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人用電熱鍋中正煮著湯豆腐(注:日本美食之一,將嫩白豆腐在沸水中略微汆過,之後切成半寸許見方,浸於清水中以保持幼嫩,蘸醬食用。),正當我邊喝啤酒邊看電視的搞笑節目時,電話響起了不吉利的鈴聲。其實電話鈴聲哪有甚麼吉不吉利可言?隻是我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不祥的預感。“喂。”我對著無線電話說,“我是川島。”“喂。”對方開口了,似乎是名男子。“您說您姓川島,對吧?”這家夥在說甚麼鬼話?自己打電話過來還問我是不是姓川島,哪有人這樣?“是,我是川島。”我複述了一次。“請問您哪裏找?”說完後,聽筒傳來了哼哼哼的詭異笑聲。“不好意思啊,我不能說出我的名字。”他講話慢條斯理,溫溫吞吞。不祥的預感成真了!我想。人隻要住在都市,免不了三不五時接到怪人打電話騷擾。“乾嘛,你有何貴乾?如果隻是想惡作劇,我就要掛電話了,我現在很忙。”“噯噯,電話費是我付的,您彆急著掛嘛。不瞞您說,有件事我想找您談談,請您務必聽我說完。”“啥事?”“坦白說……”男子故弄玄虛地停頓了一會兒,接著才繼續說道:“貴子弟目前在我這兒。”“小孩?”“這孩子真可愛啊。長得這麼可愛,身為父母應該很自豪吧?您那可愛的孩子目前在我這兒,講得嚴重一點,就是我將他綁了回來加以監禁,也就是俗稱的綁架。”“等一下。”“您彆擔心,目前我不會對他不利,對他可好著呢。我綁住了他的手腳,這點還請您見諒,畢竟萬一他逃了,我可就頭大了。啊,還有他的嘴巴也被我用布塞住了,因為他大叫的話會引來一些麻煩。”“我叫你給我等一下!”我大叫道,“你到底在說甚麼鬼話?”“綁架。”男子回答。“我正在告訴您我綁架了貴子弟。”我哼笑了一聲。“想玩綁架遊戲也該先調查一下對方的身家吧?很遺憾,我沒有小孩啦!連老婆都沒有,怎麼會有小孩?你打到彆家去吧。”說完後我想掛了電話,卻在掛斷前聽到男子說道:“這跟您的身家沒有關係。”我再度將電話拿近耳邊。“你說甚麼?”“我說這跟您的身家沒有關係,川島先生。不管您有沒有小孩、已婚或是未婚,都跟我沒有關係。”“那你為甚麼要打電話給我?”“我現在正要說明這件事呀,彆急嘛,彆急。”男子說話依舊吊人胃口,我開始煩躁了起來。男子說:“老實說我現在正缺錢,無論如何都必須趕緊籌到三千萬圓,但我哪有那麼多錢呢?而且也沒有人願意借我錢,因此我就想到了綁架這個主意。嗯,事情就是這樣。”“喔?你乾嘛告訴我這件事?”“現在開始才正要進入正題。既然小孩都綁來了,那麼接下來當然是要求贖金囉。綁架的流程不就是這樣嗎?”“大概吧。”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說甚麼,隻好忐忑不安地出聲同意。“可是呀,您不覺得這樣很卑鄙嗎?”“甚麼?”“我說的是利用父母疼惜孩子這點來索取巨款的行為,做這種事簡直是喪儘天良嘛。”“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說完後我點了個頭。“啊,我懂了。你是不是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想放棄綁架?”“不不不,這樣不就拿不到錢了嗎?我怎麼可能放棄呢?”我感到頭暈目眩,再次體會到世上怪人真的很多。“但你不是覺得這樣很卑鄙嗎?”“我是指對父母要求贖金這點很卑鄙。”男子說完後嘻嘻嘻地怪笑了幾聲。我心中忽然有股不祥的預感。“甚麼意思?”“既然對父母要求贖金讓人過意不去,那我改叫彆人付錢不就好了嗎?──我腦中忽然浮現了這樣的想法。而川島先生,您就是那個負責付錢的人。”“甚麼?”我聽得目瞪口呆。“為甚麼是我?”“簡單說呢,就是緣分。”“緣分?”“我剛才隨手撥了個號碼,結果就撥到了貴府。我不知道全日本有多少人擁有電話,但可以肯定您是在極微小的機率中脫穎而出的。