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誘捕(1 / 1)

“剛剛得到情報,明日上午,魏王會在終南山彆館設宴款待王弘義,實際是想誘捕他,咱們的機會來了。”蕭君默剛一落座,便環視眾人道。李世民在兩儀殿單獨召見了李泰。自從去年厲鋒案後,李泰便被李世民“遺忘”了,不僅一次也沒有被召見,好幾回提出要入宮請安也都被李世民婉拒了。現在太子已經垮台,李泰相信這次召見一定非比尋常,說不定父皇今天便會宣布立他為太子。為此,李泰激動得一夜未曾闔眼。今日一早,天剛濛濛亮,李泰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先是潔身沐浴,接著到佛堂焚香禱祝了一番,然後換上了一身全新的朝服,早早地便進了宮。結果,比原定時間早到了半個多時辰,隻好在偏殿候著。直到陽光灑遍殿庭,李泰才接到了傳召。他連忙整了整朝服朝冠,深長地吸了幾口氣,懷著興奮而忐忑的心情登上了兩儀殿。大殿上,李世民微閉雙目,端坐禦榻,一旁侍立著趙德全。李泰趨步上殿,跪地俯首,朗聲道:“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大殿空曠,李泰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殿中迴蕩,餘音嫋嫋:萬歲,歲,歲,歲……長長的餘音消隱之後,李泰等了好一會兒,卻沒有聽到預想中的“平身”二字。李泰不敢抬頭,眼睛轉了轉,隻好硬著頭皮又說了一遍。這回,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因而餘音更為悠長。然而,結果還是一樣,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李泰終於忍不住偷偷抬眼,隻見父皇微垂著眼瞼,猶如老僧入定一般,在禦榻上端坐不動。一瞥之下,李泰心裡頓時咚咚敲起了鼓,原有的興奮之情全部化成了忐忑。李泰挪了下眼珠,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趙德全,希望得到一點暗示,不料這老閹宦的眼睛竟然閉得比父皇還緊,真是見鬼了!李泰就這麼尷尬地跪在地上,額頭逐漸沁出了冷汗。不知過了多久,當李泰額上的一滴冷汗順著鼻梁滑落,跌在地上碎成數瓣時,李世民的聲音才緩緩地響了起來:“青雀,知道朕今日為何召你入宮嗎?”李泰如逢大赦,連忙把頭伏得更低了:“回父皇,兒臣每日每夜、時時刻刻都在聽候父皇召喚,無論父皇為何召兒臣入宮,兒臣都覺得是無上恩寵。”“嗯,口齒還是那麼伶俐。”李世民淡淡道,“這一點,你的確比你大哥強多了。”“謝父皇誇讚!”李泰稍稍鬆了口氣,“不過此乃兒臣肺腑之言,絶非矯飾之詞。”“這幾年,你一直跟承乾明爭暗鬥,現在他終於栽了,你心裡有何感想?”“回父皇,兒臣深感震驚,也替大哥感到惋惜。”“哦?”李世民嘴角浮起一絲譏誚,“除了震驚和惋惜,是否也有一絲隱隱的快意呢?”李泰猝然一驚,下意識抬起頭來:“父皇明鑒!兒臣……兒臣絶不敢幸災樂禍。兒臣與大哥乃一母同胞,若存此心,更與禽獸何異?兒臣發誓,若存此心,定遭天打雷轟、天誅地滅……”“行了行了,朕召你來,不是來聽你發毒誓的。”李世民冷冷打斷他,“今日召你入宮,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想聽聽你的看法。”李泰心中一動,忙道:“請父皇明示。”“承乾謀反,罪無可赦,朕已決定將他廢黜。然儲君之位不可虛懸,你說說看,在你的兄弟之中,誰更適合當這個太子?”李泰萬沒料到父皇會這麼問他,更摸不透父皇此舉究竟何意,愣了一下,才道:“回父皇,茲事體大,當由父皇聖裁,兒臣不敢置喙。”“朕讓你說你就說,沒必要講這些套話。”“是。兒臣……兒臣推薦三哥。”“哦?”李世民眉毛一挑,“理由呢?”“三哥文韜武略、智勇過人,最似父皇當年,且自去年回京之後便屢建功勛、深孚眾望,此次宮變又臨危不亂、捨身護駕,可謂大仁大勇、至忠至孝!故兒臣以為,我大唐之新太子,實在非三哥莫屬。”“嗯,這番評價雖然溢美,大體倒也符合事實。”李世民麵色和緩了些,“那你再說說,除了你三哥,還有誰?”李泰強忍著毛遂自薦的衝動,一臉恭謹道:“兒臣認為除了三哥,彆無合適人選。”“是嗎?”李世民玩味著他的表情,“那你自己呢?你跟承乾爭了這麼長時間,不就是因為你自認為比他更有資格當太子嗎?