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最新消息,在9月10下午,西城靖江路口發生嚴重車禍爆炸,三輛車碰撞後一片狼藉,擋風玻璃碎片灑落一地,多人不同程度受傷,現場一片哀嚎,情況非常危急。當地公安、交警、120急救等部門接到報警電話之後,第一時間組織了相關救援力量趕往現場進行救援。具體現場的情況如何……造成2人當場死亡(一男一女)、6人受傷(其中1人危重、1人重傷)。事故原因調查和善後工作正在進行中。從目擊者拍攝的視頻可見,三台涉事車輛的車頭都嚴重受損,黑色轎車車頭一片潰爛,車身傾斜,倒翻在路邊,灰褐色貨車的車頭和車廂幾乎分離……”何慕笙聽到消息衝出醫院的那一刻在想些什麼,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可他們唯獨沒想到,在何慕笙出車禍的那一刻在想的是什麼。那個少年那時候想,要是走的是簡生,他就跟著一起走好了。九月十二日,雨。何慕笙來回兩次進了急診室,何家夫婦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幾歲。周楊陪在一旁,他最見不得這種氣氛,抬腳往一旁的過道走去。何慕笙是什麼人,怎麼可以會倒在手術室裡。絕對不可能。他心裡想著,覆在臉上的手指卻在顫抖。陳铖陸衡他們趕到西城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在電視上看到消息的時候,從H市到西城,陳铖他們趕到醫院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他們出電梯的時候,陳铖看到周楊坐在過道一旁的長椅上,彎著腰。渾身散發著陰沉的氣息,看起來滿身疲憊。他本來是想說些什麼。為什麼沒有照顧好她!為什麼不好好照顧她!她在哪?她怎麼樣了?他帶著滿腔的怒意而來,可在看到了這副模樣的周楊,忽然連開口的勇氣也沒有。周楊聽見腳步聲,回頭,朝他看了一眼,又瞥向他身後的陸衡。皺著眉,片刻後開口,聲音沙啞:“慕笙還在搶救,生生……已經死了。”周楊心裡一陣煩躁,剛壓下去的東西又翻湧了上來。可是,簡生死了。怎麼可能,怎麼能……陳铖隻覺胸口一陣陣的疼,忽然之間,視線都有些模糊了。那一瞬間,陳铖感覺就像是上天在跟他開一個玩笑。從相遇到現在,他好像永遠都隻能遠遠站著,遠遠看著。無法參與進她的人生,她所有的一切都隻能通過其他途徑知曉。他不求能和她在一起,可當初明明就是如此鮮活的跳躍在舞台上的一個生命,現在說她死了……這簡直就是荒謬……————半個月後。黃昏時分,晚霞將天空染得絢爛。一位白衣少年靜靜站在山頂上,垂著眼眸,似在沉思,任從遠方吹來的風將自己的衣服一點一點吹動。他就這樣看著遠方那一片森林,直到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眼前。“哥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少年聞言轉身,看向身後的人,正對上那雙乾淨純粹的雙眼。那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她麵龐白皙精致,烏黑的長發柔順地散在肩頭,此時站在大樹底下,微仰著頭看著那個少年,笑的燦爛:“哥哥,我們回家吧。”少年彎了彎唇,心中卻湧起莫名的哀傷,他輕輕走過去,將那女生攬進懷裡,溫柔的聲音被風吹的散開:“好,我們回家。”回我們…………的家…………簡生…………簡生”簡生。”隨著一聲慌張的呼喚聲響起,何慕笙終於從夢中醒了過來。睜開眼,依舊是白茫茫的世界,依舊是安靜得隻有儀器滴答聲的加護病房。那個女生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他伸手,試圖去抓的她,直到牽扯到了手上的針頭感覺到一陣刺痛,他才回了神。他還在做什麼?那個人早已不在了。那隻是一場離她太遠的夢。不久前,在何慕笙從病房裡醒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告訴他那個女孩死了。她怎麼能死。他明明,還什麼都沒有為她做過。蘇雅上前輕聲安撫他:“慕笙,她已經走了,她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讓你好好活著。”