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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死去的人和多半已死的人正準備穿上大衣。他們在一間廚房裡,大衣就掛在衣鉤上。泰迪的父親拿起他那件舊雙排扣粗呢短大衣,肩膀一甩,兩隻胳膊伸了進去,然後,他幫多洛蕾絲也穿上大衣,對泰迪說道:“你知道聖誕節我想要什麼嗎?”“不知道,爸爸。”“風笛。”泰迪明白他指的是高爾夫球杆和球袋。“就跟艾克(美國前總統艾森豪威爾的小名,他酷愛打高爾夫球。)想要的一樣。”他說道。“一點沒錯。”父親邊說邊把外套遞給恰克。恰克穿上外套——一件不錯的大衣,戰前產的羊絨料子——傷疤不翼而飛,可那雙精致的、像是借來的手還在。他把手攤在泰迪麵前,搖動著手指。“你跟那個女醫生一起走了嗎?”泰迪問道。恰克搖搖頭,“我實在太有修養了。我去賭馬了。”“贏了嗎?”“輸得很慘。”“遺憾啊。”恰克說:“跟你老婆吻彆吧。親親她的臉頰。”泰迪身體前傾,靠近他的母親,還有正咧著血淋淋的嘴朝他微笑的圖蒂·維切利,然後他吻了多洛蕾絲的臉頰,問道:“寶貝兒,你怎麼全身都濕透了?”“我身上乾得不得了。”她對泰迪的父親說。“如果我隻有現在一半年紀,”泰迪的父親說,“小妞兒,我就會娶你。”他們個個渾身濕透,連他母親和恰克也是如此。他們的大衣在滴水,淌得地板上到處都是。恰克遞給他三段木頭,說:“這是用來生火的。”“謝謝。”泰迪接過木頭,即刻便忘了放在什麼地方。利蒂斯和雷切爾·索蘭多走進廚房,他們沒穿大衣。確切地說,他們一絲不掛,利蒂斯把一瓶黑麥威士忌從泰迪的母親頭頂遞過來,然後擁住多洛蕾絲。泰迪本該妒火中燒,但雷切爾在他麵前跪下,拉開他的褲子拉鏈,把那兒含在嘴裡,然後恰克、他父親、圖蒂·維切利以及他母親都朝他揮手告彆,利蒂斯和多洛蕾絲兩人跌跌撞撞地回了臥室。泰迪能聽到他們在床上的聲音,正手忙腳亂地卸下彼此的衣服,粗重地喘息,一切看似都很完美,都很美妙。此時他把多洛蕾絲扶起,聽到雷切爾和利蒂斯瘋狂做愛的聲音,他吻了吻妻子,一隻手放在她腹部的開口處,她說“謝謝”,然後他從背後進入她,把那些木頭推下廚房桌子。院長和他手下的人正享用著利蒂斯拿來的那瓶黑麥威士忌,院長還朝泰迪眨眨眼,對他的做愛技巧表示讚許,並向他舉起酒杯,對手下的人說:“這個白皮黑鬼,你們一看到他,就先放槍。聽到沒有?千萬不能有半點猶豫。這個人要是從島上逃走,我們就全都完了。”泰迪甩開蓋在胸前的大衣,爬向洞口。院長和他的手下正在他上方的山脊上。旭日東升,海鷗鳴嘯。泰迪看看手表:上午八時。“大家不能輕舉妄動,”院長說,“這人在格鬥方麵訓練有素,久經考驗,非常厲害。他得過紫心勳章和橡葉勳章。在西西裡,他曾赤手空拳殺死兩個人。”泰迪知道,這些信息記錄在他的人事檔案中。可真見鬼,他們是怎麼弄到他的人事檔案的?“他耍刀弄槍很熟練,空手搏鬥也相當在行。絕對不能靠近這個人。一有機會就開槍,把他像兩條腿的狗那樣放倒。”泰迪發現自己在這種危急關頭居然還笑得出來。兩條腿的狗這個比喻,院長的手下聽他講過多少次了?