現在機會就擺在你眼前,怎麼反倒臨陣退縮了?”李泰略一思忖,忙道:“回父皇,兒臣這大半年來閉門謝客,持戒修行,反躬自省,已經認識到了過去的錯誤。對於過往種種,兒臣深感懊悔,慚愧無地。是故從今往後,兒臣決意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絶不敢再覬覦儲君之位,更不敢再生奪嫡之想。”“你能有這番體悟,朕心甚慰。不過,凡事都不宜矯枉過正。而今儲位虛懸,人心不安,你身為藩王,又是嫡次子,便負有不可推卸之責,正應替朕分憂。如果你仍然心懷天下的話,大可當仁不讓、毛遂自薦嘛。”李泰琢磨著父皇這幾句話,腦子快速運轉了起來。按說父皇這番話頗有鼓勵之意,尤其是強調了他“嫡次子”的身份,更令他生出了意料之外的驚喜。不過,剛剛經曆了大半年的“雪藏”,此時的李泰不免擔心父皇是在有意試探他,因而心中仍存狐疑,便不敢順著桿往上爬,於是遲疑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李世民看著他,淡淡一笑:“起來回話吧。”“謝父皇。”李泰趕緊起身,發現自己的兩條腿都跪麻了。“青雀,不瞞你說,最近幾日,大臣們推薦了幾個新太子人選,其中有人推薦恪兒,還有人推薦雉奴,當然也有人推薦了你。”李世民頓了頓,“你也清楚,朕一向還是比較賞識你的,若你能從過去所犯的錯誤中吸取教訓,朕當然也不會輕易放棄你,即使立你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隻不過……”李泰沒料到父皇竟然會主動表態,不禁大喜過望,趕緊抬起頭來:“敢問父皇,不過什麼?”“你當初跟承乾明爭暗鬥,引起了部分大臣的反感,若朕執意立你為太子,隻怕會有不少人心存腹誹,甚至公然反對。所以,你要想當這個儲君,就必須為社稷建功,才能讓朝野上下心服口服。”李泰終於意識到父皇是在給他機會,頓時眼睛一亮:“還請父皇明示,兒臣該做些什麼?”李世民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想了想,反問道:“還記得去年,大致也是這個時候,你幫朕做了件什麼事嗎?”李泰眼睛轉了轉:“父皇指的是……尋找《蘭亭序》一事?”“正是。當時你幫朝廷抓獲了辯才,過後辯才供出了部分天刑盟的秘密,也供出了一個人,就是王羲之的九世孫王弘義,代號冥藏。此人野心勃勃,陰狠毒辣,一心要禍亂天下,乃至顛覆我大唐社稷。這些事情,你可知道?”李世民說著,觀察著李泰的表情。“這個……”李泰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抱歉父皇,當初抓獲辯才後,您便沒有讓兒臣繼續參與此案了,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情,兒臣均不得而知。”“哦?難道房玄齡父子私下也沒向你透露?”“房遺愛好像是說過一些,不過兒臣知道這些都是朝廷機密,便不敢聽太多,即使聽過一些,也早就忘了。”李世民嗬嗬一笑:“這麼說,你還蠻謹慎的嘛。”李泰也陪著乾笑了幾聲。“既然你不知情,那朕現在就告訴你,這個冥藏,從去年便潛入了長安,就躲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據可靠情報,這回承乾謀逆,背後八成也有他的黑手。我大唐朗朗乾坤,豈容這種喪心病狂之徒翻雲覆雨?所以,誰若能抓住王弘義,誰就為社稷立下了大功。朕的意思,你明白了吧?”李泰當然明白了,但他的心情也在一瞬間變得極為複雜。父皇的意思明擺著,自己若能拿下王弘義,就等於拿下了太子位,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了一塊大餡餅!憑李泰和王弘義的關係,要抓王弘義可謂易如反掌,問題是李泰忍不住犯了嘀咕:父皇為何偏偏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跟王弘義暗中聯手的事情?倘若如此,父皇此舉便是在“釣魚”,目的便是把自己和王弘義一鈎釣起!想到這裡,李泰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假如父皇已經知道,他為何又不明說呢?