除了有緣之外,我還能作何解釋呢?我的原則就是要珍惜得來不易的緣分。”“放屁!甚麼鬼緣分!”我掛斷電話,一口飲儘杯中的啤酒。這應該是惡作劇電話吧?我想。他說的不可能是真的。我將湯豆腐從鍋中撈起,在杯中倒入啤酒。想早一點轉換心情。然而,正當我將杯子舉到嘴邊,電話又響了。“喂!”我粗聲粗氣地說道。“您有點太沒耐心囉。”方才的男子說道,“這樣是很難出人頭地的。”“關你屁事!我要掛了!”“要掛是可以,但您可能會後悔喔。”“甚麼意思?”男子的聲音多了股原本沒有的威嚇感,逼得我往下追問。“這個嘛,是這樣的。如果不付贖金,孩子的性命可能不保──這是綁架犯的固定台詞,而我想講的正是這個。”“這跟我又沒關係。”“是嗎?您這麼肯定?”他依舊溫吞地吊人胃口。“如果您不付錢,不久後可能會有小朋友慘遭棄屍喔。這樣您也不在乎嗎?這麼一來,那位小朋友就是您害死的喔。”“放屁!殺人的明明是你!”“您真的能這麼乾脆地劃清界線,認為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我就辦不到,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這男人的說話方式真令人厭惡。我本想掛斷電話,卻一時間躊躇了一會兒,男子於是抓緊機會說道:“您看看,您已經開始猶豫了。您聽過一本名叫《國王的贖金》(注:King's Ransom,作者為愛德?馬可班恩(Ed M)。)的嗎?或是聽過黑澤明(注:日本知名導演,獲獎無數,歿於一九九八年。)的《天國與地獄》(注:黑澤明導演所改拍的《國王的贖金》電影版,上映於一九六三年。)也行。故事中的主角為司機的兒子準備了贖金。人類就是這樣,您一定也和他一樣善良。沒有人會因為對方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見死不救。”“我的確無法見死不救,但我不會付錢的。為甚麼我非付這筆錢不可?”“您非付不可,否則我就頭大了。”說完後,男子再度嘻嘻地笑了。我歎了口氣。“我有件事想問你。”“甚麼事?”“你真的綁架了一個小孩?該不會是騙我的吧?”“真的呀。我不是跟您開玩笑,畢竟我也很忙。”“讓我看看證據!不,讓我聽聽證據,叫小孩來聽電話!”“唉呀,川島先生,這點我辦不到啦。我不能讓小孩亂說話,而且就算聽到小孩的聲音,也算不上甚麼證據吧,您又不認識那個小孩。”他說得沒錯,我一時之間啞口無言。“……你知道那個小孩的身分嗎?”“知道。”“告訴我。”我說,“我要確認他是不是真的被綁架,如果是真的,我就要告訴他的父母。”“您這麼做不是在為難我嗎?”男子說道,“這樣我的好意不就全泡湯了?”“甚麼好意?你的好意可害死我了!”“可是,您並不需要為小孩擔心受怕,也不需要為他心痛,對吧?對我來說,這樣工作起來也比較有效率嘛。”我真不懂,這男人是認真的嗎?他不像是個瘋子,但我也曾聽說真正的瘋子看起來反而不像瘋子。我開始思考是不是該先去報警,不料男子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說道:“我現在要說的也是綁架犯的固定台詞之一:勸您最好不要報警。要是被我發現您耍了甚麼花招,交易就取消,海上就會浮現小孩的屍體,您心中的陰影也會糾纏您一輩子。”哈哈哈──我刻意笑出聲來。“你怎麼知道我有沒有報警?難道你要全天候監視我?”“我可以透過某些方式得知警察是否出動了,即使沒有馬上察覺,總有一天我也會發現。”“哪一天?”“交付贖金的那一天。”“啊……”“如果我在約好交付贖金的地方,發現疑似警察的蹤跡,就會馬上取消交易。”“隨你便啊!甚麼贖金、贖金的,我一次都沒說過要付錢吧?”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冷笑。“終於進入正題了。川島先生,我想請您為小朋友支付三千萬圓的贖金,請您立刻準備。”“哼,你在說甚麼鬼話?