叫陳錫坤的人,雖然人沒抓住,但我見過這個人寫的報告和資料,筆跡我記得很清楚。所以當我看到陳偉奎的筆跡時,突然想起了陳錫坤,對比之後,我認為這兩份筆跡出自同一個人之手。”沈林似乎聽到一個笑話一樣:“你就那麼相信自己的記憶力?”他有些覺得不可思議。就因為這樣一個猜測,那若是猜錯了,就算將陳偉奎折磨到死他也都說不出來半個字。“記憶力不好的人是學不了數學的。我很佩服這個陳偉奎,因為隱藏在南京偽政府裡麵是常人想不到的,很大膽卻很安全。這樣膽識的情報人員普通的刑罰對他是不起作用的,所以我覺得你們遲早會再來找我。”田中模樣一本正經,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一步步說出他的想法來,也像是在給他自己鋪路,這樣嚴密的思維邏輯下,倒叫記憶力這個說法有了一定的可信度。沈林停頓片刻,似乎選擇相信他了,繼而淡淡地說道:“你對審訊也有辦法?”田中是聰明人,說話喜歡打啞謎。他緩緩湊近沈林,在他耳邊低語:“到達目的地的途徑有很多,如果前方有石頭不一定非要搬走,繞過石頭也可以達到目的地。”“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沈林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而田中也並沒有覺得尷尬,神色坦然,開始解釋著:“陳偉奎是鎮江丹陽人,家裡還有一個瞎了眼睛的老母親,今年都已經80多歲了,兄妹三人,他是老大。妻子早年病故,家裡有一兒一女,他以前的資料是這樣寫的,我覺得很多信息都可能造假,但是他有個母親應該是真的,中國人一般不會用自己的父母說謊。”“你好像是在提醒我,中國人最害怕的是什麼。”沈林聽了冷然道。田中卻不管他,繼續說著:“任何種族的人都一樣,隻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會有情感。”他這話尚且語氣正常,後麵時候突然變得若有所思,語調低了下來:“不過,共產黨這個物種真的很可怕。他們幾乎是無孔不入的,你們國民黨的各行各業都在被共產黨滲透了,身邊的朋友、同事、甚至家人或許就是潛伏很深的共產黨。他們最擅於長時間潛伏,仿佛棄之不用,實則適時待發。這些都是共產黨的可怕之處。”“你對共產黨很了解,還有什麼?”沈林跟他說話,心裡越來越覺得,對付共黨,他必定是自己的一個很好的幫手。而田中這麼多日子以來就等的是今日,如今終於有機會,自然好好把握著。此刻他目光微微向上斜著,是若有所思的模樣:“能說的隻有我的推測,雖然是推測,但我相信一定有比陳偉奎更大的鼴鼠已經混進來了。我在派遣軍情報處的時候就有很多謎團未曾解開,到現在我還在好奇那些謎團的真相。”從前打交道時候,眼前的這個人便是一頂一愛耍心思,如今也不知道心思是否單純。沈林皺著眉頭,語氣不佳,像是做一個威嚇:“想解謎也得看你是不是儘力,否則你會繼續在這牢房裡寫你的數學公式,也許是一輩子。”隻要是人,都是有欲望的,找對了欲望就能解決問題。他言外之意,立了功就可以恢複自由。接著沈林走出牢房去,門再度闔上了,裡麵的田中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傍晚的南京城靜謐十分,日光從天邊已經消失了大半,西邊天空隱隱還有些安安的猩紅色。沈放在街頭閒逛,路過光明戲院時候,看到門口駕著一張海報,上麵是柳如煙的照片,他略微沉思了片刻,挑了挑眉毛將眼皮子翻了兩下,鼻息間一口長氣之後,邁步子繞去了戲院的後門。後門在一處長巷裡頭藏著,天光下尚且能夠瞧得見地方,沈放推開後門正要往裡走,恰逢一個劇場工作人員從裡麵走了出來。沈放沒有說話,那人卻將他攔了下來,像是見慣了從這裡偷摸進來的人,是一臉的不耐煩:“你是乾嘛的,這是後門,看戲走前門,而且還沒開場呢?”沈放被輕輕一推,擺著腦袋,目光淩厲地瞧了那人一眼,將手伸進懷裡摸出證件來亮了亮。那工作人員嚇了一跳,讓開了路,任由他走了進去。戲院後台的屋內熙熙攘攘,搬道具的搬道具,調試燈光的調試燈光,還有人在安排著演員。穿過走廊,沈放瞥見了正在化妝間裡的柳如煙,繼而停了下來靠在化妝間門口。柳如煙此刻正斜著背對他,對著鏡子染著口紅。化妝鏡中映出了沈放的身形,她目光微微一斜便瞧見了。她有些意外,化妝的手停下來,快速地回過頭去看著沈放:“是你?”