答案隻有一個,就是父皇顧念父子之情,不想讓這件事大白於天下,才會心照不宣地給他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此刻,李泰驀然意識到:無論父皇知不知道他跟王弘義的關係,無論是從立功還是從贖罪的角度來看,他都已經彆無選擇了,隻有拿下王弘義這一條路可走。雖然一直以來,王弘義都在幫他,雖然他對王弘義下手必然會傷害蘇錦瑟,但此時的李泰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主意已定,李泰當即重新跪地,朗聲道:“兒臣都明白了,請父皇下旨!”“好,朕給你十天時間。十日之內,把王弘義帶到朕的麵前來,最好是活口,若抓不到活的,也要提他的人頭來見!”“兒臣遵旨!”李泰雙手抱拳,高聲答道,同時在心裡說:兒臣當然隻能提著王弘義的人頭來見,若是活的,他王弘義把所有事情一捅,兒臣便死無葬身之地了。接旨後,李泰隨即行禮告退。李世民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臉色瞬間冰冷如鐵,對趙德全道:“傳李世勣。”李世勣已在偏殿等候多時,聞召立刻上殿。一邁進殿門,李世勣便望見皇帝正背著雙手麵朝屏風站著,隻給了他一個寬闊的後背。李世勣很清楚,皇帝臉色特彆難看的時候,通常便會做出這個動作。李世勣快步上前,跪地行禮:“臣李世勣叩見陛下。”李世民紋絲不動,恍若未聞,片刻後才頭也不回道:“即刻對魏王府實施十二時辰監控,密切監視魏王,一旦發現王弘義,立刻緝拿!記住,朕要活的。”事實上,李世民給李泰下那道旨意,隻是想利用他引出王弘義而已,真正抓捕王弘義的任務,李世民根本就不會放心交給他。至於方才許諾給李泰的太子位,當然也隻是李世民的隨口一說——不管最終王弘義是不是李泰抓的,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當上太子了。“聖上讓您抓捕王弘義?!”魏王府書房內,杜楚客聽李泰說了入宮的事情後,一時大為驚懼。李泰點點頭:“父皇還許諾,事成之後就讓我當太子。”“您信嗎?”杜楚客有些狐疑。“我信不信又能怎樣?”李泰苦笑,“我也懷疑父皇知道了我跟冥藏的事,可事到如今,除了把冥藏的人頭交出去,我還能怎麼做?倘若父皇真的知情,我隻能以此將功折罪;若不知情,我就還有希望入主東宮。無論如何,王弘義都必須死。”杜楚客蹙緊眉頭,歎了口氣:“那殿下打算如何行動?”李泰沉吟半晌,忽然問:“咱們在終南山建的那座彆館,已經竣工了吧?”杜楚客不知他為何這麼問,怔了怔,道:“節前便已竣工,所有內外裝飾也已完畢,我最近正讓人添置家俱來著,前廳、正堂和兩廂都拾掇得差不多了,就剩後院……”李泰抬手止住了他:“那就好。我待會兒就寫個帖子遞過去,邀冥藏後天上午巳時到彆館聚宴。”“冥藏此人多疑詭詐,無故邀他聚宴,恐怕會令他起疑吧?”“怎會無故?”李泰自信一笑,“我自然有名目。”“什麼名目?”“名目有二。”李泰伸出兩根指頭,“其一,我就說父皇已答應立我為太子,所以我設宴答謝他一直以來的鼎力輔佐,同時商議一下入主東宮之後的事宜;其二,我就說,為表感激,我要把這座彆館送給他,故而邀他到此聚宴。怎麼樣,這兩個理由夠了吧?”“不錯,很充分。”杜楚客頷首,“那,殿下是不是打算在酒菜中……下毒?”“我當然也想下毒,這是最簡單的辦法,隻可惜不能這麼做。”“為何?”“父皇一再叮囑讓我抓活口,我若下毒,不是擺明了想殺人滅口嗎?”杜楚客恍然:“對對,我把這一茬忘了。”“所以,咱們不能下毒,隻能下迷藥。”李泰思忖著,“把他迷倒後,再取他人頭,到時候就跟父皇說他拒捕,混亂中被砍殺,諒父皇也沒什麼話好說。”杜楚客深以為然:“殿下思慮果然周詳。”李泰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彆館的門匾做了嗎?”“當然。照您的吩咐,老早便做了。”之前,李泰親自為這座彆館取名“聽風山墅”,並書寫了四個龍飛鳳舞的行書大字,杜楚客隨即命人用名貴木料做了一塊燙金匾額,花了不少錢。“馬上重做一個。”李泰不假思索道。“為何?”杜楚客不解。“把名字改掉,改成藏風山墅。我要讓冥藏感覺,這座彆館本來便是為他建的,所以才在名字中嵌入跟他名號相同的一個字。如此一來,才能讓他充分體會到我的誠意。”杜楚客笑了笑:“殿下這心思可夠細的。”李泰輕輕一歎:“對付冥藏這種老奸巨猾之人,細一點沒壞處。”杜楚客想著什麼,忽然盯著李泰:“殿下,還有一事,屬下不知當不當問。”“何事?”“殿下打算如何處置蘇錦瑟?”