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安琢磨了一整天何如意是不是生病了,琢磨到最後她覺得自己都要得疑心病,或者變成神經病了。難不成何如意是去善仁醫院整容,把哪裡整壞了?越想越覺得這簡直是無稽之談。一直到下班整個人都渾渾噩噩。何心安與何如意之間總有種距離感,何心安對何如意是敬而遠之,尊敬她,這份尊敬中也帶著深深的同情,同情高高在上的何如意得錯過多少精彩的人間煙火味兒。因為懷著這份同情,即使從小到大都輸給了何如意,何心安也不覺得有什麼。螢火不與日月爭輝,但螢火也有自己的燦爛。何心安反倒覺得,自己過得更逍遙。雖然倆人缺少姐妹間的親呢,但聽到何如意生病了,何心安心裡還是挺擔憂。本想給慕楚詩打個電話問問清楚,又覺得那混小子嘴裡沒有一句實話。一時半刻間不知該信他還是不信他。下了班暫時還不想回家,瞅見孫靜的筆記本,又想到了孫靜生前可能在進行心理谘詢。打了車來到善仁醫院,穿過醫院後門來到不寬敞的小路,天灰蒙蒙暗了下來,臨街家屬樓的窗戶上霓虹燈也鱗次櫛比的亮了起來。在一片中小學課外一對一輔導中,何心安很快找到了“酆老師工作室”。自從何心安在孫靜的筆記本上確認了,孫靜確實寫下了“酆老師工作室”,還有聯係電話和地址,何心安就一直在琢磨,到底怎麼樣才可以實錘證明,孫靜在進行心理谘詢。正常來說,機構有為患者保密的義務和責任,更何況是心理谘詢這種頗為私密的事情,若是直白地問,肯定問不出來。何心安決定假裝是老客戶介紹來的新客戶,就說自己是孫靜介紹來的,然後觀察對方的反應再隨機應變。小區看起來有些年代,透露著一股市井氣的味道。何心安是有些懷疑,正經心理谘詢室怎麼會開在這裡?但從孫靜生前的出租車小票看,孫靜每周固定來這裡,是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大概也聽聞過,來訪者和谘詢師在某些方麵有點像男女相親,有見麵投緣的,聊得就暢快些。也許孫靜在這裡找到了投緣的谘詢師?工作室在15層,出了電梯後很容易找到一戶門口掛著“酆老師工作室”的小牌子。何心安敲了門,並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一位需要心理谘詢的患者。可是患者應該是什麼樣的呢?回想孫靜生前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有病的樣子。有病。這個想法快速滑過何心安的腦海,似乎讓她想到了什麼,但想法消失地太快,她去抓,卻沒抓住。門開了,一個短發、麵帶笑容的女人開門了。那笑容不是諂媚的笑,寒暄的笑,而像是春日的陽光。“您好,你是有預約來谘詢的嗎?”對方問。還需要預約嗎?何心安愣了一下,不過馬上開始編瞎話,“不好意思我忘記預約了,我以為我約過了,直接就過來了。”女人又露出春風般的微笑,“那您請這邊坐,我簡單幫您做個登記。”何心安跟在女人的身後,迅速打量著這個工作室,其中客廳改成了員工的開放辦公,有兩張簡易辦公桌,上麵有電腦和電話。客廳兩邊有三個門,估計是三個臥室改成了谘詢室,客廳還連著一個過道,估計裡麵是洗手間。女人打開了一扇門,把何心安引了進去。裡麵有一條1.5米的長沙發,還有一個單人沙發,兩個沙發間放著一個小茶幾,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谘詢室了。“您先稍坐一下,我拿登記的材料給您。”女人說完後退了出去。何心安好奇地環視著屋子,麵積不大,陳設很簡單,還有一個書架,一個沙盤,窗邊有兩盆綠植。長條沙發坐上去很舒服,包裹性很強,整個人立刻放鬆了下來。不知道孫靜是不是就是坐在這個沙發上,向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稱心理谘詢師的人吐露心事?難以置信,又有些荒唐。女人很快敲門進來了,坐在那個單人沙發上,說道,“您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助理小桃,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助您的?”小桃的聲音非常溫柔,像一隻能撫平情緒的溫暖的手,在何心安心中,姐姐和媽媽都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才對。