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書吉,當朝太師,要說德高望重,比不過如今的曾素之,更是與當年的文書衡差了不時一星半點。但他寫的一手好字,有“書衡餘風”之稱,而且他還有一個高高在上的,當皇後的女兒,最為要緊的,他的嫡親外孫,是當朝三皇子,正宮血統,問鼎東宮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他的七十壽辰,來的人還是不少。年尋是個直腸子,不喜歡的人,他是決計不願意結交。這個聞太師空有虛名,在朝中,向來又是個和稀泥的,沒得一個堅定的主意,所以,年尋從來不願參加聞家的宴席。但是他不去,可以借口軍務繁忙,何木珍卻是不能不去的,這高門大院的結交,就是前朝大家吵翻了天,這後院的女人,該走動的還是得走動,該打點的還是得打點。許多時候,後宅婦人,還能作為調和,總歸不讓大家太過難堪。何木珍早早地便收拾好了一切,但她出來的時候,衛玲瓏已經在院子,清點好了所有要送去的禮。“婆婆,東西是備齊全了,這是禮單。”衛玲瓏將單子遞過去,要何木珍過目。何木珍推開,“你做事,向來是個細致的,清點好了便好。”今日,何木珍是要帶著衛玲瓏與年汀蘭一同出門的,往後都是一門主母,總得開始與眾人多多走動。四下看了看,“你妹妹,還沒到?”“妹妹向來賴床,今兒還早呢,咱們稍等一會兒……”衛玲瓏將何木珍扶到石凳上坐下,遞上茶水。“方才煮好的茶,母親品一品”何木珍接過茶杯,“這個汀丫頭,若是有你三分勤勉,我都無須操心她嫁入王府了。到時候又是平妻入府,雖說她與曾家丫頭,那是打小的交情,可誰知道日後,那個二殿下會更偏愛誰呢?”目露擔憂,滿麵愁容,親事未定,日日憂心良人,親事既定,又擔心良人不淑,日後波折坎坷。也隻有做母親的,才能整日裡這般不安了。“婆婆,莫說咱們年家如今在這朝中地位,就說二殿下與相公那般情致相投,再是偏頗,想來他也不會委屈了妹妹,婆婆還是莫要太憂心。”衛玲瓏是羨慕的,羨慕年汀蘭有一個這樣好的母親,打小悉心照顧,便罷了,又事事將她放在心上。“母親與嫂嫂在說些什麼?如何氣氛這般沉悶?”年汀蘭終於是來了,簡簪素衣,瞧著是樸素雅致,但何木珍卻臉色一轉,“我當你在院子裡拾掇了半晌,出來也該是精致得體的,如何將自己弄的像是要出街一般?”年汀蘭一早醒來,都在與若楓商議在宴席上的事情,根本無暇去穿衣打扮。“這身衣裳,可是新裁的,這天熱了,哪裡能穿的太繁複,屆時熱的人不爽快。”年汀蘭總是這樣,有的是自己的緣由。何木珍重重歎了口氣,“行了!小時候你不喜歡參加那些個聚會宴席便罷了,如今都是與皇家定親的人了,再不得體妥當,如何得了?”“去將小姐那套碧水翡翠的頭飾拿過來,那是專門與這套衣衫配著的”衛玲瓏連忙插了口,吩咐青魚去拿東西。婆婆這般不高興,衛玲瓏也是心有不安的,如今是她在持家,妹妹這般素樸,保不齊,婆母還當是她克扣了妹妹。瞧著何木珍又在與年汀蘭生氣,年汀蘭也悶聲不開,衛玲瓏連忙打圓場,將年汀蘭拉住,“好妹妹,你以往總歸是喜歡戴些好東西的,怎的如今這般性情了?可是嫂嫂做的東西,不合你心意?”年汀蘭抬起頭,瞧了衛玲瓏一眼。“嫂嫂,你在說些什麼呢?你知道的,我這幾日忙得很,哪裡有時日細致打扮?”年汀蘭聲音不大,但是也清晰的傳到了何木珍耳朵裡。何木珍本就在為年汀蘭日後的生活擔憂,一聽她如今說的話,更是一陣煩躁。“你忙?你有你嫂嫂,操持一家來的忙?你看看你嫂嫂,莫說將自己收拾得體,就是這些東西,我來的時候,都已經一一清點完了。你呢?你瞧瞧,你做了什麼?”何木珍這心裡實在是著急,以往裡,總覺得自己的孩子小,總不舍得她太過辛苦,故而從來都是由著她睡,由著她玩,隻要不是太大的品行錯失,向來不會說一句重話。最要緊的,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快到何木珍還沒有反應過來,年汀蘭便定了親事。年汀蘭也不知母親,一大早,在哪裡來的脾氣。嘴上不說一句,隻靜靜地聽著,帶著淺淺的笑。