李泰一愣,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從接到父皇旨意,決定除掉王弘義的那一刻起,李泰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可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答案。杜楚客看著他,陰陰道:“殿下,恕我直言,留著這個女人,終究是個禍患。”李泰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可要讓他對蘇錦瑟下手,他卻萬萬辦不到。“先解決冥藏,這是當務之急。”李泰艱難地思忖著,“至於錦瑟嘛,可暫且把她藏起來,慢慢再想辦法……”“殿下糊塗!”杜楚客急了,“聖上一旦抓到冥藏,不管是死的活的,接下去肯定會一查到底,把他的親朋故舊祖宗十八代全都翻出來!到時候蘇錦瑟豈能置身事外?萬一走漏風聲,讓聖上知道你一直藏著她,你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這我都知道……”李泰痛苦地閉上眼睛,“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再說了。”“殿下!”杜楚客霍然起身,又氣又急,“正所謂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殿下是誌存高遠、胸懷天下之人,豈能為了區區一個風塵女子……”“夠了!”李泰猛然睜開眼睛,怒視著杜楚客,“錦瑟是我真心喜歡的人,不是你口中的什麼風塵女子。我說了,這事本王自有主張,你休再多言!”杜楚客見他為了一個女人竟然跟自己翻臉,不禁搖頭苦笑。正僵持間,緊閉的書房大門被敲響了,一個宦官在門外輕聲稟道:“啟稟殿下,盧典軍求見。”“讓他進來。”李泰答言,順手翻開書案上的一卷書,頭也不抬道,“後天的行動,要準備的事不少,你先下去安排吧。”杜楚客無奈,重重歎了口氣,拂袖而出。盧典軍進來,見杜楚客迎麵而出,趕緊見禮,可杜楚客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了出去。盧典軍顧不上尷尬,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禮:“卑職盧賁拜見殿下。”“免禮。”李泰淡淡道,目光始終停留在書上,“盧賁,你挑一些人,要身手好的,嘴巴嚴的,後天上午隨我去一趟終南山。”“卑職遵命。敢問殿下,需要多少人?”李泰想了想:“不用太多,五十人足矣。”魏王府書房附近有一片小花園,幾樹寒梅在這百花凋殘、眾芳搖落的時節開得正豔。蘇錦瑟和幾個丫鬟在樹下賞梅。這段日子,她都住在王府後院的春暖閣,今日本想回崇德坊看望養父,李泰卻硬是把她勸住了,讓她再住些日子,說捨不得讓她走。蘇錦瑟聽得心裡暖暖的,便依他了。一個丫鬟摘了一朵半開未開的紅梅,正欲插上蘇錦瑟的雲鬢,眼角的餘光不知瞥見了什麼,竟猝然一驚,梅花掉到了地上。蘇錦瑟大為詫異,順著她的目光回頭望去,隻見杜楚客正站在不遠處的迴廊上,用一種陰森森的目光盯著她。蘇錦瑟頗感困惑,可礙於禮節,還是朝他微微一笑,並斂衽一禮。然而,杜楚客的眼神卻沒有絲毫變化。笑容遂從蘇錦瑟的臉上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與杜楚客同樣冷冽的表情。她從來就不是個弱女子,豈容彆人用這種挑釁和輕蔑的目光逼視?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對峙了片刻,然後杜楚客才轉身走遠。直覺告訴蘇錦瑟,肯定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否則杜楚客絶不敢對她做出如此無禮的舉動。蘇錦瑟當即離開花園,來到書房,卻見大門緊閉,不禁眉頭微蹙。守在門口的宦官一看,趕緊迎上來,躬身道:“蘇小姐請留步,殿下在裡麵談事呢。”“跟誰談事?”“這個……”宦官麵露難色,“對不起蘇小姐,奴才無權告知。”蘇錦瑟略一思忖,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一刻鐘後,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盧賁匆匆而出,快步走遠。少頃,蘇錦瑟從不遠處的一棵梅花樹後探出頭來,望著盧賁遠去的背影,眼中泛出憂慮之色。