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落到我的額頭,引起一個哆嗦,他真的需要我回答這個問題嗎?如果我回答“不喜歡”,今天發生的事真的能就這樣翻篇嗎?我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這種問題最好不要問,問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無論何種答案都無法彌補已經發生的事情。他的眼眶也是紅潤的,凝視了我半晌,終於妥協了,微微歎了口氣,長臂一伸將我摟在懷裡,坐上出租車回家了。今夜注定失眠,他在背後輕輕的擁著我,用刻意製造出來的平穩呼吸讓我感覺他已經睡著了。其實我知道,他跟我一樣的清醒。厚重的窗簾阻擋住了室外的一切光源,在這漆黑的屋裡無論我把眼睛睜得多大,眼前依然是無儘的黑洞……上班沒多久被叫到張全的辦公室,他欲言又止的神態讓我很惱火,卻又不好發作,隻能壓著火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我要出國了,手續都辦完了,下個禮拜就走……”猶豫了半天他還是吞吞吐吐的說了:“辭職報告已經打上去了,公司馬上就會有新的人來頂替我的位子,你不會受什麼影響的,繼續工作就是了……”掩飾不住我的驚訝,真的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昨晚還若無其事的喝酒聊天,今天卻給扔了我這樣一個炸彈。“嗬~彆那樣看著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他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借以掩飾著顫抖的手:“本來我是覺得自己肯定沒戲了,不想給你添亂,悄悄的走掉算了,可是——經過昨晚,我改主意了!”他突然用一種可以灼傷人的目光盯著我:“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離開這裡的紛亂,去一個新的環境,開始新的生活!如果你同意,我馬上就去幫你辦手續,我等著帶你一起走!”不知該如何形容我現在複雜的心情,怎一個“亂”字了得!他急切的跟我解釋:“我知道有些突然,你可能還接受不了,沒關係,你可以慢慢想,我絕不逼你!隻是想幫你……”我無力的擺了擺手,沒有讓他再繼續說下去,究竟存的什麼心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沒必要再解釋了。拖著灌鉛的腿走回自己的位子,心裡麵好像有一股火在燒著,用指甲使勁掐著虎口,希望用疼痛來挽回頭腦的清醒。其實,我根本沒必要為了他的一個決定,或者幾句話而頭腦發昏,應該是他對我內心的洞察踩住了我的貓尾巴。不能說我心裡沒有存著逃跑的想法,可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被我打回去了——人能跑,心能跑嗎?好比一根小刺紮進肉裡,一切生活都毫無影響,不經意的一次觸碰才能感到痛——那種鑽到心裡又隨著血液流向全身的刺痛,隻有自己切身體會過才能完全明白。用針挑開肉,把刺拔出來……這個過程就是流血的過程,刺紮的越深,血流得越多……又有誰能保證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紮根兒刺,紮了怎麼辦?或任由它長著,隨時撩撥一下,讓自己知道還有痛覺;或任由血液流乾也要把它拔出來,隻為今後不再為它而痛。微笑著再次走進張全的辦公室:“你哪天走?我去送你!”他眼底的希望被澆滅,卻也沒有把失望掛出來,隨即是了然的一笑:“下周六的飛機,不過還有很多東西沒買,你陪我去選吧!”純淨得笑容讓我無法拒絕,這也就算是將要離彆的朋友間一絲安慰吧。絞儘腦汁的列了單子,滿滿兩張A4紙,之後的幾天逛遍了大小商場,竭儘所能的挑選著合適的東西。宋祥隻當我每天去上班,並沒有察覺什麼,張全和我很默契的沒有跟其他人透露這件事。多天的努力讓我們把兩個超大的旅行箱塞得滿滿當當,最後我整個人跪在蓋子上才把拉鏈拉上,大冬天的穿著單衣也折騰出一身汗。毫不淑女的癱在他的沙發上:“累——死——我——了!”“哈哈!隻有這個了,湊合喝點吧!”他從冰箱裡翻出來幾罐啤酒。一把搶過來,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一股冰涼滑向身體深處,舒服了很多,正想繼續時被他急忙攔住:“你——這太涼了,你這樣喝不會有問題吧?”我愣了一下,才醒悟他是想起來那次痛經的事情了,不禁臉也紅了:“沒事,還不到時候呢!”