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委屈，覺得職場殘忍，覺得我是老鴇在賣姑娘？你要是想端著你的自尊，要麼像何如意一樣嫁一個能幫扶她的好老公，要麼像許淵一樣有個牛逼的好爸爸，要麼退回幼兒園，一輩子在學前班呆著。”白文萱對著洗手間的鏡子補了補口紅，“成人的世界裡，沒有人會在意你幼稚的自尊。”我才不是幼稚的自尊！我隻是想安靜地、過屬於我自己的生活！何心安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那張臉與何如意有7分像，少了何如意的高冷，淩厲，多了活潑、溫和。就是再相像，也絕不會有人認錯。可是偏偏所有人，都在何心安的身上，尋找著何如意。少年不得誌的愛情，永遠無法打敗的對手。在何如意那裡受到的傷害，都要在何心安這裡得到補償。“我隻是想做我自己，我是何心安，我不是何如意的影子。”“好啊，那就證明給我看，何心安是誰，她是不是有足夠的能力跳出何如意的光芒，不再做何如意的影子。”有那麼一瞬間，何心安幾乎要脫口而出“我可以！”但是突然又清醒過來，她沒必要向白文萱證明，這不過是白文萱的激將法。哼，何心安才不會上勾。何心安把嘴巴閉得緊緊的。“今天晚上7點，普創公司在麗姿酒店開冷餐會，你要是勇氣還沒被狗吃光就過來。”白文萱整了整了裙角，對著鏡子抿了兩下口紅，轉向何心安，“你應該慶幸，你還有能被領導看上和利用的價值，要知道，老鴇永遠不缺姑娘，那些沒長相、沒身段、沒口才的口娘，連進窯子的資格都沒有，早都餓死了。”白文萱臨出衛生間之前還補了一句，“晚上記得穿小禮裙。”我呸！論一個職場人的胸懷修養，被領導羞辱成什麼樣都得接著，在心裡已經問候了領導祖宗十八代，祝她剛出門、買的意外險就生效，可是表麵也得端著雲淡風輕。何心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禁自問，你到底有沒有能力，跳出何如意的光芒四射，不再做她的影子？回到會議室，金融見麵會已基本結束，現場正在熱鬨地交換名片，何心安看見慕楚詩和何如意站在圓桌旁正在親密的交談。旁邊還有一些人等著遞名片，統統被何如意的跟班擋在外圍。再瞧瞧何心安和白文萱這配合，何心安生出兩分技不如人的慚愧。打車回支行，一路上兩人沒有再交談，主要是白文萱在回複上午的信息，沒功夫再搭理何心安。張總、王總、白總、李總，各路語音發下去，從上海話到川普到陝西話，說得都特彆溜。何心安老老實實坐在後排，抱著白文萱手提包，那是Hermes鱷魚皮春季款，目測價格奔6位數。終於回到支行，白文萱在各路方言中夾雜了一句話，“何心安，買個盒飯送我辦公室。”然後又掐起嗲嗲的聲音，“王總，儂曉得吧?吾老想你儂，下午有空來坐坐哇？”聽得何心安頭皮發麻。若沒有和十八路神仙打交道的能耐，也坐不穩支行長的位置。擔心又被白文萱翻牌子，何心安買完盒飯撿了個拜訪客戶的理由從支行溜了，劃拉著公司客戶名單，看到青龍影視停頓了一下，發信息給李嘉豪，“吃午飯了嗎？請你吃麻辣香鍋？”戀愛時他們常常去東區小食堂，十多塊錢就可以點一份麻辣香鍋，兩個人配兩碗米飯，恨不得把鍋底兒的辣椒都吃了。倒不是忘不掉大學的戀情，而是人到中年，就越發珍惜這種久彆重逢，重拾友誼的機會。“好啊，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地點選在潮安支行和文化創意中心折中的位置，見麵後何心安問，“你不用坐班嗎？下午要趕著回去嗎？”李嘉豪說，“沒關係，整個公司就我一個人。”“你們的出納呢？出去辦業務了嗎？”李嘉豪把菜單遞給何心安，“點菜，點菜。”如果有什麼能封上何心安的嘴，轉移她的注意力，普天之下隻有食物。“要黃喉、牛丸、魚豆腐、椒麻牛肉、蒜香雞翅、啤酒香腸、千頁豆腐、土豆條、海帶結！鍋底要超麻超辣！”說到點菜，何心安有一門獨家絕技，不用看大眾點評，完全憑直覺就可以把一家餐館的招牌菜點出來，而且一氣嗬成。“再來兩瓶北冰洋，涼的。”何心安合上菜單，又問李嘉豪，“你們公司是還有其他集中辦公地點麼？總不能公司上下就隻有老板和你兩個人吧？”“對，我們正在嘗試一種全新的公司運營模式，會計、稅務、人力、行政全部外包，拍攝、剪輯、運營也全都外包。”“哇哦！”何心安第一次見到這種運營模式，“那你們自己做什麼？”“統籌規劃，好比我們是大腦，市場上所有可以花錢買到的服務都是我們的手和腳，這就是我們的優勢，隻要抓住了最核心的控製權，產業鏈就可以無限延伸。”這牛逼吹得天下儘在掌握之中！這番話如果被彆的客戶說出來，何心安當即就會排桌子說，這不就是皮包公司麼！