三名警衛順著繩子從較窄的崖壁邊爬下來,泰迪離開懸崖邊突起的岩石平台,看著他們沿崖壁向下到了沙灘。幾分鐘後他們又攀上來,泰迪聽其中一人說:“長官,不在下麵。”他傾聽片刻,直到他們在海岬和路邊搜尋後撤走。之後為了弄清是否有人殿後,他又等了整整一小時才離開洞穴,並留給搜尋隊足夠的時間走遠,以免被他們撞見。等他踏上那條路時已經九點二十。他沿路向西,儘量保持快步,也不忘豎起耳朵,注意前後方是否有人找來。特雷對天氣的預測準確無誤。這一天酷熱無比,泰迪脫下夾克,疊起來夾在胳膊下麵。他把領帶扯下塞到口袋裡。嘴巴乾燥得如同岩鹽,眼睛被汗水刺得發痛。夢中他又見到了恰克,他正在穿大衣,模樣比利蒂斯愛撫多洛蕾絲更令他心如刀絞。在雷切爾和利蒂斯出現以前,夢中的每個人都已經死了,隻有恰克例外。可是恰克從同一排衣鉤上取下大衣,跟隨他們一起出了門。泰迪厭惡這一幕頗具象征意味的場景。如果他們在海岬上逮住恰克,那也許是在泰迪從下麵沙灘爬上來的那段時間裡。無論偷襲他的人是誰,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家夥,因為恰克連一聲喊叫都沒有發出。想讓兩個——不是一個——聯邦執法官消失,需要多大的力量?至高無上的力量。如果他們的陰謀是讓泰迪精神失常,那麼對待恰克就得換個法子。沒有人會相信兩名執法官在四天時間裡同時發瘋。所以恰克必須出意外。也許是在暴風雨來襲之時。事實上,如果他們真的很聰明——看上去確實如此——那麼或許恰克的死可以被解釋為讓泰迪徹底崩潰的事件。這種說法具有不可否認的合理性。可是如果泰迪沒能離開這座島,那麼無論聽上去多合理,外勤分局的人都會派其他執法官來這裡調查,否則絕不會接受這種說法。那他們會發現什麼?泰迪低頭看著顫抖的手腕和大拇指,它們抖得愈發厲害。而且睡了一夜之後,頭腦並沒有清醒些。他覺得意識混沌模糊,口齒不清。等到外勤分局派人來這兒,要是那些藥已起作用,他們大概會發現他口水沾濕了浴袍,坐到哪裡都會大小便失禁。這樣,阿舍克裡夫醫院對於事情的交代就得到了證實。他聽到渡輪的鳴笛聲,於是爬上一個小山丘,剛好看到船在港灣裡掉完頭,開始倒向碼頭。他加快步伐,十分鐘後,透過樹葉看到了考利那棟都鐸式建築的背麵。他離開那條路,走進樹林,聽到人們從渡輪上卸貨時把箱子扔到碼頭上的砰砰聲,金屬手推車的當當聲,還有木板上的腳步聲。他來到最後一排樹邊,看到下方碼頭上有幾個雜工,兩名渡輪駕駛員倚著船尾而立。他還看到了警衛,很多警衛,來複槍的槍托落在腰際。他們身體轉向樹林,眼睛掃視著通往阿舍克裡夫醫院的叢林和空地。雜工們卸完貨,拖著小推車回到碼頭,但警衛們還留在那裡,泰迪知道他們今天上午唯一的任務就是確保他上不了船。他掉頭在林中潛行,穿過樹林來到考利的屋子旁。他可以聽到樓上有人聲,看到其中一人背對他站在屋頂斜麵上。他在房子西麵的車庫裡發現了那輛車,一九四七年產的彆克路王,紫紅色的外殼,白色皮革的內飾,車身上過蠟,在暴風雨後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是主人心愛的座駕。