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晚上慕楚詩的手機都沒有打通。準確的說,是何心安撥打過去,信號正常,響了兩聲後,被生生掛斷。一個晚上都是這樣。若不是參加普創投資的冷餐宴,何心安親眼看著何如意被各家金融機構團團圍住,何心安本能地聯想到慕楚詩是不是又私下與何如意糾纏不清去了。就像前幾次那樣。回到家後,躺在床上,何心安回想這半年來與慕楚詩重逢後的種種,越想越覺得魔幻。尤其是從白文萱那裡得知,年少時,慕楚詩那封情書竟然是寫給何心安的,何心安有一種天上掉餡餅,剛剛好掉進嘴巴裡的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太不真實。何心安抱著手機輾轉反側,一晚上給慕楚詩打了十多個電話,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他若是看到了,應該會回電話吧? 迷迷糊糊,何心安睡著了。另一邊,何如意卻沒有那麼好眠。從普創投資的晚宴結束回家,孩子們都已經睡了。但丈夫鄭明哲卻還沒有回家。鄭明哲紅杏出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何如意在職場久了,見得世麵也多了。越是有頭有臉的男人,外麵的妖精更是活蹦亂跳。大部分的正宮娘娘都睜隻眼,閉隻眼。全當自家男人在外麵上了公共廁所。隻要人還回來,錢還回來,正宮娘娘還能保持優渥體麵的生活,那男人在哪裡撒尿就不重要了。何如意沒有鬨過,並不是因為她看得開,而是因為一開始,她看中的就不是鄭明哲這個人,她看中的是鄭明哲兵三代的出身,公婆家深厚的政府資源;何如意畢業時,鄭明哲已經工作幾年,有物質基礎,有人脈資源,有大房子,自帶學區,做鄭太太是一條通往成功更便捷的路。況且鄭明哲人長得帥氣,還算溫柔體貼,對何如意又是一見鐘情,猛烈追求。既然何如意早晚要嫁人,她不如挑一個性價比最高的男人。所以婚後幾年,鄭明哲的熱情逐漸退去,在外麵有了鶯鶯燕燕,這原本就在何如意的預料當中。但是,為了花花草草想離婚?那當真是異想天開,門都沒有。何如意洗涮完後,仔仔細細敷了麵膜,又對著鏡子端詳了半天,皮膚似乎略顯鬆弛,也缺乏光澤。是因為缺乏男人的嗬護嗎?笑話,是缺乏人民幣的高級護理。等普創投資等事情落停了,要去美容院好好做做保養。何如意上了床,一個人睡又如何?一個人橫躺一米八的床不爽麼?剛滑進被窩,皮膚觸碰到硬瑟瑟的東西,伸手一摸,是幾頁紙,拿出來一看,竟然是離婚協議書。虧鄭明哲想的出來,大概是怕放在桌上被孩子們看見了,便塞進被窩裡。但是如果真鐵了心要離婚,孩子們又怎麼會不知道?難不成當真離了婚還要裝作恩愛的夫妻一起養孩子嗎?笑話。做夢。何如意拿起電話,撥打給鄭明哲。不出所料鄭明哲沒有接電話,大概是在溫柔鄉裡求親親,求抱抱呢吧。何如意打開微信,發了語音,“離婚協議我不會簽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應該不會忘記,你有多少業務是我幫你打理的吧?”也不多說,把手機撂到一旁。迅速地,鄭明哲的電話回了過來,氣急敗壞又不得不夾著尾巴,“你到底想怎樣?”“第一,我不會和你離婚,我也不想在外麵聽到我要和你離婚的傳言。第二,我的客戶普創投資未來要並購一個境外公司,有十億美金要出境,外管局那邊,你提前打聲招呼。暫時就想到這麼多,其他條件以後再提,反正日子還長著呢。”“現在國家外彙管製這麼嚴格!大額資金出境,除了外管局,還要發改委審批,你以為政府是我家開的嗎?!”“那就是你要操心的問題了。你們家幫得了你,自然幫得了我。夫妻一體,你應該明白吧?當初我幫你打理過工作,現在輪到你幫我打理了。”“你,你不要太過分!”“究竟是誰過分啊?對了,和你說個坊間八卦,前兩天你們的對手公司高層收到實名舉報信,竟然有丈夫在妻子懷孕期間劈腿,妻子一怒之下拉丈夫下水,舉報材料有錄音有錄像。不過這女人著實有點笨,舉報信要遞給證監會、遞給信訪辦、遞給中紀委,遞給高層領導有用麼?還不是被壓下來了。不過她倒是給其他姐妹提了醒,讓丈夫浪子回頭有的是辦法呢。”“你什麼意思?”“我的意思你還不懂嗎?夜路走多了,小心見鬼。晚安了呀,我的老公。”何如意說完便掛了電話,也不管那邊接不接茬。鄭明哲在海鼎證券做的風生水起,除了工作能力確實出色外,公婆也幫了不少忙。這方式方法打足了擦邊球。