立在門口的沈放衝她一笑,繼而直起身來朝著這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說著:“怎麼,沒想到我還會來找你?”柳如煙十分自然地將身子重新轉了回去,沒有理會他,繼續往臉上刷著粉。他有些驚詫,繼續問道:“怎麼?跟我沒話說?”當年他們兄弟兩個人都對柳如煙動了心思,柳如煙心上選擇了沈放,可沒過多久這個人就像是人間了一樣,再也尋不到蹤跡了。“馬上要開演了,我沒時間接待你。”柳如煙語氣十分冷漠。沈放聳聳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死纏爛打這種事情他太能做的出來了:“沒關係,等結束之後,我接你去吃夜宵。”他笑臉很開,可柳如煙卻似乎不大吃他這一套,像是學了沈林那一副冷冰冰的臉一樣,乾脆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喜歡吃夜宵。”不喜歡吃宵夜?這說謊也都不過腦子了,她對沈放的敷衍可見一斑,當年也不知道是誰晚上喜歡去吃蟹粉湯包,這才幾年,喜好都變了?“獅子橋的蟹粉湯包,我等你下。”沈放像是沒聽見她說話一樣,自己設定好了一切,柳如煙態度依舊冷漠:“我可沒說答應你了,現在請你出去。”“老朋友見麵就這樣?”他猶記得當年那個柳如萍,對自己可不是眼下這態度。柳如煙還想反駁,這時候有個人過來攔在了沈放前頭,倒是恭敬,不過卻非是什麼好臉色:“先生,對不起,這是後台,我們要準備演出了,請您出去。”沈放瞧了那人一眼,今日也沒有惹事的打算,隻擠著眼睛玩世不恭地對柳如煙笑著:“想躲我,沒用。”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夜色緩緩地將城市吞沒,光明戲院前的招牌和霓虹都亮了起來。沈放心裡懷著壞點子,從後台複又繞回了劇場裡去。觀眾席是一片漆黑,可當大幕緩緩拉了開來,舞台上卻是另外一個世界,光亮絢麗奪目,色彩斑斕的。方才在後台時候聽說今兒的票賣完了,柳如煙想著該是滿座的盛況,可當她走出來正準備投入演出,目光朝著台下一看,臉上的笑容即刻僵在了原地。雖說視線不大清晰,但還是勉強可以看的清楚,劇場內目之所及,座位上空空如也,隻有正中央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哪裡,微笑地看著舞台。柳如煙隻一眼便認出了那是沈放,她當即愣在舞台上,目瞪口呆,而且束手無策。原來是沈放將這整個劇場包了下來。沈放與她截然相反,倒是對她這反應十分滿意,隻一個人鼓掌,冷笑地看著舞台,與她說道:“演啊,顧客買了票是來看演出的,你杵在那兒算是怎麼回事兒?”柳如煙不耐煩卻又模樣氣憤,也不接話,就那麼盯著沈放。“不演了?”沈放厲聲一吼,態度惡劣。柳如煙往前湊了湊,心上有火也不憋著,乾脆直發了出來,在頭上隨意扯了件首飾扔了過去,大聲質問道:“你到底要乾什麼?”“看戲啊,我來劇場不是看戲,難道是來找人喝花酒麼?”他長這麼大,見過他的人都會誇讚他聰明伶俐,對付人的法子他還不缺,且屢試不爽。惹不起還躲得起,柳如煙見狀乾脆轉身準備下舞台。可不想沈放在她身後猛地踹了一腳前麵的椅子,椅子到底碰撞發出幾聲悶響,這叫她又停下了腳。沈放怒嚎:“我來是來看戲的,你敢不演,明兒我就讓人把這兒給拆了,登報聲明你柳如煙大明星罷演,我沈放說得出做得到。”退到舞台旁邊的柳如煙氣的幾乎要哭了出來,方才攔著沈放的曾牧之聞訊從台口跑過來,先是看了一眼沈放,繼而又撫慰柳她道:“演吧,我問過了,他是軍統的一個頭頭,彆惹他,就當是為了大家。”他們這地方本就是人下人的地界兒,給自己找麻煩,那都是蠢蛋。柳如煙遲疑片刻,最終咬了咬嘴唇,還是重新回到了舞台中央。戲開了場,沈放麵帶微笑地看著舞台的演出,但笑容似乎有些僵硬,顯然並不是真正的高興。散場之後,劇團的人三三兩兩走出光明戲院。曾牧之答應柳如煙送她,兩個人走在了人群的最後麵。如煙顯得有些疲憊,下台階時,一個趔趄歪下身子去,曾牧之眼疾手快在後頭將她扶住。“你小心點。”柳如煙被沈放攪了場子,本就不舒暢,這會兒更是煩躁。“今天可真是煩人,連台階都搗亂。”她想到了沈放,這一言畢,結果即刻就聽見了沈放的聲音:“看來柳小姐今天演的不好。”他方才說散場了等她,柳如煙本以為這樣一鬨他便走了,沒想到沈放精神這般足,陰魂不散。她和曾牧之扭頭,視線裡,沈放就站在一邊的車旁,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緊接著她臉上的笑容緩緩隱去,也不說話,直接拉著曾牧之便要走開。