我沒錢,有錢也不會給你。”“噯,你就先好好考慮一下吧。如果錢湊齊了,請您在朝日、讀賣、每日(注:朝日新聞、讀賣新聞與每日新聞是日本的三大報。)這三家日報的尋人欄登上太郎 天時地利人和 請與我聯絡這則啟事,如果我等了三天您都沒有回音,就視為您拒絕交易。”“不用等上三天,我現在就拒絕。”“哼哼哼,您最好先冷靜地思考一下喔。再見。”男子說完後便逕自掛斷電話。我喝了啤酒,開始吃起湯豆腐,但食慾已經完全消失。吃到一半我便放下筷子,連電視也關了。耳邊再度迴響起男子那溫吞的聲音。我越想越覺得這件事缺乏真實性。叫我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孩付贖金?天底下哪有這種蠢事。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我被耍了。反正我本來就不認為這件事是真的,不如藉此忘了這件事吧──想歸想,心裏還是覺得不大對勁……如果這不是惡作劇或玩笑呢?我想,我還是報警吧。雖然心中多少害怕嫌犯會因為我報警而殺了小孩,但隻要將這件事也告訴警方,他們應該會妥善處理才是。問題是:警察肯相信我嗎?總覺得他們不會把我說的話當一回事。不,即使如此我還是應該報警。這責任我必須丟給彆人扛,否則我不得心安。我拿起電話按下了兩個一,正當我想按下○時,我掛斷了電話。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把責任丟給彆人扛?對,就是這個!隻要把責任丟給彆人扛就行了!管他對象是警察還是誰都沒關係!不,如果報警,小孩可能會有性命危險,也有可能節外生枝;要是真有個萬一,就算責任不在我身上,我的心情也絕不會好受。嫌犯是隨手撥號打到我家來的,也就是說嫌犯的威脅對象並不是非我不可。我看向電話,心情似乎輕鬆了些。一股既緊張又興奮的感覺湧上我心頭。我忐忑不安地隨手撥了一串號碼。第一次沒有接通。我換了串號碼再度撥了一次,這次接通了。“喂,這裏是鈴木公館。”應聲的人是名中年婦女,而且用字遣詞相當高雅,說不定是個貴婦。我暗自竊笑,這通電話真是打對了。“喂,你是這戶人家的太太嗎?”我稍稍裝出凶悍的語氣。“是,請問有甚麼事嗎?”她的口吻透露出警戒心。“不瞞您說……”我吞了口唾液,繼續說道,“貴子弟目前在我這兒。”“咦!”她一時語塞,接著便問我,“您說的小孩是指……貞明嗎?貞明他……現在正跟公司同事小酌……”“不對不對,不是貞明。”我拿著電話搖了搖頭。“我綁走的是和妳毫無瓜葛的小孩。”“喔,是這樣啊。咦!您說綁走小孩……”“就是綁架。”對話那頭傳來一聲驚呼,這反應正是我想要的。“嘿嘿嘿,妳嚇到了吧?沒錯,我就是綁架犯。”“您、您、您綁走了哪家的孩子?”“哪一家還不都一樣?反正是妳不認識的小孩就對了。不過呢,從現在開始,能救那個小孩的人隻有妳。”“甚、甚麼意思?”“聽好了。我綁架了一個小孩,但我因為某些理由,而沒辦法向那個小孩的父母要求贖金,所以想請妳替他們付贖金。這樣聽懂沒?”對方沒有回話。我不知道她是啞了,還是正在盤算些甚麼。正當我被過長的沉默逼得開始心生不安時,那名中年婦女開口了。“請問……您方才說那位小朋友和我們家毫無瓜葛,對吧?那麼,為甚麼,呃……為甚麼我們……呃,那個,必須支付……呃……贖金呢?”哇哈哈哈哈!她開始一頭霧水了。這也難怪啦。事情越來越有趣了。“會選上妳隻是湊巧罷了,妳就當作自己運氣不好,乖乖聽話吧。我想請妳乖乖準備三千萬圓,這是贖金的金額。”“三千萬……數目太大了,我不付。”我就猜妳會這樣說。“如果妳不付,小孩就會性命不保噢。”我壓低聲音裝出威嚇感。一陣令人酥麻的快感竄過我的背脊,想不到威脅彆人這麼有趣。“可是、可是,那位小朋友,不是跟我們毫無瓜葛嗎?”“唉呀,妳的意思是說彆人的小孩,就可以不用管他的死活嗎?”“我不是這個意思……”“從明天起我給妳三天時間考慮,妳就趁那三天籌錢吧。