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1 / 1)

慕楚詩像是一夜蒼老,從精神的小夥子變成了頹喪的中年人,渾身散發著具有攻擊性的負能量。眼神防備,仿佛這世界都欠他。何心安被慕楚詩的眼神嚇得發毛。之前還聽慕楚詩說要帶她回家,見一見他的父親,怎麼父親,說沒就沒了。“沒事的話,我關門了。”慕楚詩也不等何心安回答,拉著門把手,大力地要把門關上。何心安眼疾手快伸出手扒住門邊,不讓這好不容易才敲開的門關上。門被關上的慣性太大,何心安的手夾在門縫,“啊!”痛得她叫出了聲。何心安又生氣又委屈地瞪了慕楚詩一眼,慕楚詩的眼睛一瞬間有了溫度,又暗了下去。“你白癡啊,看不見我要關門嗎?”“正是因為看見你關門,才要阻止你啊!”“你是我什麼人啊?我關我們家門礙著你什麼事?”“我是你祖宗!”何心安說得一臉正氣,仿佛是慕楚詩的太奶奶,從地底下鑽出來教訓慕楚詩的。這世界上有許多人都是紙老虎,外表裝得有多嚇人,內心就有多弱小。正是因為無法正視內心弱小的一麵,才會穿上各種鎧甲,假裝是個鐵血戰士。不知道何如意是不是這樣的人。但眼下的慕楚詩,一定是這樣的人。像一隻掉入陷阱,身負重傷的老虎,拚命嘶吼,卻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何心安推開擋在門口的慕楚詩,大搖大擺走進他家,坐在他家的沙發上。嗬,茶幾上、地上都是酒瓶,各式各樣各種顏色,款式還挺齊全。這是借酒消愁?何心安走到酒櫃前,拿起一個玻璃杯,立在茶幾上,“從現在開始,你喝多少,我喝多少。”“你有病吧?”慕楚詩說話時,連嘴巴都懶得張開,字是從唇縫間蹦出來的。“那你有藥嗎?”一句玩笑話愣是被何心安說得充滿了煽情的味道,說完後還含情脈脈看著慕楚詩。何心安心想,慕楚詩此時心中一定破了好大一個洞,悲傷像黑色的深淵,要將他吞噬。何心安想去補那個洞,用自己去補,用自己的心去補。慕楚詩感受著何心安直撲撲的目光。整個人遊蕩在再次心動和心如死灰之間。父親的突然離世仿佛帶走了他的半條命,帶走了他所有的生的意誌。他期待了父親小半輩子,和父親較勁了小半輩子,一直都想獲得父親的認可和喜愛,可是這憧憬藏得那麼深,那麼難以啟齒,到最後,卻再也沒有了開口的機會。人死如燈滅,心死如油枯。在心動和心如死灰之間,慕楚詩選擇了後者。“我沒有藥,你走吧。”慕楚詩下了逐客令。不是不想見何心安,不是不喜歡她,而是想自己一個人呆著,反思自己是否有資格去愛人,是否有權利被愛。反思自己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畜生,一個包袱,一個拖油瓶。“你沒有藥,可你就是藥啊。”何心安從茶幾旁走到慕楚詩身旁,伸出手環繞住慕楚詩的腰,把腦袋靠在慕楚詩的肩窩,“當初我推開你了,這一次換你推開我,但是我不會輕易被推開的。我不會放手的。”何心安其實覺得自己挺慫的。年少時明明喜歡慕楚詩卻不敢承認,那封情書連想一想屬於自己都不敢,卻劍走偏鋒讓何老太太發現。何心安覺得自己真損,真蠢,真慫,拖出去槍斃一百次都不為過。何心安雖不知道慕楚詩與他父親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人之常理來推斷,自己的父親過世,慕楚詩一定傷心慘了,難過慘了,此時此刻,就是刀架在脖子上,逼何心安離開,她也不離開。從前她倒沒發現自己有這副說不的勇氣。“你勒疼我了,我要喘不上氣了。”慕楚詩掐著嗓子,吊著一口氣說。何心安趕忙鬆開手,她抱得當真有這麼緊麼?她隻是擔心慕楚詩要反抗,要推開,所以卯足了勁兒把手箍在一起而已。慕楚詩深深,深深喘著氣,覺得這姑娘真是缺心兒。小時候就缺心眼兒,怎麼長大了還缺心眼兒。何心安上前一步,慕楚詩趕緊退後一步,筆劃出一個手臂的距離,邊喘氣邊問,“你要乾嘛?”“我就是想幫你順順氣。”何心安在自己胸前筆劃了一個平撫胸口的動作。“不用不用,我自己來,自己來。”慕楚詩一隻手撲簌著自己胸口,一隻手擋在他與何心安之間。深深喘了兩口氣,猛然把何心安拉近自己懷裡。剛剛被何心安緊緊箍住的時候,慕楚詩突然有了一種歸屬的感覺。就像一粒種子,在風中漂泊了很久,終於找到了適宜生根發芽的土地,於是種子決定停下來,把自己交給土地,和土地一起孕育出新的生命。被女人抱著多麼缺乏男子氣概,於是慕楚詩改為把何心安箍在自己懷裡。何心安對這突如其來的位置交換一時沒反應過來,本來是要展現母性的光輝,去安撫受傷的小獸,怎麼反而被攬在懷中?聽著慕楚詩堅實有力的心跳,何心安覺得分外踏實。