沈放快步湊過來伸手將兩人一攔,傲然地對柳如煙:“你得上我的車,今天由我送你回家。”“不用你送。”柳如煙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沈放不放棄,依然擋在前麵,加重語氣:“聽見了麼,上車。”今日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柳如煙不由了他,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隻是兩個人還沒有吵上兩句話,邊上的曾牧之倒是開了口:“她說了,不用你送,請讓開。”呦,憐香惜玉到他沈放的女人頭上了。沈放卻是不理根本,隻是固執地對柳如煙說:“上車。”曾牧之沒有眼色,還指著沈放:“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這下倒好,被沈放直接抓住手腕一扭,緊接著他“哎呦”一聲腰就彎了下去。沈放瞟了一眼彎著腰的曾牧之,又看向柳如煙,其實多少有些無奈。如今請她吃個宵夜,竟都要這般費心思了。“你不上車,他可能就得受傷了。”柳如煙先是氣憤:“你!”後又聽見曾牧之哀聲連連,她又無奈道:“好,我跟你走。”沈放放開了曾牧之,回身給柳如煙拉開了車門。曾牧之倒是個癡情種,揉著胳膊還擔心地看著柳如煙:“如煙。”柳如煙搖了搖頭表示她沒事,跟著就上了沈放的車。關上車門,車子絕塵而去。夜晚的大街上,沈放問柳如煙:“住哪兒?”這樣強勢的態度她從前沒見過,不過這樣執拗的性子倒是沈放沒錯。柳如煙無可奈何,沒好氣地回應:“青島路百花巷。”沈放一笑:“好地方,你們演員倒是掙得不少”畢了他還想說什麼,突然間臉色卻變了,眉頭狠狠皺在了一起,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耳邊那熟悉的嘯音又響了起來,沈放知道,那時他自己的舊傷又開始發作了。他雖然強忍著,不過車子已經有些難以控製,開始在路上歪歪斜斜的扭動起來。柳如煙當即便發現了不對勁,臉色焦急著問他:“你怎麼了?”沈放表情越來越僵,頭痛欲裂,甚至全身都痙攣起來。這叫柳如煙害怕極了,她當即抓著沈放的手便晃了起來:“停車,快停車!”下一刻,沈放竭力想將車穩住,但手上已經沒有力氣,車子一歪衝到路邊,撞到了一邊的馬路牙子上,停了下來。沈放靠在方向盤上,昏死了過去,柳如煙一聲尖叫之後慌慌張張地推開車門下了車。她看著車裡沈放昏厥了爬在方向盤上,雙瞳脹大,喘息忽然急促了很多,咽了口唾沫之後卻選擇轉身匆匆逃開。可不過跑了幾步,路過街頭的一個電話亭時候,她停住了步子想了想,最終還是咬了咬嘴唇,走進了電話亭。“喂,是仁愛醫院麼……”沈放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外頭天光已經大亮。四周雪白而又安靜,他眼前模糊的視線漸漸變為清晰,最後瞧見一個護士正彎下腰打量著他。“你醒了?我這就給你叫醫生。”說著那人奔了出去,再回來時候,沈放已經兀自坐起身來。他自己的病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不選擇做手術,其他的治療其實都是多餘的。“你頭骨裡有好幾塊彈片,這種痙攣是經常會發生的,這一次如果不是送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我覺得你可能得考慮做手術,起碼得住院觀察幾天……”那醫生一邊說著的時候他已經下地來換開始窸窸窣窣換起了衣服。“你這是……我還沒說完呢,你的情況很複雜……”那醫生自然是為了他好,不過那些重複的話,他不想再聽一遍了。“這些我都知道,陸軍醫院說的比你詳細。”沈放從上衣口袋裡掏出自己的軍統局證件,在醫生麵前亮著。那醫生有些意外,隻還沒來得及應對,他已經走出了病房。開車回到公寓樓門口,停下車,沈放還是覺得有些頭暈不舒服,他努力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一下,然後打開門下了車。就在這時,另一輛轎車緩緩開了過來,就停在旁邊。沈放特意看了一眼,車上麵走下來的人正是沈林。“哦,是你?”