法音寺的大雄寶殿中,香煙嫋嫋。楚離桑把三炷香插進香爐,麵對佛像閉目合掌,默默祈求佛菩薩加持,讓蕭君默儘快找到母親徐婉娘。那天在芝蘭樓,蕭君默告訴她,最有可能綁架他母親和黛麗絲的人,便是王弘義。楚離桑稍加思忖便意識到王弘義肯定是派人暗中跟蹤自己,才發現了徐婉娘,進而猜破了她身上的那些謎團。換言之,王弘義定然已經知道蕭君默便是隱太子和徐婉娘的骨肉,所以才會綁架徐婉娘,目的便是要挾和控製蕭君默。想到此,楚離桑頓時愧悔不已。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很隱秘,不料早已被王弘義全盤掌握了。就此而言,自己其實是在無形中當了王弘義的“嚮導”,不僅幫他找到了徐婉娘,還幫他窺破了所有秘密。如今方伯一家三口慘遭殺戮,姨娘和黛麗絲下落不明,最大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自己!那天晚上,強烈的愧疚和懊悔令楚離桑再也無法自持,眼淚當即奪眶而出。“彆擔心,桑兒。”蕭君默輕輕攬過她的肩頭,柔聲道,“王弘義要對付的人是我,他不會傷害我母親的。”“都怪我,我太傻了!”楚離桑哽咽不能成聲,“我以為留在冥藏身邊,可以刺探一些情報,結果……結果卻把一切都搞砸了。”“彆說了,彆說了。”蕭君默強忍著內心的悲傷,把她擁入懷中,“憑王弘義的手段,他遲早會查出一切,你阻止不了,我也不能。但是,咱們一定可以找到我娘和黛麗絲的,相信我。”那天晚上,他們在院子的角落挖了一個大坑,埋葬了方伯一家三口,又稍稍清理了一下現場。等忙完這些,天已濛濛亮了。蕭君默讓楚離桑跟他回蘭陵坊,楚離桑卻搖了搖頭,道:“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能就這麼躲起來。”“你還要回王弘義身邊?”蕭君默苦笑。“是的。”楚離桑看著他,眼中露出倔強之色,“隻有回到他身邊,我才有機會查到姨娘和黛麗絲的下落,不是嗎?”蕭君默本來想說“王弘義那麼狡猾的人,肯定不會露出馬腳”,可話到嘴邊卻嚥了回去。因為他知道,楚離桑是個絶不服輸的女子。自從在伊闕第一眼見到她,蕭君默便深知這一點了。“那好吧,可你凡事都要小心。”“放心吧,”楚離桑略帶自嘲地一笑,“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他不敢害的人,那便是我了。所以,也隻有我能利用這一點,查出姨娘和黛麗絲的下落。”然而,讓楚離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回到烏衣巷的王宅後,一連數日,都不曾見到王弘義的蹤影。他和韋老六等一乾心腹就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回來。留在王宅的,都是一些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嘍囉。楚離桑大失所望,卻又無計可施。這幾日,蕭君默不顧一切地調動了他手下的所有天刑盟力量——郗岩的東穀分舵,玄觀的重元分舵,李安儼留下的臨川分舵,袁公望留下的舞雩分舵餘部——在長安城內外日夜不停地尋找徐婉娘,可結果卻一無所獲。長安住著近百萬人口,在沒有絲毫線索的情況下想找一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這幾天,楚離桑見了蕭君默幾麵,發現他臉色蒼白,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圈,眼睛裡布滿了連日不眠的血絲。楚離桑很心疼,可她也知道,此時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是空洞無力的。在這種艱難的時刻,她所能做的,便隻有默默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麵對這一切。今日一早,蕭君默忽然派人來通知她,讓她到法音寺與玄觀等人會合,說有重要事情商議……楚離桑在大雄寶殿敬完香,從後門出來,朝右一拐,繞過地藏殿,便來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禪院。守在院門外的玄觀弟子認得她,當即領她進去。