泰迪打開駕駛座車門,聞到皮革的氣味,仿佛這輛車剛剛出廠。他打開儀表盤右邊的雜物箱,發現幾盒火柴,便全部取了出來。他從口袋裡抽出領帶,從地上找了塊小石子,用領帶較窄的那一端包住,打了個結,然後掀起車蓋,擰開油箱,將係著石子的領帶順著油管慢慢放入油箱,最後隻剩下前端寬的那一截露在外頭,好像從某人脖子上垂下來似的。泰迪記起多洛蕾絲給他這條領帶時的情景,她用領帶蒙住他的雙眼,坐在他膝頭。“對不起,親愛的,”他低聲說道,“我喜歡它,是因為它是你送的。可說實話,這條領帶難看極了。”隨後,他抬頭朝向天空,對她露出歉意的微笑,接著他點燃整盒火柴,用那盒火柴點著領帶。他拚命跑起來。汽車爆炸時,他正穿過叢林。他聽見喊叫聲,扭頭看了一眼,透過樹葉看見團團火球正向上躥起。接著車窗炸碎,發生一連串較小的爆炸,如同焰火。他到了樹林邊緣,把外套卷成一團藏到幾塊石頭下。他看到警衛們和渡輪上的人沿著小徑向考利的屋子那頭跑,他明白如果要做這件事那就非現在不可,已沒有時間讓他思量。這樣也好,因為如果此時再多想,那接下來的事就永遠不會付諸行動。他躥出樹林,沿著海岸跑。在到達碼頭,隨時會被跑回渡輪的人發現前,他向左一個急轉,跳進水裡。天哪,海水冰冷徹骨。泰迪本來指望白天的熱氣能讓海水稍稍暖和些,可是冰冷的感覺電流般傳遍全身,擠走他肺部的氧氣。但是泰迪繼續前行,努力不去想水裡還有什麼——鰻魚、水母、海蟹,說不定還有鯊魚。這看似可笑,但泰迪知道,一般來講,鯊魚在水深三英尺的地方攻擊人類,差不多就是他目前的位置。現在水沒到他的腰際,而且越來越深。泰迪聽到考利的屋子那邊傳來喊叫聲,他無視心臟的劇烈跳動,一頭鑽入水中。他看到出現在夢中的那個女孩,就在他下方漂浮著,雙眼睜開,隨波逐流。他甩甩頭,她便消失了。此刻他看見船的龍骨就在前方,粗黑的一長段在綠波中起起伏伏。他遊過去,抓住它。他沿著龍骨來到船的前端,繞到另一側,迫使自己儘量慢慢浮出水麵,隻露出頭部。他吐出一口氣,感覺太陽照在臉上,然後吸入新鮮空氣,努力不去想這番景象——雙腿垂在海水深處,某種生物從邊上遊過,看見了他的腿,不明白那是什麼,於是湊近聞了聞……梯子還在他記得的地方,恰好在他眼前,於是他一隻手抓住第三根橫檔,身子懸在那裡。此刻他聽到人們正跑回碼頭,聽到他們沉重的腳步落在木板上,然後聽見院長發話:“搜一下那條船。”“長官,我們隻不過走開了——”“你們擅自離開崗位,難道現在還想狡辯?”“不是,長官。對不起,長官。”幾個人的重量壓上了渡船,泰迪手中的梯子向下一沉。他聽到他們在船上走動,還有開門和搬動家具的聲響。有什麼東西從他大腿間滑過,像是一隻手。泰迪咬緊牙關緊握梯子不放,強迫腦袋保持一片空白,因為他不願想象那東西什麼模樣。那個不明物繼續移動,泰迪鬆了口氣。“我的車,該死的!他炸掉了我的車!”考利嗓音嘶啞,氣喘籲籲。院長說:“醫生,這實在搞得太離譜了。”“我們說好讓我來決定的。”“如果這人離開這座島——”“他不會離開這座島!”“我想你肯定也沒有料到,他會把你的車子付之一炬吧。我們得立即停止這次行動,才能減少損失。”“我費了太多心血,不能就這樣認輸。”