他記著自己並沒有告訴過沈林自己的住址,不過這些消息他想要得來,那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沈林輕輕碰了碰他頭頂上的紗布,他下意識一縮,等著沈林將手重新放下去,才聽他說話:“我去過醫院,但是沒找到人,惦記你就過來看看。”沈放冷笑:“你對我很關照啊,我在醫院你都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沈林都很清楚,這個大哥似乎還在探究自己什麼。是自己曾經在日偽的經曆,還是其他原因?沈放在心裡打上了一個問號。沈林則不置可否:“你身體不好,我早就想過來看看。今天正好看看你缺什麼,有什麼需要的,我給你辦。”“不需要,我不缺什麼。”他今天剛受了柳如煙的氣,這會兒瞧見沈林更是不舒暢。“我就不請你上去坐了,你是大忙人,而我昨晚也沒休息好,想再補個覺。”說完他頭也不回走進公寓,上了樓。中統辦公室裡,沈林從沈放的公寓回來。他將外衣脫下掛在衣帽架上,然後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屋內很安靜,窗外有樹林阻隔了陽光,屋內氣息清冷,沒有什麼擺設,黑色的辦公桌椅顯得較為清冷。沈林坐下,抽出一張報紙來,看到了沈放征集修補雙麵繡的廣告,繼而脊背坐直了,用筆在廣告上畫了一個圈。落筆之後有人敲門。他應了聲,走進來的是李向輝。“這是您要的關於陳偉奎以及當年化名為陳錫坤的資料。”李向輝遞給沈林一些文件,沈林放下報紙接了過來文件。這時候李向輝看到報紙上的圈,繼而說道:“這則廣告總共登了三次,看來您的弟弟對這幅雙麵繡還真有興趣。”沈林不語,瞧了瞧手上的資料對他吩咐著:“去準備一下,待會兒跟我去一趟審訊室。”李向輝點了點頭,走出了辦公室。沈林看著報紙上的的內心卻波起雲湧……在他眼裡,沈放以前從沒興趣喜歡這些小情小調的東西。他是個生性好動四肢發達、運動神經也是極為發達的人。可現在他居然如此在乎一幅雙麵繡。是他變了麼?沈林有些疑惑,自己的弟弟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他都不知道。最後他歎了口氣,將那報紙重新放進抽屜裡,起身跟著李向輝去了審訊室。李向輝打開門,沈林走進了審訊室裡,李向輝緊隨其後邁步立在門裡頭來。。室內氣氛壓抑,四周都是刑具,燈光散發了昏黃的光,光線陰暗。屋子裡有呂步青正在用刑,被綁在樁上的陳偉奎被再一次打暈了過去,他極其不耐煩地喊著:“給我潑醒了。”一個特務一盆水猛地潑在陳偉奎臉上,隨著身子一個顫動,緊接著那張布滿了血跡的臉上,一雙金緊閉的雙眼緩緩又睜了開來。“接著打。”呂步青因為陳偉奎的事情早些時候被葉局長嗬責了一番,本就凶殘的一個人,變得更加紅了眼,完全成了個瘋子。那邊特務還要動手,沈林連忙攔了下來:“等等。這麼打下去他就能開口麼?”呂步青似乎還不知道葉局長的意思,見沈林摻和他的事情,臉上一臉的不屑與嘲諷:“沈處長,行動科怎麼用刑不需要你過問吧。”麵上輕鬆恭敬,暗地裡怕是會罵他,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沈林也故意刺激他,麵露無奈:“我也不想過問,是局長讓我跟進這個案子,也許呂科長的方式不太有效。”“什麼意思?你跟進?”“怎麼?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問。”沈林十分悠哉,素日裡他們就像是死對頭一般,今兒更是杠上了。呂步青也不管這些,沈林這個人縱使萬般不好,也都是很少說這樣的謊話,乾脆轉移話題:“你憑什麼說我的方式沒效果?”憑什麼?陳偉奎若是個遭了罪就會開口的人,那就不會道如今這境況了,可他既然不是,那麼這樣的方法,隻會叫他提早了結一條命。“你瞧瞧他現在的樣子,再這樣下去,這個人就沒有命了,你也不希望他死前什麼都不說,對麼?”他如實解釋著,還不等呂步青再說話,忙喧賓奪主道:“有什麼想說的去跟葉局長說,我現在需要訊問犯人,如果你想聽,我樂意為你準備一張凳子,如果沒興趣,呂科長也可以出去休息。”呂步青心上不服,這樣的暴脾氣怎麼可能就這樣屈人之下,於是隻能是憤然離開。他倒是不信,連自己這樣被人喊成活閻王的人都沒法子,他沈林能有幾把刷子叫陳偉奎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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