他不信,看著一旁的周楊。周楊彆過臉,唇色慘白。真的?“真的。”那既然是真的?那他當時在手術室的時候怎麼沒有跟著她一起去死。所有人都沒料想到,那少年猛的扯掉了身上的針管,起身拿起一旁的水果刀。蘇雅震驚,看著他,瞳孔不斷縮進,繃緊了神經,朝他伸手。“慕笙,彆做傻事,媽求你,你就當是為了簡生好好活著,媽媽求你了。”都說最親的人最清楚捅哪個位置最痛,蘇雅太知道怎麼讓他難過了。如果當時她不送她離開,她根本不會發生那些事。他拿著刀,貼在手腕處,鮮紅的血滴落在地麵,他抿唇看著彆處,直到眼睛發紅。你有什麼資格再提她。那個女人,幾乎卑微的,流著淚:“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求你,那孩子走的時候還是想告訴你讓你好好活著,你就當替她活著,媽媽求你了。”“慕笙,求你,想想簡生,想想她好嗎……”眼前,仿佛閃過了那個少女的身影。“哥哥,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哦。”雀躍的,歡快的回了頭,然後一點點,一點點,消失不見。他紅著眼,蒼白了麵龐,握著刀的手隱隱在發抖,身體是隨時可能倒下的虛空。病房裡充斥著濃重的藥水味,伴隨著女人崩潰的聲音……終究,他鬆了手。……過了很久很久,何國強朝病床上的少年看了一眼,輕聲道:“慕笙,半個月了,人要往前看。”四年的時光,有些人,隻花了半個月就可以遺忘。少年偏過頭,目光看著窗外,沉默的令人擔憂。“簡生的墓碑我們讓人在家裡立起來了。”何國強語氣裡透著疲憊,這半個月,他對自己的兒子無可奈何:“你現在是怎麼想的。”怎麼想的?他還能怎麼想。那一瞬間,這少年都想發出一聲冷笑。他想說曾經你們把她帶回家不聞不問是怎麼想的?蘇雅讓她作為工具跳舞,那時你又是怎麼想的?當初她失明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要去跳那個舞,她就根本不需要經曆這些,當時的你們又是怎麼做的怎麼想的?你們就是自私,就好像當初你們把她帶回來,她就該是那樣的,什麼都聽你們的。你們掛著家長的名頭,就好像,你們無論對她做什麼,她都不會難過一樣。可半晌,他淡漠的開了口:“我欠她的。”他長到這麼大,沒有誰同簡生一樣如此對他,他也從來沒有對誰像對簡生那樣過。簡生對他好,他就想著拿命疼她。他看起來淡薄,從來不會主動去對彆人好。可但凡彆人真心對他好一點,他都會加倍還回去。從小到大,他就處理著,承擔著他自己認為該負的責任。誰也不用擔心他,他也不用誰擔心,顧好自己便是一切。後來,他有了唯一想做的,隻是好好的看著那個人,隻要看好她就可以。可就這一件事,他都沒有做好。從國外趕來的何辰星也知道他的情況,站在旁邊,一時間居然找不出什麼話來應答。那孩子太好。這是何辰星當時聽老太太在電話裡反反複複的一句話,他想了想開口:“那孩子確實很好,慕笙,你可以想她,但你不能就這麼下去。”何慕笙抬眼,他說:“我知道,以後不用再提了。”那一個瞬間,幾乎沒有任何感情。周楊在一旁紅了眼,因為太過了解,所以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何慕笙雖然從小到大衣食無憂,卻因為何家夫婦的不管不顧,一直將自己同外界豎起了一道屏障。後來,因為那個女生在屏障外一點一點的把他拉出來,然後不斷的填補,不斷的增加,彌補了何慕笙所缺的很多東西。正是因為周楊深知這一點,所以更無法開口。就連他自己都無法安慰自己,又更何況是他。————自那天以後,生活又仿佛慢慢回到了正軌,該上學上學,該睡覺睡覺,該吃飯吃飯,該生活生活。蘇雅同何國強變了許多,放下了事業,放下了夢想,慢慢的把曾經缺少的關愛和注意力放回了家庭。何慕笙好像又慢慢回到以前的模樣,唯一變得,就是對這個世界溫柔了許多。溫柔的,好像那個人。大學周楊同何慕笙是在一個城市,他們經常見麵,就像以前一樣。這樣的何慕笙有時候會給周楊一種錯覺,好像真的所有的一切都已回歸正軌。連帶著,就好像,那個女生,似乎也從未存在過。可直到偶然一次大學放假,他去何家,當他看著何慕笙坐在三樓的舞蹈室發呆。那一刻,他才驚覺,何慕笙真的隻是活著,為了那個人活著。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