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兩個人用完全不同的腦回路,對眼前的人進行了一番歸屬認定。是這個人了,沒錯。良久,何心安覺得慕楚詩應該恢複一些了,才緩緩開口,“你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慕楚詩的父親因為早年做生意,身體虧空已久,又由於前前後後娶了五個老婆,每個老婆都生了孩子要他撫養,所以父親看似經營著大酒店,但酒店的收入刨去日常開銷,再給各個前妻散一散,日子過得也就是小康。論財富積累,父親的資產被慕楚詩甩在身後。慕楚詩白手起家,憑借聰明才智為自己選了個生金的好行業,但早些年也是跟在各位前輩身後,連倒水提包的資格都沒有,愣是憑借不怕苦不怕累的毅力,跟在前輩身邊,做著彆人不願意做的雜活,憑借悟性,學習投資之道。慕楚詩的財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更重要的是,慕楚詩這麼努力隻是為了讓父親另眼相看。沒想到父親在大勢已去,彌留之際,卻隻想著問慕楚詩,“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公司。爸的財產也不多,就留給其他孩子了。”父親原本也沒想著要征求慕楚詩的同意,遺囑已經立好了,再說起這話,不過就是告知,以及以一個將死之軀,希望取得兒子的諒解和祝福。幕老爺子對自己這一生其實挺滿意,畢竟在現代社會實現了妻妾成群,兒孫滿堂,蔭妻蔽子的男人並不多。但偏偏慕楚詩是個倔孩子,他並非惦記著父親的財產,他就是不服氣,為什麼父親都到了彌留之際,惦記的還是彆的孩子以後怎麼過活?他可曾想過慕楚詩?可曾關心過?可曾愛護過?可曾令眼瞧過?“我不同意!”當著一屋子的人慕楚詩硬生生喊出來。“你!”幕老爺子咳嗽起來。在一旁伺候的嬌妻安慰道,“您彆動氣,遺囑都立了,都是您自己的意願,豈能他說不同意就不同意?”“哼。”慕楚詩冷笑道,“現在的酒店都講究五星級連鎖,高端體驗;沒名氣、沒大股東背景、沒資金支持的酒店,要麼等著被競爭對手擠垮,要麼等著被競爭對手收購。無論是哪一種結果,我都可以讓它早點到來。”隻要慕楚詩想,擠垮一家沒有靠山的酒店並不是難事。讓那些分了遺產的孩子們,分一分資不抵債的滋味吧。“你這個不孝子!”幕老爺子伸手把床頭的水杯打翻在地上,水花濺在了慕楚詩的褲腿上。一屋子的人用仇視的目光看著慕楚詩。仿佛他是所有人的敵人。慕楚詩那一晚去找幕老爺子,原本隻是想告訴他,自己交女朋友了,之前和女朋友吵架了,馬上要把女朋友哄得回心轉意了。之後若是有機會,要帶過來給幕老爺子瞧一瞧。可是還沒迎來溫情的時刻,就變得劍拔弩張。慕楚詩甩手走了。半夜的時候,家裡的小保姆給慕楚詩偷偷打了電話,說幕老爺子過世了。大半夜慕楚詩匆忙趕過去,被幕老爺子的嬌妻攔在門外,稱是慕楚詩活活氣死了幕老爺子。幕老爺子身體不好,醫生說也就是這個月的事兒,所以幕老爺子的前妻們都帶著孩子回來了,豪宅裡燈火輝煌,好不熱鬨。仿佛在開一個轟趴,活著的人已經急不可耐要分死了的人的財產。真正傷心的人,是不是隻有慕楚詩一個。慕楚詩語氣平緩,像在說著彆人的故事。何心安打趣道,“誰要嫁給你,可真慘,有那麼多惡婆婆要伺候。”慕楚詩冷笑道,“一個都不用搭理。唯一的正宮婆婆遠在美國,天高皇帝遠,一年也打不了一次交道。誰要嫁給我,才是沾光,自帶財產,無父無母。”何心安仰起頭,一本正經看著慕楚詩,“你不是無父無母,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在你根本不知道的時候,注視著你,仰望著你,思念著你,喜歡著你,惦記著你,擔心著你。不敢承認,卻生生不息。甚至,這份關注,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有回報。從今以後,若有機會,可以照顧你,陪伴你,以你為驕傲,為你而開心。你父母沒有給你的,我都會給你。何心安最大的本領,大概在於,生於一個嚴苛的家庭,擁有一個不會表達愛意的母親,卻無師自通,學會了愛自己,愛彆人。慕楚詩雖然覺得何心安的情話,土到掉渣,腦殘到逆天,但還是照單全收。親了親她的額頭。你不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是我的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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