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醒來,青魚幾乎是同一時間便發現,細心的將年汀蘭扶起來。“這是哪裡?”年汀蘭瞧了瞧四周,皇宮她大體上還是熟悉,小的時候總歸沒得那麼拘謹,跑的地方多,隻是這一處,她似乎未曾瞧見過。青魚將早早備下的水,喂年汀蘭飲下。“乾龍殿”“什麼?”咳咳……年汀蘭口裡的水,還未曾來得及咽下,她有心在皇宮出事,自然也是有意在宮裡留下,卻是未曾料到,竟會被安排在乾龍殿。乾龍殿是皇帝休息的地方,也就是皇帝的女人,侍寢的地方。上到貴妃,下至才人,每一個女人,在這宮裡的第一晚,都是在這乾龍殿度過的。年汀蘭被安排在這乾龍殿,意味著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青魚忙不迭的為年汀蘭順氣,“傍晚的時候,侯爺想要帶小姐回府,與皇上鬨了些微不快。侯爺的意思,想來小姐是明白的。”青魚向來話不多,年汀蘭說了她便做,還從未這般平淡神色,與自己說過話。年汀蘭咽了口口水,父親會與皇上起爭執,年汀蘭是想過的,但是也僅此一次,年家的忠心,總不能被皇上白白利用之後,又拿來無肆的猜忌。年家的好運,也就這四五年了,她年汀蘭得要趁著這四五年,將每一步路都部署好,不論到時候,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她都要力挽狂瀾,將年家保住。父親是在為自己的一生做考慮,但是自己這一生,卻再不能為自己活著了。“青魚,你是我最親近的人了,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父親,保護年家。”年汀蘭聲音落寞,她本無心與任何人解釋,但是青魚不同,青魚是她身邊一直守著的人。直到她被斬首,青魚也是陪著自己的,這是與她生死與共的人,總不能讓她與自己生了嫌隙。青魚打量著年汀蘭,並不能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年府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小姐就算是想要入宮,也大可不必這般哄騙青魚。”年侯手握邊關數十萬大軍,年府如今又如日中天,哪裡會有需要年汀蘭這個小女子來保護?青魚的想法極為簡單,年汀蘭看了看青魚,笑了笑,多麼像上一世的自己啊。總以為年家是自己最堅實的依靠,卻不曾想到,盛極必衰的道理,年家,已經走到了鼎盛,功高震主,接下來,便是被“主子”嫌棄,連根拔起了。“青魚,我知你忠心於我父親,也會將事事與我父親彙報,但是青魚,請你相信,我所作所為,真的是為了年家。你若是當真為了我父親好,還請你幫幫我。”青魚眉頭皺起,神色凝重,還未來得及說話,又聽見年汀蘭說了句,“青魚,月滿則虧,這個道理,你可明白?”年汀蘭能說的,也隻能這麼多了,自己重生的事情,自然是萬萬不能說的,就算是說出來,怕是也隻會被當做是生了病。青魚微微有些驚詫,年汀蘭向來不懂事,沒想到,她竟是與年侯想到一處去了。如今年府,風頭太盛,總不能再往上走了,再上,那可就觸及皇上了。“小姐打算,如何做?”考慮了許久,青魚還是打算守著年汀蘭,畢竟是年侯捧在手心的小女,青魚一直以為年汀蘭隻需要快樂便好,一直聽從年侯的吩咐細心保護著,卻沒想到,她竟會突然轉了性情,竟會想著要保護家人。年汀蘭是明白青魚這意思了,她是答應,與自己一條心,為年家織一張保護網。“好青魚,謝謝你”夜半三更,就是日理萬機的皇上,也早早去後宮休息了。這乾龍殿幾乎可以說是讓給了年汀蘭,這事落在皇後的眼裡,卻是半分頭緒也摸不清楚。年汀蘭醒來的消息,很快便傳到皇後耳朵裡,夜深難眠,皇後略微拾掇,便出了坤鳳宮。年汀蘭迎接鳳駕,這會子才細細的瞧見了皇後娘娘。時間對男女來說,終究是不公平的,皇上是越發的精壯威嚴,皇後卻越發顯得蒼老,都說皇後擅保養,可隻短短幾年不見,她眼角的皺紋已經越發得多,就連笑起來,嘴角都像是要往下垮。“你這丫頭,打小便這樣看本宮,白天在殿上,都沒瞧見你這般瞧,如今私下見麵,你竟還是這般模樣。”皇後這話並不像是在責怪,在後宮多年,除了皇帝,幾乎沒有人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看過她了。在皇後看來,年汀蘭不過就是個孩子。“娘娘還記得,汀蘭初見娘娘的時候,便被娘娘的雍容華貴所折服,萬萬移不開眼。沒想到,這麼多年未見娘娘,褪去錦衣華服的娘娘,竟然也是這般好看。”沒有女人會不喜歡被誇讚的容貌,就算是明知自己已經日漸蒼老,可還是喜歡聽這樣的“謊言”。年汀蘭這話說的並不假,曾貴妃美豔無雙,但那種美麗太過紮眼,一眼之後,便再沒有味道。