錢湊齊後就在朝日、讀賣、每日這三家日報的尋人欄刊登太郎 天時地利人和 請與我聯絡這則啟事,如果妳不刊,我就殺了小孩。”“怎麼這樣……太殘忍了。”“如果妳不想看到事情演變成這樣,那就籌錢吧。話說在前頭,如果妳報警的話小孩也會沒命,他的屍體大概會漂浮在海上,我會想辦法讓大家知道,他是被妳見死不救害死的。”“請、請等一下,我……我會跟外子商量看看。”“想商量還是乾嘛都隨妳便,隻要不報警乖乖給錢就好了。小孩平安回家後,他的父母一定會感謝妳的。先這樣啦,我會再打給妳。”說完後我便逕自掛斷電話。我以毛巾拭去掌心的汗水。這樣一來,那個小孩的命就從我手中轉移給方才電話中的那個女人了。想準備贖金或是報警都由她決定,這件事已經跟我沒關係了。話說回來,電話真是個恐怖的道具啊。原本遭到威脅的人才一會兒就逆轉了立場,而且每個角色之間都毫無瓜葛。那個女人會怎麼做呢?應該會報警吧?她似乎完全沒想到惡作劇電話的可能性,但很有可能會在跟丈夫商量過後被一句“妳應該是被耍了吧”打發掉。真期待明天起的那三天日報啊──我想。很快地,我已經置身事外了。我連續三天都看了朝日、讀賣、每日這三家報紙的每則報導,卻遲遲找不到“太郎──”的文字。這也是當然的,一般人哪會接了一通恐嚇電話就開始準備贖金?我懷著看熱鬨的心態想看看嫌犯會有甚麼反應。會不會這真的隻是一場惡作劇,所以不會有甚麼事發生?我沿途想著這件事回到家中,才剛到家電話就響了,彷彿某人正在某處監視著我。“喂,川島先生嗎?”我一聽就知道是那個男人。“乾嘛?我和你沒甚麼好說的。”“噯,您彆這麼激動嘛。看來交易失敗囉,這三天您都沒有刊登那則啟事。”“廢話!”“我懂了。唉,真是可憐啊,那孩子的命就到今天為止了。那孩子這麼可愛……嗯──真是令人同情啊。”“你若是真這麼想,就把那孩子還給他父母。”“我辦不到,這樣綁架他就沒意義了。”“還不都一樣?反正你又拿不到錢。”“那是這次,下次就不一樣了。”“下次?”“如果您知道我真的是個為了錢不惜殺害小孩的殺人魔,下次交易的態度就會不一樣了吧?”“你彆傻了!做幾次都一樣啦!”“是嗎?真的是這樣嗎?等到小孩真的被棄屍,您就不會這麼嘴硬了。不瞞您說,我方才已經餵小孩吃下毒藥了。”“甚麼……”“嗬嗬嗬,您看,您果然嚇了一跳吧?彆擔心,我下的份量死不了人,頂多讓他變衰弱而已。我也不想殺人,也想拿到錢後將活生生的小孩還回去啊。因此,我要再給您一次機會。”“機會?甚麼意思?”“我會再等您兩天,請您再重新考慮一次,此外贖金也減為兩千萬。怎麼樣?我已經退讓很多步了吧?”“不管你減少多少金額,我都不會付的。”“噯,您就好好考慮一下嘛。和之前一樣,請在報上刊登尋人啟事,如果這次沒有好回音,我就會餵那個小孩吃下更多毒藥。嗬嗬嗬、嘻嘻嘻嘻!再見。”我還沒來得及回話,電話就被掛斷了。甚麼跟甚麼啊!再等兩天?減價為兩千萬?搞甚麼飛機嘛!一般人這時可能會勃然大怒,但我卻不怎麼生氣,反而有些興奮。我匆匆撥了通電話。“這裏是鈴木公館。”應聲的是之前那名中年婦女。“喂,是我啦。”中年婦女“啊!”地輕呼一聲,看來她還記得我的聲音。“妳沒有刊出那則啟事耶。意思是妳不想付贖金囉?”她沒有回話,似乎在調整氣息。一會兒後,她說:“我、我已經決定不要、不要屈服於威脅,勇敢麵對了!”“原來如此,妳的決心真是了不起啊。”我感覺到自己的臉不禁扭曲了起來。“可是呢,萬一妳的決心害死那個小孩,妳作何感想?我想心情應該不會很愉快吧。”我開始下意識地吊人胃口,忽地有股施虐的快感。“我已經餵小孩吃下毒藥了。”“咦!”女人破音了。“那、那、小孩子已經、死死死、死掉……”“彆擔心,還不到致死量,隻是讓他吃點苦頭。”“你居然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我不殺他是為了再給妳一次機會。贖金我就打個折,算成兩千萬給妳。記得在兩天內回覆我,否則這次我真的會毒死那個小孩!”接著我掛斷了電話。 兩天後,電話打來了。“您又無視我的指示了。”之前的男人說道。“您決定要對小孩見死不救了嗎?”