說好聽點,是大膽創新,小心求證,說難聽點,就是鑽政策的漏洞,與監管打遊擊戰。這裡麵的彎彎繞,都不用鄭明哲親口說,何如意推測過一些,再連蒙帶猜,哄著鄭明哲求職場經驗,在情感的蜜月期,都整明白了。何如意私下裡還按時間進度整理了台賬。女人總是要為自己留一手,不然關鍵時刻,誰也幫不了自己。若不是何如意提前抓了把柄,這婚早離了幾百次了。何如意也聰明,自己的屁股擦得挺乾淨,沒有留下過任何把柄。何如意躺在床上,毫無睡意,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視線逐漸適應了關燈之後房間的漆黑,似乎能感受到從窗簾縫隙露出來的光。不知道是月光,還是路燈的燈光,還是這個城市有許許多多像她一樣還醒著,不願睡去的人,開著燈,點亮了城市。孤獨。這種感覺自何如意記事起,就一直陪伴著她。何如意終於想明白了。孫靜是個懦夫,孫靜向生活妥協了。自殺有什麼難?難的是在這令人窒息的世界裡,孤獨地活著。何如意逐漸閉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睡不著,但越是睡不著,她越要入睡。她是一個從來都不會向生活妥協的人。從來不會。何心安美美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手機卻空空如也,慕楚詩並沒有回她的電話。周末,不用上班,何心安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決定爬起來去找慕楚詩。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何心安忍不住問自己,“你去找他乾嘛?你要和他說什麼?你要原諒他三番兩次與何如意拉拉扯扯嗎?你當初不是自己說,再相信他,腦子裡就是大便嗎?難道你喜歡他?”何心安邊刷邊問,口齒不清,問到這裡時,突然停住了,對著池子吐了一大口泡沫。呸!我會喜歡他!我喜歡一條狗都不會喜歡他!但是,若不是喜歡,他與何如意糾纏不清,我又何必生氣、吃醋、發脾氣呢?何心安被自己嚇了一跳,臥槽,我不會這麼長情吧??從中學惦記到現在?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吧??何心安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給自己加戲,畢竟現在男主都消失了,自己在這裡對著鏡子發什麼春。回到臥室,換了衣服,拿著七八條裙子在鏡子前比劃半天,最後穿了一件T恤和牛仔褲,畢竟如果一言不合要動手打架,穿成這樣比較方便。何心安決定上慕楚詩他們家去當麵對質,至於對質什麼她還沒想好。是對質,當年你寫情書給我,就好好寫情書,乾嘛搞這麼大個烏龍!還是對質,昨天晚上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又去哪裡鬼混了?不行不行,這個口氣太像女朋友了。何心安臉上一臊,心裡一天,嘴角微微上揚,他若是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是不能考慮做他女朋友。何心安一個人的腦回路已經上演了三百集電視劇,出門打車,去了清遠小區,站在慕楚詩家門口,理直氣壯的敲門,覺得自己吃定了慕楚詩,就連這門,未來的主人,都是自己。敲了半天,沒有人來開門。何心安又拿起手機打電話,隱隱約約聽見手機音樂,把耳朵趴在門上,好像確實聽到了手機鈴聲,難道慕楚詩沒帶手機出門?還是慕楚詩本尊就在家,隻是不想開門,不想見何心安?還是慕楚詩出了意外,已經慘死家中?何心安有點慌,猶豫著是該報警,還是叫個撬鎖的來,還是識相地乖乖滾蛋?想了一會兒,又開始咣咣咣敲門。“慕楚詩你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麵!你給我出來!”倒是鄰居探出頭來,“大清早地,吵死了!”何心安才不管這麼多,敲得又不是你們家門。繼續咣咣咣敲下去。終於,門開了。何心安原本準備了一炮彈的詞準備質問,卻看見慕楚詩仿佛一夜蒼老,整個人跨了一樣,何心安的心驟然被緊緊攥了起來。“你,你怎麼了?”“我爸去世了,被我活活氣死的。你最好也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