一進玄觀禪房,就見裡麵已坐了七八個人,除了玄觀、郗岩及各自心腹外,還有一位是袁公望的手下,大家都叫他老古;另外兩位是臨川舵的骨乾,表麵身份是忘川茶樓的茶博士。眾人起身相迎,彼此見禮後,便重新落座。楚離桑拿眼一掃,每個人臉上都是沉鬱之色,顯然正為這幾日的徒勞無功而懊惱。楚離桑主動打開了話匣子,跟玄觀聊了聊大覺寺的佛指舍利,又跟老古問了些絲綢生意上的事,還向那兩位茶博士請教了茶道的學問,這才漸漸勾起了眾人的談興,原本壓抑的氣氛總算輕鬆了些。半個時辰後,蕭君默終於到了。他的臉色依然很差,不過眼中卻閃動著一絲喜悅的光芒。楚離桑一看便知道,尋找徐婉娘之事一定有轉機了。“剛剛得到情報,明日上午,魏王會在終南山彆館設宴款待王弘義,實際是想誘捕他,咱們的機會來了。”蕭君默剛一落座,便環視眾人道。正所謂擒賊先擒王,隻要藉此機會抓住王弘義,便不怕他不交出徐婉娘和黛麗絲。眾人聞言,連日來的抑鬱心情頓時一掃而光,個個摩拳擦掌。“這下好了!”郗岩大腿一拍,“把這個魔頭拿下,咱就不必大海撈針了。”“話雖如此,但要拿他,也非易事。”蕭君默道,“魏王怕他之前和王弘義勾結的事情敗露,明天一定會殺人滅口;玄甲衛則是奉了皇帝之命,不惜代價要抓活的;此外,王弘義一向多疑,定會在山莊外圍埋伏人手;再加上咱們,明日山上很可能會有四撥人馬,必然是一場混戰。”“如此正好!”老古笑道,“屬下好些年沒開葷了,早就手癢難耐,等的就是這一天。”“照盟主這麼說來,不能不慎重以待。”老成持重的玄觀摸著下頜的鬍鬚,緩緩道,“四撥人馬,有人要殺,有人要抓,有人要保,咱們要劫,這得亂成什麼樣子?!咱們得好好籌劃一下,切不可掉以輕心。”“法師說得對。正因如此,我才把諸位都請了過來……”蕭君默說著,忽然咳嗽了幾下。楚離桑立刻關切地看著他。蕭君默衝她淡淡一笑,又接著對眾人道:“首先,我把魏王這座彆館的位置和周圍地形,向各位介紹一下……”接著,蕭君默就地取材,以麵前案幾上的茶壺、茶碗、筆墨紙硯等物做比擬,一五一十地對眾人講解了起來。過程中,他不時咳嗽,不得不暫停了幾次。楚離桑一直看著他,眉頭漸漸擰緊,最後悄然起身,走出了禪房。蕭君默渾然未覺。小半個時辰後,楚離桑才回到禪房。此時蕭君默已經講完,眾人正在熱烈討論,楚離桑給了蕭君默一個眼色。蕭君默會意,起身跟她走出了禪房。“何事?”一出來,蕭君默趕緊問道。楚離桑不語,徑直穿過院子,走向灶屋。蕭君默隻好跟了過來。一進屋,他就聞到了一股濃釅的藥香,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一碗藥遞到了麵前:“都這麼大人了,生病也不懂得吃藥嗎?”望著楚離桑既擔憂又關切的眼神,蕭君默心裡不由湧起一股暖意,遂把藥接過,一飲而儘。終南山,彆名太乙山、周南山,位於長安城南五十裡處,橫亙於關中平原南麵,西起秦隴,東至藍田,綿延數百裡,鍾靈毓秀,瑰麗雄奇,曆來以“洞天之冠”“九州之險”著稱。因終南山毗鄰帝京又風光絶美,故自兩漢以迄隋唐,多有皇族貴冑、達官顯宦在此修建山莊彆館,一來做遊樂宴飲、休閒避暑之用,二來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徵。魏王李泰的藏風山墅,位於終南山碧霄峰的半山腰,依山而建,氣勢非凡。辰時末,王弘義戴著青銅麵具,攜十餘名隨從準時到來,李泰親自站在門口迎接。雙方寒暄了幾句後,王弘義定定地打量著大門匾額上“藏風山墅”四個燙金大字,道:“殿下這彆墅的名字,取得好生雅緻啊!”“此墅本來便是為先生而建,自然要處處配得上先生。”李泰笑道,“先生感到滿意,便是我最大的欣慰。”“殿下此舉,實在是令老夫受寵若驚。隻可惜,如此洞天福地、人間仙境,老夫怕是無福消受啊。”“先生何出此言?”“太惹眼了。”王弘義淡淡道,“殿下最清楚,老夫乃行走於暗處之人,豈敢住在如此招搖的地方?”“先生此言差矣。此墅方圓幾裡渺無人煙,說是孤芳自賞也不為過,怎麼談得上招搖?”李泰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再說了,父皇已親口答應立我為太子,眼看大事已辦,往後先生也不必經常行於暗處了,不是嗎?”“殿下,不是老夫給你潑冷水,縱然你如願入主東宮,也不能說大事已辦。”王弘義斜眼看著他,“除非你能一鼓作氣登基即位,否則變數就始終存在。正如李承乾,當了那麼多年太子,現在不是說玩完就玩完了嗎?”“是是是,先生所慮甚是!”李泰乾笑幾聲,側了側身子,“裡麵都安排就緒了,先生請吧,咱們以酒助興,邊喝邊談。”