做決定的不是我,而是那個姓鈴木的女人──不過我當然不能說出去。“我說不付就是不付,你也該死心了吧。”“唉呀,真是可憐呀。您的頑固害得那孩子又多吃了一些毒藥呢。”“……你殺了他嗎?”“不,我本想殺了他,但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隻餵他吃比之前多量的毒藥。他沒有死,隻是動彈不得而已。他的臉色變得超級黑,也開始掉髮了。”“你這惡魔!”“我說過自己是殺人魔,不是嗎?您也半斤八兩嘛,為了省一點小錢而對小孩見死不救。”“二千萬圓哪裏是小錢啊!”“當然是小錢囉。不過呢,我還是決定一口氣降個價,算您一千萬圓吧。怎麼樣?一條人命才一千萬圓,真是太便宜了。我明天再等您一天,靜候您的佳音。”男人掛斷電話後,我旋即打電話給那個女人。“──事情就是這樣,我餵小孩吃下更多毒藥了。”我的話顯然令她緊張了起來。“這……真是太泯滅人性了……”“他沒死,隻是臉色死灰、皮膚潰爛、頭髮掉光光而已。他現在看起來活像《四穀怪談》(注:日本靈異故事,作者為鶴屋南北,本來的書名為東海道四穀怪談。故事中的阿岩因遭丈夫下毒而半邊臉部浮腫潰爛、頭髮嚴重脫落。)裏的阿岩小姐呢。”我加油添醋了一番。對話那端傳來“咕嚕”一聲,想必是那女人吞下唾液的聲響。“一千萬圓!我不能再減價了。明天回覆我,聽懂了吧?” 隔天,“太郎 天時地利人和 請與我聯絡”的啟事依然沒有出現。“今天我又餵那孩子吃了一些毒藥囉。”如我所料,那名男子在晚上打電話來了。“他不停上吐下瀉,現在已經瘦得皮包骨,而且身上到處長了腫瘤。再這樣下去隻怕他小命不保,但隻要您肯重新考慮,那孩子就能得救。九百萬!我算您九百萬圓就好,請務必給我好的回音。拜託您了。”之後,我不厭其煩地又撥了電話出去。“小孩已經瘦得不成人形,連頭蓋骨的形狀都浮出來了。他全身都是腫瘤,真虧他還能存活下來。”接著我丟下一句“想救那小孩就拿出九百萬”便掛斷電話。上述情形在數天內重複了好幾次。我在公司的員工餐廳中看到電視新聞報導了綁架案嫌犯遭到逮捕的消息。那名遭歹徒監禁的男孩獨力逃了出去,而照顧男孩的民眾則代為報警。電視上的嫌犯是名矮小的中年男子,實在不像會做出這種大膽的行為。“義雄小弟弟沒有外傷,看起來相當有精神。根據警方的說詞,嫌犯山田恐嚇的對象並非義雄小弟弟的雙親,而是一名姓大橋的陌生人。關於這點,嫌犯山田的說法是直接恐嚇他的雙親,心裏會覺得過意不去。嫌犯山田恐嚇大橋若湊齊贖金須登出太郎 天時地利人和 請與我聯絡這則啟事,但大橋沒有照做。”正在吃拉麵的我差點被這則報導噎到,麵條從鼻孔噴了出來。我再度望向電視螢幕。這個男人是打電話給我的那個男人嗎?不,新聞說他打電話的對象是一名姓大橋的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拍了一下膝蓋。我懂了。那個姓大橋的人才是打電話到我家的人。那家夥肯定跟我一樣,想把燙手山芋丟給彆人。不,等等。打電話給我的人不一定是大橋,說不定大橋打給了彆的男人,而那個男人也懷著同樣的想法打給我……不不,說不定這中間還有彆人呢。我搖了搖頭。彆再想了,簡直沒完沒了。總之,從今晚起我應該不會再接到恐嚇電話了,唯有這點我能肯定。 然而──電話打來了,撥話者是那個男人。“您是川島先生吧?您今天也沒有刊登那則啟事呢。真可憐呀,那孩子已經奄奄一息了。拿出三百萬來我就救他。”男人的語氣和昨天並無二致。這麼說來,電視上那樁綁架案是彆的案子嗎?不,我不認為這一切隻是巧合。無論如何,我能選擇的路隻有一條。我如常打電話給那名姓鈴木的女人。“喂,是我。”她聽到我的聲音後似乎吃了一驚,也許她以為我不可能再出現了吧?我以一如往常的口吻說道:“因為我等不到妳的回音,所以又餵那小孩吃了更多毒藥嘍。想救他的話就準備三百萬圓。”我一邊說著,一邊覺得自己好像著了魔。《毒笑/毒笑小説》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