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楚詩說，“孫靜在普仁醫院沒有任何就診記錄。”“怎麼會！？”何心安詫異地問，“你不是說在醫院門口碰到孫靜麼？”“我確實在醫院門口碰到她，我正往外走，她向裡走，我們打了照麵。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去醫院就診啊，也有可能是看朋友之類的。”“她在醫院能有什麼朋友啊！難道是說陪何如意就診麼？”“嗯？”“我今天在醫院門口碰到何如意了，我眼看著她走進醫院。我偷偷躲起來了，她應該沒有發現我。她都已經接近完美了，到底對自己哪裡不滿意還要去整形？”何心安想不明白。“我可以幫你查呀。”“算了！”何心安一想到精神柏拉圖加身體狂歡的交易就立刻打住，“你查一次太貴了！我姐整了哪裡，我一點都不好奇！”“隨你啊，反正我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看過答案了。”慕楚詩在手機那邊笑得賤兮兮，似乎是掐準了何心安會被好奇心煎熬。果然，掛了電話何心安立刻給何如意發信息，“姐，我覺得自己臉太圓了，想把臉整小一點，你說削骨好，還是打瘦臉針好？你知不知道哪裡的醫美整形好一些？”何心安本想用釣魚的方式套出何如意對整形的了解，再套路她整了哪裡，沒想到秒回，“不知道。”不知道？？？！！！何心安心裡炸毛，她明明親眼看見何如意走進善仁醫院，何如意竟然說不知道？！，難道她進醫院是買盒飯麼？！真是奇怪！孫靜與何如意明明都走進了普仁醫院，怎麼會一個沒有就診記錄，一個說不知道呢？何心安想不明白，先回了支行。看到孫靜的工位上放著一摞發票，肯定又是被報銷專員退回的。每年北京分行根據支行的利潤核定營銷費用，客戶經理平時請客戶吃飯、給客戶送下午茶，逢年過節送小禮物都可以走營銷費用。但是報銷卻很麻煩，因為在大商場給客戶買的伴手禮基本都沒有符合大華銀行規定的發票，所以客戶經理不得不找各種增值稅專用發票去湊，常常有一點不符合規定就會被退票。何心安拿起孫靜的發票，因為報銷是先花錢後報銷，何心安想幫孫靜把這退下來的票替換成能用的，報下來的錢能買好幾桶奶粉呢。從滴滴發票附件的行程單，何心安突然發現，孫靜幾乎每周三晚上6點半都會打車去善仁醫院，孫靜去世前兩個月，幾乎每周都去，而且是同一時間。她去善仁醫院做什麼？總不能是偷情吧！怎麼可能？孫靜是那麼好的一個人，絕不會做出背叛家庭的事。“何心安，來。”又是白文萱的召喚。一天被翻牌子兩次真的很少見誒！何心安走進辦公室，正打算主動彙報她已經用超強行動力拜訪了青龍影視，白文萱卻沒問這茬兒，而是說，“文創培訓的事，你寫個宣傳稿兒，掛在北京分行內網首頁。”嗯？何心安覺得，有點尷尬。大華銀行有個內部官網，上麵有各部門的鏈接，會掛一些產品介紹、內部培訓，北京分行的主頁一般掛著分行領導的新聞，比方行長帶隊拜訪了中聯通訊公司，高層領導進行了友好會晤；比方副行長走訪了中關村科技園區，助力科技公司發展；比方投資銀行部為創世界公司發行了北京地區第一單永續債，總是充斥著高大上的味道。那些滾動的新聞，客戶經理連標題都懶得讀完。許淵還調侃過，大華銀行是不是有個秘密部門，專門為領導歌功頌德，文字踏實不華麗，低調有品質，一眼看上去就像拍馬屁，但通篇讀下來都覺得又接地氣又可歌可泣。文創培訓和高大上完全不沾邊，要宣傳什麼？難道自誇自擂到期還款麼？何心安實在不得要領，問道，“您是說，宣傳哪方麵？”白文萱嫌棄地瞥了何心安一眼，在揣摩領導意圖這方麵，何心安卻是天然缺根筋。“就寫，在發現負麵輿情的第一時間支行提前部署催收工作，通過蛛絲馬跡順藤摸瓜，取得客戶信任，在眾多債權人中殺出重圍，保質保量償還我行貸款。另外兩家商業銀行是不是逾期了？也寫上去，造成強對比。本次催收業務，對全行的貸款到期安全回收工作起到了示範效應。值得全行學習。不拋棄不放棄，不卑不亢有理有據是大華人的職業精神。重點是‘寫在分行領導的帶領下’，明白嗎？”為了突出重點，白文萱特地敲了敲桌子。哇哦，何心安對白文萱的一番措辭真是由衷讚歎，這筆業務原本十有八九要核銷利潤，白文萱大概每天都在琢磨怎麼讓匡子辰打個折，沒想到這就變成了不拋棄不放棄？當領導的，果然口才了得。還順便給分行領導送一波彩虹屁。厲害厲害。“去寫吧，寫完拿給我看。”