王弘義隨李泰走了進去,舉目四望,但見亭台水榭與山石林泉錯雜相間,樓堂館閣與蒼鬆翠柏交相輝映,整個建築風格既奢華富麗又精緻纖巧,堪稱難得一見的人間勝境。尤其是山墅的選址,更可謂彆具慧眼——它背倚層巒疊嶂的連綿群山,麵朝壯闊雄渾的秦川大地,還可將整座長安城儘收眼底。無論是從風水的角度還是從覽勝的角度看,都足以令人歎為觀止。王弘義心裡不由暗暗驚歎。來之前,他已打定了主意婉拒李泰的餽贈,但現在一看,卻不免為之心動。或許先接受下來也無妨。王弘義想,就算暫時不住,等將來功成名就之後,再來此頤養天年也未嘗不可。“對了,韋左使怎麼沒跟先生一塊來?”李泰注意到王弘義的隨從中沒有韋老六。“家裡有點事,就沒讓他來。”王弘義道,“況且我是赴殿下之約,又不是赴什麼鴻門宴,何須跟那麼多人?”李泰微微一怔,旋即大笑了幾聲:“那是那是,先生在我這兒,可以說絶對安全。”按照李泰的原定計劃,本來是打算把韋老六也一併除掉的,現在卻落空了,心裡不免有些失落。事實上,李泰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時的韋老六正帶著幾十個精乾手下,躲在藏風山墅西側後山的一處柏樹林中,從那裡可以居高臨下地俯瞰整座山墅。對於李泰的這次邀請,王弘義始終心存警惕,為此昨天還專門跟玄泉接了下頭,詢問皇帝是否真的已經承諾立李泰為太子。雖然玄泉給了十分肯定的回答,但王弘義並未完全打消疑慮,故而今日才帶著韋老六等人上山。不過,為了維護與李泰的表麵關係,王弘義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提防,於是就讓韋老六等人躲到了後山上,密切監視下麵的情況,萬一有什麼事情,可隨時策應。李泰和王弘義說著話,很快來到了正堂,門口站著四名魏王府侍衛。杜楚客畢恭畢敬地迎了出來,跟王弘義互相見禮後,便對其身後那些隨從道:“諸位就由在下作陪,請隨我去東廂房。”為首的兩名隨從聞言,便用目光向王弘義請示。王弘義回了一個眼色。那兩人會意,當即一左一右站到正堂大門兩側,與那四名王府護衛並肩而立。杜楚客見狀,與李泰交換了一下眼色,便沒再說什麼,領著其他隨從朝東廂房去了。李泰和王弘義進了正堂。剛一入座,王弘義便忽然想起什麼,道:“殿下今日又沒什麼要事相商,為何沒帶錦瑟一塊過來?”“本來是要一塊過來的,”李泰歎了口氣,“不想錦瑟昨夜感了風寒,今早一起便說頭疼,我隻好讓她在府裡歇著,沒敢帶她上來。”“感了風寒?嚴不嚴重?”王弘義滿臉關切。“先生勿慮,我已命醫師看過,說隻要吃幾帖藥,靜養幾日便沒事了。”王弘義聞言,這才放下心來。說話間,一群侍女手提食盒魚貫而入,將一盤盤佳餚珍饈擺滿了二人食案,還替他們斟上了酒。李泰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眾侍女輕輕退了出去,並掩上了大門。李泰看著王弘義,笑道:“先生,現在這裡沒彆人了,您把麵具摘了吧,戴著那東西多不方便。”王弘義沉默片刻,摘下了麵具。李泰端起酒盅,笑容滿麵道:“先生,感謝您這一年來的鼎力輔佐,我李泰銘感五內,特此略備薄酌,以表寸心。來,我敬您一杯!”“殿下言重了。王某一介布衣,能與殿下一見如故,共謀大業,實屬莫大之榮幸,還是我敬殿下吧。”王弘義客氣著,把酒盅舉到了唇邊。忽然,他的目光釘在了李泰身後的屏風上,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眉頭微蹙,同時不自覺地把酒盅放回了案上。李泰見狀,不由心頭一緊。這酒裡已經下了蒙汗藥,杜楚客說隻要三杯下肚,保管王弘義不省人事。現在盧賁正帶著十名精鋭軍士躲在屏風後麵,隻等王弘義一倒,便衝出來砍下他的腦袋。可王弘義這老家夥生性多疑,莫不是已經察覺屏風後有人?距藏風山墅幾裡外的山道上,一駕馬車正疾馳而來。車廂內傳出一個女子焦急的聲音,頻頻催促車伕再快一點。“這位娘子您彆催了!”車伕緊緊握著手裡的繮繩,不悅道,“這碧霄峰山高路險,急彎又多,您再死命催,咱就翻山溝裡去了!”話音剛落,馬車恰好馳過一道又陡又窄的急彎,車身向山崖一側大幅傾斜,車廂內的女子發出了一聲壓抑的驚呼。車伕嫻熟地勒了勒繮繩,飛奔的馬兒頃刻慢了下來,馬車遂有驚無險地繞過了彎道。車伕剛剛鬆了口氣,不料後麵的女子竟又冷冷拋出一句:“你聽著,再給你一炷香時間,若按時趕到,我就讓你發一筆小財;要是趕不及,誤了大事,後果怕你承擔不起。”“嘿你這娘們,竟敢威脅老子!”車伕大怒,當即勒停馬車,回頭繞到車廂後部,呼地掀開車簾,正待發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突然抵在了他的鼻尖上。