但是坐在她對麵的，是她的初戀男友，是讓她崇拜過的學長。她努力把疑惑趕出腦海，好奇地問，“那你們公司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麼？”還不等李嘉豪回答，何心安又自顧自回答，“你的劇本就是你們公司的靈魂。你說過，好的影視作品需要好的劇本。對麼？”李嘉豪似乎被捧得有點害羞，沒有否認。服務員端上香噴噴的麻辣香鍋端，上麵撒滿了白芝麻，點綴著香菜。服務員用木鏟翻動著炒物，與客戶核對。食物饞人的香味充斥著何心安的味蕾。“能不能看看你的劇本？” 李嘉豪埋頭吃肉沒有回答。“說實話你們公司拍的那些影視劇有點掉品味，”何心安實在沒說出口垃圾倆字，“我想看看是不是拍攝過程中導演或演員給幾自己加戲，篡改了你的劇本。我知道現在資金為王，誰有錢誰說了算，即使是好劇本，也被改得麵目全非。就像麻辣香鍋如果不加辣，就失去了它的靈魂。”戀愛的時候，李嘉豪常常會把寫好的晚安故事先拿給何心安看，經過何心安修改和潤色，總是能賺足同學們的眼淚。何心安常說，不會改稿子的女大學生不是好的女朋友。“給我看看你的劇本吧？”何心安追著李嘉豪要劇本，倒不是為了再幫他修改，而是純屬好奇。作為刷遍網文的書蟲，她還沒見過劇本長什麼樣子呢。“我們公司劇本是保密的。”“沒關係，我個人可以和你簽保密協議，而且大華銀行也可以和你簽保密協議，很多公司的並購融資、IPO上司都是我們銀行做的，簽保密協議很正常。就這麼說定了！”何心安在辣椒堆裡翻出最後一塊窩蛋牛肉很是滿意。塞進嘴巴裡，真是幸福到靈魂出竅！順口就問出了，“當年我姐和我媽到底和你說了什麼，你為什麼要和我分手？甚至連分手倆字都沒說，就把我拖黑了？”問完後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合適，都是陳年舊事，早都翻篇了。如今再問，確實是因為太好奇了，死得不明不白讓何心安心裡著實癢癢。李嘉豪停下筷子，輕哂一聲，“她們說，你是家裡的幼女，是妹妹，被家裡人捧在手心。從小在家裡養尊處優，從來沒吃過任何苦。”臥槽！難道甩臉色、冷嘲熱諷、成日嘮叨、強迫認錯、寄人籬下都不算精神虐待？難道有衣穿、有學上、有飯吃就算不用吃苦的好日子？“她們說，希望你跟著我，至少要過上和家裡一樣的生活，有住處，有代步工具。”何心安想，這段話肯定是何老太太說的，她嫁給何老爺子是被愛情衝昏頭腦下嫁，當柴米油鹽磨儘了愛情的最後一絲光彩後，何老太太終於認清，愛情連個生活的調味品都算不上。不能吃、不能穿、不能住，真真屁用沒有。她所有的熱情都用在兩個女兒的培養上，在嫁女兒方麵，底線更是男方物質基礎不能比女方家差。“你姐還說了，搞劇本創作的，99%連自己都養不活，剩下1%紅遍大江南北、富得流油的是天生奇命。你姐說，單純看麵相，我屬於前者。那時大四，我正在麵試網絡文學的編輯、運營等崗位。你姐讓我放棄編劇，去中良銀行做個客戶經理。”噗，那不就是何心安後來的發展路徑麼，何心安抗爭的結果僅僅是從中良銀行到了大華銀行，離何如意能遠一點是一點。“你是不是特彆討厭我姐？”“當年特彆討厭。覺得你姐特彆適合去出演天使麵孔惡魔心腸的蛇蠍婦人，但是工作幾年之後我發現你姐說的特彆對，我不屬於那1%。”李嘉豪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就像說著去超市買了顆白菜，再也沒有當初談到文學夢想時的狂熱。“可是你從來沒有放棄，你還在堅持追求你的夢想。”“也許吧”李嘉豪自嘲地笑了，叫服務員結賬，“你姐有一個優點，我特彆欣賞。”“是什麼？”“直麵現實的勇氣。我確實成不了那1%，你姐一開始就讓我放棄，而你一直鼓勵我加油。但是夢想，不是努力、勤奮就能實現，是你姐說的，成大事者靠老天賞飯吃。”何心安突然覺得，麵前的男人多了兩分油膩認命，再也不是當初熱血的少年。“你姐善於直麵現實，你擅長回避逃跑。”何心安愣在當下。從上午的會議室逃跑，從支行逃跑，假裝錯過今晚的冷餐宴，她一直在試圖逃離有何如意的場所，但是何如意的身影卻如影隨形，連被何如意羞辱過、親手拆散的初戀男友，滿腦子都是對何如意的讚賞和感謝。何心安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她不跑了，她與何如意正麵開火會是怎樣。她覺得自己需要一套小禮裙。拿出手機，發給許淵，“能不能幫我問問你的小妖精們，哪裡可以買小禮裙？半包半露、欲說還休、驚豔全場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