何心安滿心都是草泥馬，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現在讓她寫，是擺明了讓她加班？何心安賊心不死問了一句，“白行，宣傳稿您什麼時候要？”“你現在寫，我在這兒等你。宣傳稿兒就像新聞，講究實效性。”既然領導都這麼說了，何心安實在不好拒絕，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不用回家看孩子，不用回家給老公做飯，不用回家伺候久病臥床的老奶奶。何心安突然覺得，單身寡居似乎非常不利於鹹魚。回到工位用儘所有的才華寫了一篇毫無馬屁味兒的流水賬，然後把主頁的新聞讀了一溜夠，粘粘貼貼湊了好幾句在分行領導的帶領下，支持下，鼓勵下，但是分行領導在哪裡？是活在心中嗎？許淵臨下班時拍了拍何心安的肩膀，滿臉嚴肅地說，“我代表整個公司團隊由衷感謝你，沒有你的抗打，就沒有我們的太平。希望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都可以成功吸引妖精白的火力。聽說孫靜常常被妖精白乾到夜裡12點，今年生日禮物，我準備送你市場排行第一的腎寶。”許淵滿臉賤人當道地譏諷，轉著車鑰匙、吹著口哨愉快地下班了，其餘人員也陸陸續續走了。何心安不得不繼續憋著對領導的讚歌。感覺就像便秘。終於馬馬虎虎寫好了。稿子給何心安看了5遍，依舊有修改意見。“這裡的逗號改成句號。你怎麼逗、句不分？”“這裡應該用地，不是的，的地得你分不清啊？”“這個措辭再修改一下，要含蓄委婉，含苞待放，你這直來直往，領導被誇了也覺得很尷尬。”“這裡結構調整一下，要由淺入深，層層遞進，最後再升華，感情太平坦了不能打動人。”每一遍白文萱都能找出問題，何心安心想，你有功夫給我講，乾嘛不直接在WORD修改，還得讓我拿筆記，回工位修改，再郵件發給你？乾到11點時，何心安覺得自己眼都瞎了，領導們就不能自我迭代出一種功能，叫“她說我寫不用改”麼，怎麼每一遍都按照白文萱的意思修改，她還能提出問題呢？！12點時，白文萱說，“就這樣吧，湊活能看。明天一早提交給辦公室，掛在主頁上。”誒！何心安終於領了聖旨，準備回家睡覺。白文萱推開辦公室的玻璃窗，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何心安從來都不知道白文萱會抽煙？！而且室內不準抽煙，罰款200！這是孫靜懷孕時，白文萱自己定的規矩！白文萱淡淡吐出一口帶著薄荷味兒的煙圈兒，“你今年30了，你對你的職業發展有什麼想法？”想法？想法就是錢多活少離家近，朝九晚五按時打卡，有工資有獎金每年年假可以出去旅行，有生之年要逛遍全球。何心安最想做的事就是住在海邊，每天去潛水，然後坐在沙灘上抱著芒果沙冰，看俊男美女，看潮水漲幅。人生不一定都要力爭上遊吧？“我在你這個年齡時剛剛調來潮安支行，當時我還是副行長主持工作。和你姐進度基本一樣。“何心安輕輕點頭附和。30歲當上副行長主持工作，已經算晉升非常快了。何如意是因為姐夫的幫襯，姐夫是兵三代，爺爺是少校，因為軍隊的賬戶開在了中良銀行，姐夫想捧誰就能捧誰。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也沒有機構會和利潤過不去。姐夫常說，人際交往就是資源互換。也不知道白文萱是怎麼升上來的，真真是一路睡領導麼？白文萱雙手抻著窗邊，職業套裙修飾著豐滿的曲線，略帶憂鬱和野心的側臉也蠻楚楚動人，她就是她自己的資源，可以與彆人交換。何心安其實挺心疼白文萱的。好端端一個充滿了女人味的尤物，把自己過成了美豔的大哥。“孫靜走了，分行打算派一個官宦子弟下來占她的位子。”啊？！何心安暗暗吃驚，李瑾、趙飛、許淵都盯著這個位置呢，怎麼能隨隨便便讓彆人占了去？強扭的瓜不甜，分行怎麼能強買強賣呢？“你姐當時就是這樣空降下去的。搶了彆人的位置，原本要升職的那個人硬生生等了三年，等終於又有機會了，他卻因為年齡超限而永遠失去晉升資格。何心安，你打算一輩子都當個兵嗎？四十歲，五十歲的時候，被三十歲的領導批評，要求加班，反複修改宣傳稿嗎？鹹魚的下場不是被吃掉，就是變成一條被嫌棄的魚乾。”白文萱對著何心安魅惑地笑了，像極了勾人心魂的妖精。何心安覺得這碗毒雞湯有點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