他微微咳嗽一下,掩飾剛才的尷尬:“那個——在你眼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又灌了一大口,然後蹭到沙發最舒服的位置:“聰明!還有——精明!”“就這?這麼簡單?”“這還簡單?聰明的人很多,精明的人也很多,但是聰明又精明的人可是不多啊!其實這兩個詞隻是被現在的人用爛了而已,真正當得起的人並不多。”“還有嗎?”“你還有一個弱點,就是精明的太明顯!嗬嗬”“這是什麼意思?”“就是精明的太明顯啊!連我這樣的小角色都能看出你的精明,就說明你太外露,真正的高手都是大智若愚的,誰都看不懂才好!”“嗬嗬,這個我可做不到!沒那麼大的道行!”……“你還回來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不知道,一半一半!誰也規劃不好自己的未來不是?”喝完最後一口又接著說:“你原來公司那個事不用再擔心了,我已經給他定了死檔!再換什麼新老總過來也不會有翻案機會了,這也就是給那個公司判了死刑,大概離破產不遠了,你原來那些同事也該失業了,鼻子靈的都嗅出味道了,正給自己找後路呢!你——”他再次欲言又止,深深的看著我,還是歎了口氣繼續說:“你還是多留個心眼吧!那些人說到底是因為你才失業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小心點沒壞處!”“我知道了。”“還有周玲,你也……”“哈哈,是啊!如果她再尋我的麻煩,沒有人能及時出現了!你離開,最高興的應該是她吧?”我想儘量緩解這種氣氛,故意打哈哈。接下來終於換了話題,等到我覺得時間不早,便起身告辭。最後的兩天來了新老總交接工作,同事們才知道張全要走,看來這次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在我們公司這種保密的事情幾乎沒有發生過,都恨不得八字沒一撇的事就已經搞得沸沸揚揚了。辦公室的同事都要給張全開歡送會,被他拒絕了:“我明天很早的飛機耶!實在沒精神跟你們瘋了,你們留著力氣給新老總開歡迎會吧!畢竟更應該把他哄高興啊!哈哈!各位拜拜了!我會想你們的。”挨個擁抱,我是最後一個,使勁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微笑著道彆,他借機在我耳邊輕聲說:“明天他會去機場送我,你不喜歡就彆去了,這個擁抱我會永遠記住的!”實在不想控製眼淚,很羨慕其他女同事,不管人家出於什麼目的,都可以隨便滴幾滴眼淚,可我這個最想哭的卻隻有緊緊咬住下唇,生生憋回去,因為我怕淚水一旦湧出就再也收不住。聖誕節悄無聲息的到了,在外企的唯一好處就是可以多一天休假,而且平安夜一定會有熱鬨的大聚會。想到有可能會碰上周玲,我選擇了逃避,多請了一天的假。此時,我正斜倚在沙發上看書呢。宋祥就更彆提了,提前一周就有人不停的給他打電話,預約酒吧這兩天的位置,不勝其煩。中國人現在也很有意思,傳統的春節過的越來越沒意思,這些舶來的洋節日倒是一個比一個吃香,翻著花樣的過,各種服務行業也因此大賺一筆。今天他關了手機,舒舒服服的靠在大墊子上霸占電視,看著他最喜歡的球賽。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身上,暖洋洋的,竟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做起了名副其實的白日夢。夢裡我躺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不遠處是羊群、牛群、馬群……各自悠閒的吃草,我正在感受這份難得的清新與寧靜,一隻純黑的牧羊犬顛顛的跑過來,我伸出友好的手去撫摸它,卻不料它突然張大嘴,露出獠牙狠狠的咬了我一口!我被驚醒了,坐在沙發上驚魂未定,才發現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時塞進了沙發的縫隙裡,夾得很緊,似乎可以解釋的通了。他也被嚇了一跳,趕緊坐過來摟著我:“做惡夢了?彆怕!彆怕!夢都是反得!”他的手輕撫著我的頭發,熟悉的心跳和氣息讓我很快平靜下來,心裡卻仍然覺得難受,這夢不像是個好預兆。“要不我們出去逛逛吧?天氣這麼好,彆窩在家裡了!”他哄著我。“不去,到處都是人,亂哄哄的。”“我們往郊外走,肯定沒人!”“不去,又沒花、又沒草,郊外有什麼好玩的!”……幾番交涉後,我還是妥協了,從衣櫃裡翻出一件很民族風的大裙子,戴上搭配的飾品,外麵再裹上大衣,爬上宋祥的座駕,直奔郊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