院長提高嗓門:“要是他離開這座島,我們就完蛋了!”考利的嗓門也提高到院長的分貝:“他絕不會離開這座該死的島!”足足一分鐘,都沒有人說話,泰迪可以感到甲板上他們的重量。“那好吧,醫生。不過那艘渡輪必須留下。在人找到之前,船不準離開碼頭。”泰迪仍然懸在那裡,雙腳幾乎被凍成冰棍,火燎般疼痛。考利說:“波士頓那邊得給出解釋。”泰迪在牙齒咯咯打戰之前閉起嘴。“那就跟他們解釋一下,但這艘渡輪必須留下。”泰迪覺得左腿後麵被什麼輕輕一推。“好吧,院長。”泰迪的腿又被推了一下,他踢回去,聽到了水花濺起的聲音像槍聲般刺穿空氣。船尾響起腳步聲。“他不在船上,長官。我們到處都搜過了。”“他去了哪裡?”院長問,“有誰知道?”“真該死!”“怎麼了,大夫?”“他朝燈塔那裡去了。”“這我也想到過。”“我會處理。”“帶幾個人過去。”“我說了我會處理。我們那裡已經有人了。”“人手不夠。”“我會處理,我說過了!”泰迪聽到考利的腳步聲砰砰響著回到碼頭,踩到沙灘上變輕。“不管他在不在燈塔,”院長對手下說,“這艘船哪兒都不準去。去問引航員要引擎鑰匙,然後拿給我。”泰迪在水裡遊了大部分路程才到達那裡。他鬆手離開渡輪朝海岸遊去,遊了一會兒雙腳踩到沙地,可以借力劃水前行,直到離得夠遠,他才從水下探出腦袋,冒險回瞥一眼。在幾百碼之外,警衛們已將碼頭包圍起來。他又潛回水中,繼續劃水,不敢冒險采用自由式或狗刨式,以免激起水花。頃刻,他來到海岸線的拐彎處,繞過去,走上沙灘,坐在陽光下,冷得抖個不停。他沿著海岸一直走,直到一組露出地麵的岩石迫使他又回到水中。他把兩隻鞋係在一起掛在脖子上,又開始遊泳,一邊遊一邊想象父親的屍骨就在同一片海底的某處,想象鯊魚和它們的魚鰭以及劈啪作響的巨大尾巴,還有露出兩排白牙的食人魚。他知道他經曆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海水凍得他失去知覺,現在他彆無選擇。過兩天“貝琪·羅斯”號在小島南端拋下非法所獲物時,他可能不得不再做一遍。他明白,征服恐懼的唯一方法就是去麵對,這點他在戰爭中已充分領教,但即便如此,如果他能夠做到,他絕對、絕對不會再踏入海洋一步。他可以感覺到大海正注視著他,觸摸著他。他可以感覺它的年齡,它比眾神更加古老,因為殺害人數之多而揚揚得意。大約一點,他看到了燈塔。他無法確定,因為他的手表在西裝外套裡,但太陽的位置顯示現在差不多是這個時間。他在燈塔的陡峭岩體下方上岸,躺在一塊岩石上,讓太陽照在身上,直到身體停止顫抖,皮膚變得不那麼藍。如果恰克在那上麵,無論狀況怎樣,泰迪都會把他救出來。不管恰克是死是活,都不會扔下他不管。“那樣你就會死。”那是多洛蕾絲的聲音,他知道她是對的。如果他得再挨兩天等“貝琪·羅斯”到來,而那時又不能帶著完全清醒、行動自如的恰克,那他們永遠都無法逃脫。他們會被抓回來……泰迪笑了。……像兩條腿的狗。我不能扔下他,他告訴多洛蕾絲。我做不到。如果我找不到他,那是另一回事。可他是我的搭檔啊。“你隻不過剛認識他。”那他也是我的搭檔。如果他在那裡,如果他們正在傷害他,強行把他扣留,那我就必須救他出來。“就算你會死?”