以前被母親訓斥的時候,年汀蘭總喜歡頂嘴,可是如今,她喜歡聽母親對她的嘮叨,這樣的母親,活鮮鮮地,站在自己麵前。“你,你這是什麼模樣?”何木珍瞧著自家女兒這樣子,以前都是一說便要炸毛的,如今怎麼這般沉得住氣?年汀蘭上前兩步,一把抱住何木珍,“母親,你莫要生氣了,你說了,我以後改正就是。”四周突然安靜,自打年汀蘭自己走路開始,便甚少再抱何木珍了。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你,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何木珍瞬間便沒了脾氣,自家女兒的脾氣性格,如何不了解?她這模樣分明就是不正常的。年汀蘭拍了拍母親的後背,“母親,以後,我不會輕易惹您生氣的。”就像是這場親事,你們覺得那個人好,那麼我便嫁。再也不會像上一世那樣,與你們背著乾,讓你們為難。青魚把頭飾拿來,年汀蘭這才發現,當真是一套新的。兩支掉著碧綠色圓珠翡翠的簪子,一對黃豆大小的青翠色耳墜,還有一條白銀鏈子,掛著一塊雕刻成葫蘆形狀的白玉,掛著兩粒碧綠的翡翠小珠。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送來的,年汀蘭都未曾注意。要說是女兒家,又有哪個是不喜歡這些東西的?“這些東西,到是精巧得很”年汀蘭拿起來,看了又看,不由得看向自家嫂嫂。“嫂嫂在哪裡尋到的?那些個珠寶坊,如今做的東西竟然這般好看?”衛玲瓏帶著年汀蘭坐下,見著這個小妹妹喜歡,便親自取了來,給她一一佩戴上。“這些啊,都是我依著妹妹的氣質,喜好,專門為妹妹設計的,獨一份!”衛玲瓏不免有些得意,這些個東西,她喜歡做,也得有人喜歡佩戴。年汀蘭微微垂下眼瞼,“嫂嫂,好靈巧的心思。”衛玲瓏喜笑顏開,何木珍在一旁看著,“既然喜歡你嫂嫂做的東西,以後她給你置辦好了的,便要穿戴,莫要辜負了彆人一番心意。”年汀蘭點點頭,眼睛不由得放空,腦海裡在一直在想著一個問題,這些個東西都頗為精巧,她這個嫂嫂,可是師從軍醫的貧苦人家的女子。在哪裡來的這份巧妙心思?還能侍弄這些玩意兒?念頭是在年汀蘭的腦海裡打轉,但是年汀蘭卻並未表現出來,看了看自家嫂嫂,心裡還是有了些許保留。經由衛玲瓏手的年汀蘭,不過是多了一套配飾,便顯得靈動異常,在這日漸炎熱的夏季,一身雪白與淺綠的搭配,讓人不免覺得通體清涼。何木珍到是頗為滿意,這才笑意盈盈,帶著兒媳與女兒,往聞府而去。何木珍母女三人,出門的有些晚,到的時候,人都差不多來了。門口的管家,瞧著年府的馬車,連忙往裡頭跑,不肖片刻,聞家的“小主母”便來了。要說這主母便是主母,如何又要說是“小主母”呢?這還得從聞太師生性風流說起,說是風流,其實也不過是因著好色。這聞主母,也就是皇後的母親,去世的早。聞太師沒了個束縛,家裡的姨娘小妾不斷的入,還傳出了一夜逛三院的“佳話”。這話啊,傳到了宮裡,皇上皇後都不快。皇後隻想有個人管住自己的父親,卻又不想,當真有人占了母親的位置。皇上便將自己,也是沒了丈夫的小姑姑,指給了聞太師。雖然 年紀小,但畢竟是皇長公主,雖說是為皇後的父親續弦,卻也不能沒了位置。於是,既不得罪皇後,也不開罪皇上,眾人便都換了一聲“小主母”。要說這個小主母,其實年紀比皇上還小些,與何木珍他們相仿,是個性情潑辣厲害的,入了聞府,不過一兩月,便將府裡姨娘小妾,收拾打包,一溜兒的給送了人。這聞太師的風流名聲啊,這也才略有熄火。小主母出來的時候,便是通身的氣派,穿金戴銀,好不貴氣。年汀蘭瞧著那一頭的金飾,不由得一陣脖頸酸疼,這樣一頭玩意兒,一天頂下來,晚上怕是脖子都直不起來了。隻是年汀蘭卻不知道,她不喜歡那些東西,這皇家的人,卻都是打小頂慣了的,就是頂上兩天兩夜,脖頸也不見得會酸脹。小主母與何木珍一陣寒暄,相互見禮,又對著年汀蘭與衛玲瓏好一陣誇讚,一行人這才入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