隻是皇後娘娘,初看不見得容貌無雙,但氣質高貴,那股子正兒八經母儀天下的風範,是無人能及的。隻是這些年,怕是因為三皇子的事兒,憔悴了不少。“你啊,還是這般會說話。”皇後牽起年汀蘭的手,微微需扶,“本宮記得,你這身子骨,以往可比男孩子還皮實,如何今日竟會暈在了容華宮?”年汀蘭眼角微跳,“皇後娘娘知道,行軍之人向來不會虛與委蛇,汀蘭是年家的人,說的話自然也不會是曲意逢迎。”不想與皇後多說容華宮裡的事兒,年汀蘭在皇後麵前,總歸要表現的懂事兒些。這個皇後娘娘,是當初太後母家的女兒,打小便做的皇後培養。太後早逝,皇後身後的母家雖說比不得過去強盛,麵對曾貴妃的盛世榮寵,還有四皇子的重視程度,皇後的位置,卻從來沒有半分動彈,太子之位,也遲遲未曾定下,由此來看,這個皇後娘娘絕對不是吃素的。隻是,在太子之爭中,三皇子,又是如何敗下陣的?年汀蘭的腦海裡,卻是半分也記不得了。剛剛醒來時,對於皇上的怨憤,對年芷蘭母女的仇恨,似乎都在慢慢的模糊,就連上一世,與柳中和之間的種種,也變得有些奇怪。隻是在年汀蘭的心裡,她一直記得的,便是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掌握每一個人的命運,強大到可以以最早的時間,了解到最真實的信息,這樣,才可以在最該做決策的時候,先人一步。皇後笑了笑,明白年汀蘭不想過多談及曾貴妃的事兒,畢竟她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輕易得罪了,對誰有好處呢?拍了拍年汀蘭的手,“你啊,笨,但是笨的聰明。”羽翼未滿,便不能輕易多說。這曾貴妃白日裡才將這年家小姐給晾在院子裡,活活地曬暈了過去,這會子,一到了晚上,皇上還不是去她那裡過夜了?乾龍殿的床,輕易是坐不得的,就是皇後娘娘,也不行。兩人便一上一下,坐到了茶台旁。“給本宮說說,怎麼逃了皇宮這麼些年,又決定回來了?”皇後娘娘開門見山,看著年汀蘭好一番打量。年汀蘭早知皇後會有此一問,目露憂戚,“以前不懂事,總以為那個人是全部,恨不能時時刻刻看在眼裡,才算是心安。”年汀蘭這話說的輕,就像是一滴涼水,涼幽幽的滴在皇後心裡,莫名激起了一股冷顫,想起了一些往事。誰都會有埋藏心底的那個人,不想起便罷了,一提及,便總帶著些悵惘。像是憂傷,又像是不在乎,年汀蘭微微歎了口氣。“總歸他心悅的人,不是我,我一個堂堂侯府千金,何愁沒有好歸宿?”聽到此話,皇後不由得一陣笑,“你這丫頭,還沒有當真嘗過愁的滋味呢,便故作憂愁。”“讓娘娘見笑了,總之那個人不值得我違背君父的意思。”年府千金,看上了貧窮書生,這事兒,在皇後的耳朵裡,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隻是這年汀蘭能在這個年紀,便看得這樣清楚,倒也是難,至少,比她當初,要理智的多。“你到是個清醒的!”皇後娘娘話音剛落,年汀蘭便麵露苦笑。“我其實,並不清醒,若不是父親一番狠狠地鞭打,發著燒做了一場異常可怖的夢,怕是還得繼續糊塗。”年汀蘭對皇後說話,總歸是真心與假意,穿插著的,有時候故作聰明,反倒容易被皇後識破。皇後娘娘幾乎是一聽到她轉醒,便來了,想來也是一直在等著的。皇後略微沉吟,她來,不過是想看看,如今長大了的年汀蘭是何模樣而已。“孩子,告訴本宮,你,可願意入宮?”皇上看中的人,隻需要表露出那麼一點意思,其餘的,便是皇後來操作。這是宮裡,一貫的行事。年汀蘭被皇後牽著的手,微微一顫,目露驚恐的看著皇後,匆匆提起裙裾,“皇後娘娘,汀蘭絕無入宮為妃的意思,還請娘娘莫將汀蘭困在這宮裡。”年汀蘭句句字字,都敲打在了皇後的心坎上,困在宮裡,是啊,皇後便是被困在這宮裡,二十多年,時光虛度。不由得歎了口氣,扶起年汀蘭,看著她那水靈靈的模樣,還有那真摯的眼神,一晃眼,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你年家勢大,孩子,皇上的意思,你們都該明白。若是你今日未曾被抱上龍床,便罷了,偏偏你又被抱去了,這事兒,隻怕是難為啊!”皇後娘娘重重地歎了口氣,早在她接到皇上的意思,要她來照料年汀蘭的時候,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這是想要給後宮再添新人了,隻差她這個皇後,賢良大度,做那個開口之人罷了。若是依著身邊人的意思,年汀蘭接入後宮,對她坤鳳宮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隻是,三兩句話,被撩撥了心腸,一向理智自持的皇後娘娘,對於這個小丫頭,莫名多了些同病相憐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