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15日,晴。那一日,陽光很好,微風不燥。簡生難得的,被沈姨扶著坐到輪椅上,推到閣樓上唯一的那塊玻璃窗口曬太陽。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她身上,暖暖的,帶著久違的溫度。她閉著眼,仰著頭接受陽光:“阿姨,我想一個人待會。”“不行,老爺不放心你一個人。”“阿姨,你這麼說,我會誤以為他是在擔心我。”“小姐,老爺就是擔心你啊,你看你前段時間身體感染,老爺恨不得二十四小時看著你,直到你痊愈為止。”徐盛是在擔心她嗎?徐盛擔心的是她女兒用她的血時會不會有感染。所以聽到這話的一瞬間,簡生覺得又諷刺,又有些可笑。她實在沒忍住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嘲笑那個人。“阿姨,請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吧,我不會想不開,你放心。”沈姨見她語氣堅決,不想讓她不高興,無奈妥協道:“好,那你有事喊我。”“嗯,謝謝。”半晌,關門聲響起。門口傳來稀稀落落的聲音,她回頭,看著那聲音的方向。緊接著,是開門的聲音。“阿燦?”她在屋內剛剛隱約聽到門外有男聲,有些耳熟,她以為是徐燦。準確的說,除了徐燦願意來,還能有誰願意上來。那男生慢慢走上前,走近,心臟卻狠狠地抽了一下。她看起來異常的憔悴,麵色泛著不健康的白,下巴和臉頰都凹了下去,眼尾一圈泛著紅。身型瘦的,幾乎風一吹就會立馬倒下的錯覺。他走到她麵前,輕聲開口:“簡生,是我,陳铖。”“陳铖?”“嗯,是我。”她睜開眼,依舊是漆黑一片,彎唇笑了笑,極為淺淡。“好久不見,陳铖。”陳铖怔了怔,蹲下身:“一直都在這?”“嗯,一直都在這。”“為什麼不去找我……找何慕笙。”簡生不說話,側過臉,抬手揉了揉忽然有些發澀的眼睛。“腿沒了,走不了。”輕描淡寫,短短幾句。語氣,是平靜的毫無任何情緒。陳铖卻紅了眼,看著她滑落袖口露出的手臂,瘋了一般,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推開衣袖,是大大小小的密集針孔,皮膚那塊位置是一片淤青。他的心臟頓時好像被藤蔓環環纏繞,箍緊,沉悶到窒息。該死的,她到底經曆了些什麼!不忍再看,他輕輕拉下她的袖子,握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簡生,我帶你走好不好。”“陳铖,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她身子僵了一下,看著前方,笑了笑:“我沒有家了。”“我帶你回家。”回家嗎?她想回的那個家,已經回不去了。何家再也不是她的家了。他看向她,她卻隻是垂著頭,長發滑落至眼前,隱隱遮了那雙泛著光的眼。“我帶你去找他。”她抬頭,搖了搖頭:“我不去,也不要告訴他,也不要讓他知道,他知道了會難過。”她比誰都想見他,卻又比誰都害怕見他。原本,沒有何慕笙的簡生,在沒到何家之前也不過是個多餘的麻煩。在離開何家之後,也不過是個遭人嫌棄的殘廢。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場啞劇,站在舞台上做個無聲小醜,無人喜也無人悲。所以即便被欺負了也可以,被忽視了也可以,空無一物也可以,不停的失敗也可以,什麼都可以。因為可以生而沒有父母,因為厭惡所以才被丟棄,因為需要一個移動血庫所以才被帶回了家,所以還有什麼是不可以。但是何慕笙不可以,他不可以為了這樣的人傷心,不可以為了這樣的人耽誤他的未來。陳铖張了張嘴,那句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張了口,卻無論如何,發不出聲。“簡生,你為什麼就不替你自己想想。”“我想了啊,想了很多。”她微微揚了麵孔,輕輕的音調:“我想好好活著,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而不是像現在,看不見,走不了。“簡生,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簡生隻是笑了笑:“曉貝還好嗎?”“挺好的……你走以後,她哭了幾次,現在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算是挺好。”“那就好那就好。”“怎麼不問……何慕笙。”簡生低頭不作聲,半晌,斂了笑:“他啊,那他怎麼樣了。”“他在A市的醫大學醫,日子過得同以前一樣。”“學醫啊,那也挺好。”她沒再多說,隻是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徐燦同我說的。”“阿燦啊,你認識他?”“嗯,我們兩家一直是世交,之前跟我爸去醫院看徐思,說起了找回了以前走丟的孩子,徐燦跟我說了名字。”他垂了眸,後麵的一些話,是怎麼也無法說出口。簡生喃喃:“真是好巧。”“簡生,跟我回家吧。”“跟你回家?”“嗯,我可以帶你在A市生活,你不願意的話,我還可以帶你回去。”所有人,包括她都以為他是H市人,可他其實是A市人。隻是後來因為母親去世了,便去了H市生活。簡生隻是垂下眸子,眉眼變得安靜無奈。沒有回答,隻是輕聲開口:“陳铖,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嗯。”“我想讓你幫我……”————2007年3月19日,夜晚。三月十九日是徐思的生日,一來是生日,二來又是為了慶祝她身體逐漸恢複健康,所以徐盛為了讓她高興,特意請了家人以及許多朋友,到飯店訂了十幾桌酒席,尤為隆重。徐思穿著一條淡藍色的長裙,挽了長發,畫了些淡妝,映得眉眼高貴淡雅。徐思同客人說話的期間,見徐燦站在門口時不時看著手機,同客人笑著說了幾句,轉身,朝徐燦走去。她站在他身邊開口問:“阿燦,怎麼了?在等什麼嗎?”徐燦收起手機,笑著伸手摟著她往酒店裡麵走:“沒事沒事,走啦,今天你是主角,快進去吧。”“真的沒事?”“真的啦,走啦走啦,穗穗和澤哥在那等你呢,我們去找她們。”切了蛋糕,賓客們向徐思說了祝詞,便一邊開始吃飯。宴席上倒是熱鬨,一桌小輩坐在一起,時不時傳來陣陣歡聲笑語。徐思作為主角,一整套流程下來,身體就有些吃不消,最後累得手靠在徐穗穗的肩上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姐,累了就去休息吧。”徐穗穗有些擔心她的身體。“沒事,今天我爸難得這麼高興,我去休息他肯定又會擔心。”“三伯今天是挺高興的,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是……”啊字還沒說出口,隻見坐在另一桌席上的徐盛突然接著電話起身往外走。緊跟著,坐在身旁的徐燦也突然起身準備走,卻被徐思拉住了衣角。“阿燦,怎麼了?”徐燦鬆開眉,笑了笑,拍了拍她的頭:“姐,沒事,彆擔心。”說完,從她手中抽出衣角,急忙往徐盛剛剛離開的方向追去。徐穗穗拍了拍徐思的肩:“姐,彆擔心,三伯說不定是因為公司的事忙去了,你彆亂想。”“好吧……”雖然說著好吧,視線卻是一直看著那離開的方向許久才收回,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隱約有些不安。————2007年3月20日,清晨。富楚景苑裡的人都知道,昨夜徐家閣樓上意外起火,因為家裡沒人,燒了許久,消防員才趕到撲滅了大火。閣樓被燒的慘不忍睹,裡麵的一切彆稍微灰燼。清早,徐思從醫院趕回徐家的時候,看著裡麵的一切,身形有些不穩,好在被徐盛扶住。“爸……她……怎麼樣了?”“……燒死了。”“死了?”怎麼可以。她還沒有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