何心安突然意識到,這個想法似乎一直深深埋在她心裡。她希望有個溫柔的姐姐,有個溫柔的媽媽,當自己在外麵受欺負時可以撲進她們懷抱。而不是每天因為她們的壓力,而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這個谘詢室真是有毒。何心安才坐進來五分鐘,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有著不小的遺憾。趕緊聚精會神把雜念趕走,用意誌力開始瞎編,“我心情不太好,前段時間男朋友劈腿了。工作也不順利,壓力特彆大。每天晚上都睡不著,連飯都吃不下。”何心安看小姐姐一臉溫柔的看著自己,心想這些症狀是不是不太嚴重,隨即又補了一句,“活著沒什麼意思,我想自殺。”小姐姐眨了眨眼睛,包容又慈愛地看著何心安,鼓勵她繼續說下去。於是她壯著膽子說,“是朋友介紹我過來的,說這裡的谘詢師還不錯,我想問這種情況可以打折嗎?”何心安緊緊地盯著小桃的臉,想從她的麵部讀出一絲絲變化。但小桃有著過硬的職業素養,永遠端著春日陽光的微笑。“我朋友叫,”孫靜的名字到嘴邊,卻改成了,“何如意。”連何心安都覺得奇怪,為什麼突然改成何如意?小桃在紙上記錄了一些什麼,說道,“您的情況我了解了,我會把您的情況轉告給老師,老師隨後會給您出一份谘詢方案,能不能打折,我還需要幫您確認一下。”小桃露出了一個“希望你理解”的表情,何心安也客客氣氣點了點頭,心想你趕緊去確認,最好登陸你們的內部係統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有何如意這個人,然後來告訴我。待小桃走出房間了,何心安才反問自己,為什麼提的名字是何如意?自己腦子有病吧?靈光閃現。正是“有病”兩個字,讓何心安突然驚覺,也許慕楚詩說的病,不是身體的病,而是心裡的病。何心安不敢細想,反倒希望自己猜錯了,這都是慕楚詩這混小子的惡作劇。不一會兒,又來了一個女人。自女人從進屋到落座,何心安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如果說小桃帶著春日暖陽的光環,那這個女人就散發著溫柔慈母的聖光。目光柔和具有親和力,看上一眼,就讓人想把內心最酸楚的事掏出來,交給她,討一個溫柔的抱抱。心砰砰跳了起來,有一種被壓抑的情緒拚命翻騰著,仿佛有許多話想要訴說。話已經到了嘴邊,就要脫口而出了!還好何心安的門比較嚴。定了定神,覺得對麵這女人,目測有毒!何心安覺得還好自己是個隻愛男人的女人,不然分分鐘淪陷。女人說,“您好,您的情況小桃告訴我了,我可以為您出一個谘詢方案,然後我們一起修改討論讓方案更適合您。價格方麵實在抱歉,即使是老客戶也不能打折。但是我們可以送您一次體驗式谘詢。”不不不,何心安用最後一絲意誌力搖了搖頭。要是上了這女人體驗谘詢的賊船,肯定下不來了。何心安賊心不死,賣萌地問,“老客戶轉介紹,真的不能打折嗎?”然而問題就像露珠跌落湖泊中,連一絲絲漣漪都沒有。竟然什麼都沒有打聽出來。女人把何心安送到工作室門口,何心安點頭再見,走出了兩步再回頭,與那女人對視了一眼,魂兒被勾去了一半。趕緊匆匆進了電梯。這女人還好心術正,是個谘詢師。若放在古代,肯定是禍國殃民的妖女!何心安暗暗罵自己,真沒見過市麵!真禁不住事兒!走出小區又心有不乾,拿出手機打給慕楚詩。電話那邊是心花怒放的聲音,“是要約我宵夜麼?隨叫隨到!你在哪兒?”有些人就是會給自己加戲,沒有一點點吵架翻臉的自覺。何心安冷冰冰地問,“你說何如意生病了,是不是指她在進行心理谘詢?”那邊突然沉默了。“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她親子關係、婚姻關係都不好,工作還愛出風頭,壓力太大,心態崩了,抑鬱了吧?”何心安窮儘心理學知識,把各種公眾號的內容加工在一起,還故作淡定。“就在你那個善仁醫院後麵的工作室,我早都知道了。”“嗨,”電話那邊長長籲了一口氣,“原來你早就知道了,虧我還幫她瞞了半天!”何心安的心沉到穀底,手腳冰涼。原來姐妹真的連心,她原本隻是想詐胡,沒想到真胡了。“你在哪裡?我去找你。”何心安必須要當麵和慕楚詩確認細節,為什麼全世界隻有慕楚詩知道何如意生病了?嚴重嗎?多久了?還能治好嗎?“我在家裡洗乾淨了,等你來寵幸。”慕楚詩開開心心掛了電話,還不知道有一頭憤怒的獅子正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