“一炷香。”車內的女子隻重複了這三個字。車伕驚愕地看著這個貌似柔弱實則狠戾的女子,呆愣了片刻,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是,是,聽您的,都聽您的。”蘇錦瑟慢慢把刀收了回去:“那你還磨蹭什麼?!”車伕慌忙跑回車上,重新啟動了馬車。自從前天在魏王府嗅到了不祥的氣息,蘇錦瑟當天便趕回烏衣巷的宅子,想提醒王弘義小心提防,不料一回去才聽說他已數日未歸,而且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蘇錦瑟住了一夜,仍不見王弘義歸來,情知再等下去也沒用,隻好回到魏王府,找李泰旁敲側擊,問他最近可有與養父聯絡。李泰與王弘義之間一直有一條秘密的聯絡渠道,但李泰卻矢口否認與王弘義有聯絡。蘇錦瑟又問他近日是否有什麼重要活動,李泰又說沒有。蘇錦瑟知道他在撒謊,更加懷疑他在策劃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今日一早,蘇錦瑟像往常一樣跟李泰一塊吃早飯,可吃到一半便意識到自己太大意了,於是藉口上茅房,把吃到胃裡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但即便如此,蘇錦瑟仍中了招,剛一回房便感覺頭重腳輕、四肢無力,隨即一頭栽倒在了床榻上。很顯然,李泰在飯菜中下了迷藥。不過,由於蘇錦瑟及時吐掉了胃裡的東西,所以藥效減弱了不少,隻睡了一個時辰便醒了過來。此時李泰早已不見蹤影。蘇錦瑟又氣又急,便跑到典軍值房去找盧賁,得知盧賁已隨李泰出門,越發認定李泰今日必有不利於王弘義的行動。然而李泰到底去了哪裡,究竟想乾什麼,她卻一無所知。正自一籌莫展時,蘇錦瑟無意間發現王府的一夥軍士正聚在一起玩樗蒲,便躲在附近偷聽他們談話,終於得知盧賁帶了五十名軍士跟隨李泰上了終南山,還得知李泰今日要在藏風山墅宴請某位貴客。蘇錦瑟瞬間明白了一切,當即僱了一輛馬車,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先生怎麼了?”李泰有些緊張地看著王弘義。王弘義不語,目光仍然一動不動地停留在他身後的屏風上。這是一麵紫檀木雕屏風,上麵鐫刻著一首李世民禦筆親書的五言詩,詩名《元日》:“高軒曖春色,邃閣媚朝光。彤庭飛彩旆,翠幌曜明璫。恭己臨四極,垂衣馭八荒。霜戟列丹陛,絲竹韻長廊……”這種木雕屏風不同於一般繪有花鳥蟲魚的絹素屏風。那種屏風通常是半透明的,人躲在後麵很容易被發覺,可這種屏風高大厚實,盧賁他們又沒發出半點動靜,王弘義怎麼會察覺呢?正當李泰狐疑不定之時,王弘義緩緩開口了:“殿下,這座藏風山墅,你真的有意送給老夫嗎?”“這是當然。”李泰忙道,“我誠意相贈,又豈會出爾反爾?”王弘義微微頷首,這才把目光挪開。李泰暗暗鬆了一口氣。王弘義不知想著什麼,眼神竟有些迷離,旋即悠悠地吟詠了起來:“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誰都知道,這是王羲之的《蘭亭序》。可李泰卻越發困惑,不知王弘義忽然吟誦此文到底何意。“既然殿下誠意相贈,那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王弘義淡淡道,“隻是這宅子千好萬好,唯獨有一處,不太合乎老夫的心意……”李泰略一思忖,當即恍然大悟。原來他方才一直盯著屏風看,是不喜歡這麵屏風。不,準確地說,是不喜歡這麵屏風上的那首詩。因為那是父皇的詩,而王弘義向來就不喜歡父皇,這一點李泰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簡單多了。李泰不由暗暗一笑,道:“先生放心,我待會兒便讓人把這麵屏風撤了,重新做一麵,上麵就刻王羲之的《蘭亭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王弘義滿意一笑,端起案上的酒盅:“那老夫就不再多言了,話在酒中,請!”“請!”二人遙遙相敬,旋即各自把酒一飲而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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