就算死我也會這樣做。“那麼我希望他不在那裡。”他爬下那塊岩石,踏上一條小徑,小徑由沙子和貝殼鋪成,在大片海草邊蜿蜒向前。此時他突然想起,考利認為他有自殺傾向。其實不然。那更像是種死亡的意願。多年來,他都想不出活下去的理由,真的。但他也想不出死的理由。自行了斷?即使在那些最最孤獨寂寥的夜晚,那樣的選擇似乎也很可,很窘迫,微不足道。然而——那個警衛突然就站在那裡,泰迪嚇了一跳,對方受驚嚇的程度也不亞於他。警衛的褲子拉鏈還沒拉好,來複槍掛在背後。他先伸手去拉拉鏈,然後改變主意,但此時泰迪的掌根已經壓上他的喉結。泰迪捏住他的喉嚨,身子下蹲,腿朝警衛的後背一踹,警衛便翻過去躺在地上。泰迪直起身,用力朝他的右耳踢去,警衛眼珠子向後翻,嘴巴張開。泰迪在他身旁彎下腰,把背帶從他肩上扯下,然後從他身下抽出來複槍。他可以聽到他的氣息,並沒有殺了他。現在他有槍了。他用這把槍對付了下一個警衛,守在鐵絲網前的那個,他繳了他的械。那警衛其實還是個孩子,乳臭未乾,他問道:“你要殺我嗎?”“天哪,小鬼,不會。”泰迪一邊說一邊用槍托朝那孩子的太陽穴碰了一下。鐵絲網那頭有座小小的臨時住房,泰迪先去那裡看了看,發現幾張行軍床,幾本色情雜誌,一壺冷咖啡,還有幾套警衛製服掛在門後的鉤子上。他回到屋子外麵,走向燈塔,用槍杆頂開門,發現底樓除了一個陰冷潮濕的水泥房間外空無一物,隻有牆上的黴斑,以及一道螺旋扶梯,用和牆壁同樣的磚砌成。他沿著梯子上樓,來到第二個房間,和樓下一樣空空如也,他知道這裡一定有個地下室之類的寬敞場所,也許通過那些過道和醫院的其他地方相連。因為到目前為止,這裡看起來隻不過是,呃,一座燈塔。他聽到頭頂傳來刮擦聲,於是退出來回到樓梯那兒,再往上爬了一段,來到一扇沉重的鐵門前,他用槍管前端抵住門,感覺到門微微開啟了一點。泰迪又聽見那個刮擦聲,他可以聞到煙味,聽到海濤聲,感覺到陣陣海風,他知道院長如果足夠聰明,在門那一邊設了警衛,那麼他一推開門就死定了。“快跑,寶貝。”不行。“為什麼不?”因為一切都源於這裡。“什麼?”一切,每件事。“我不明白這是怎麼——”你,我,利蒂斯,恰克,還有諾伊斯,那個可憐的小鬼。一切都是因為這裡。如果這件事不立刻停止,我就會阻止。“是他的手,恰克的手。你不明白嗎?”不明白,怎麼了?“他的手,泰迪,跟他不相稱。”泰迪明白她的意思,他知道跟恰克的手相關的事情很重要,但沒有重要到要讓他站在樓梯上浪費時間去考慮的程度。“好吧,小心點。”泰迪在門的左邊蹲下身,槍托抵著左胸,右手撐在地上保持平衡,接著,他左腳向門踢去,門敞開時,他左膝跪地,把槍托抵在肩上,順著槍管瞄準前方。被瞄準的是考利。他坐在一張桌子後麵,背對著一小格窗子,身後的藍色海洋閃著銀光,大海的氣息充滿整個屋子,微風撫弄著他兩側的頭發。考利沒有訝異的表情,也毫無懼色。他把香煙在麵前的煙灰缸邊輕輕彈了彈,對泰迪說:“你怎麼全身都濕透了,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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