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該殺之人,屠該屠之心,這就是燭陰人道。柳洵說完這句話以後就沒再多言,起身裹了裹寬大的黑袍,走到門口安靜聽著外麵的嘶吼咆哮。一牆之隔的外界已經圍滿了暴亂的民眾,俱都喪心病狂地敲打著房門,過不了多久這裡就會失守殆儘。“你看看這層門阻擋的兩方天下,便是你要思慮的人生抉擇,所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你現在想好了要步入哪裡了嗎?”過了半晌,柳洵幽幽的問道。徐長生對柳洵方才的話語感觸良多,一時間蹲在牆角咬著指尖沉悶不語,過了半晌似乎是有所覺悟,喃喃道:“我既不入天堂,也不入地獄。”“那你要去往哪方?”柳洵問道。徐長生的眼神澄明了許多,他緩緩地站起身子,平靜的和黑袍柳洵對視,嘴角微啟說道:“我行走在人間。”柳洵聽聞此話立時欣慰一笑,讚道:“你果然有所頓悟,不枉我一番口舌。”徐長生走到了他身邊,聽著外麵的鬼哭狼嚎:“我此生既然注定為惡,那便如你所言行走人間,閻王過市誅儘他惡,以惡洗惡,得見天堂。”“說得好。”柳洵的溢美之意絲毫不加掩飾:“我最擔心就是你會墮落迷惘,最終落得個萬劫不複,柳三太公若是有你一半領悟,也不至於會淪落到那般下場。”說到自己的太爺爺,柳洵很明顯的神色低落了一些,徐長生聞言發問道:“他當年怎麼了?”“不是他當年怎麼了,所有前代長生傳人都是那般下場,所以我不希望你也變成他們那個樣子。”柳洵道。“什麼模樣?作惡多端以至於不得善終?”徐長生問道。“差不多。”柳洵接著說道:“傳言,第一代長生傳人曾經屠城萬千,所到之處屍橫遍野,最終被仇家五馬分屍而死;第二代長生傳人喜好燒烤人肉,嬰兒孕者皆為其好,最終被丟到油鍋裡炸酥了骨頭!”“那柳三太公哪?”徐長生已經見慣了惡心場麵,因而方才柳洵所言還算是承受範圍之內。“我隻知道這二個人的傳說,其餘的即便是我的太爺爺,我都不曾領會多少。”柳洵說著指了指外麵接著道:“所以說你要和我去辦那件事情,不光是因為宿命,也是為了我太爺爺的行蹤。”“果然所有的事情都和柳三太公脫不了乾係。”徐長生沉吟了一嘴,從地上撿起卷刃的菜刀,噌的一聲又將自己的手腕重重割開,舉著滴淌血液的刀對柳洵道:“你之前是不是受過傷?”柳洵並未否認,徐長生將手腕遞到他的唇邊道:“喝點吧,我有的是,你想闖出去還得多些力氣。”柳洵聞言也知曉事態輕重,當即也不和徐長生客氣,淡薄白皙的嘴唇輕輕吻住徐長生的手腕,像吸血鬼一般吮吸著他身體裡的血液。徐長生今天流了不少血,雖說血脈霸道但依舊有了些許暈眩感,他晃了晃腦袋克製自己不要發昏,用另一隻手推著動脈把血往柳洵嘴裡麵多擠了一些。“夠了,多謝。”柳洵飲血完畢,伸出袖子輕輕擦拭了一下紅潤的唇口,徐長生在一旁說道:“我們直接闖出去,還是怎麼著?”“當然直接闖,但是這次既然話都說開了,你我就要遵守定下的原則,不然之前的妄殺都成了沉甸甸的原罪。”柳洵告誡道。“這話又怎麼說?”徐長生透過門縫往外瞧看,憂心忡忡溢於言表。“不能再胡亂殺戮了,外麵這些人不把我們當人看,本是該殺之人,但是依舊不能濫造殺業。”柳洵囑托道。徐長生沉吟了半晌,有些發抒的說道:“我一切都聽你的,若是我殺紅了眼,你要克製我。”“這是當然,你玩過漂流沒有?”柳洵應和了一嘴,突兀話鋒一轉問出了這麼一句話。“漂流?”徐長生被問得有些發愣,有些迷惘地搖了搖頭。“那就做好準備,我帶你漂流出去,記住不要手軟,該殺還是要殺,隻不過淺嘗即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便莫要再遵循禮法!”柳洵語氣頗凜的說道。外麵的暴亂民眾猶自在沸騰不止,這些人的心理和生理上已經嚴重扭曲變態,對於徐長生和柳洵這種正常男子的嫉妒怨恨心緒尤為強烈。王侯貴族已經率兵撤離了秦庸城,現如今俱都駐紮在外麵的黃泉水畔,因而這些失了法度管製的民眾,已經徹底淪陷在自己的畸形觀念裡麵,所作所為皆和畜生一般無二。“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屋舍大門處傳來一聲爆裂轟響,巨大的力道突兀又猛烈。門口聚集的暴民身子骨薄弱的很,俱都被突如其來的撞擊給拋上了高天,落在樹杈屋頂上栓掛得七葷八素。破碎的木屑四散紛飛爆裂激射,堵在門口的黑色棺材板也被震得飛起,在空中打著不規則的旋兒,磕磕碰碰也不曉得撞碎了多少人的身子,最後咣當一聲卡在了街道當間的眾多棺材當中。“跟著我,往外衝!”柳洵和徐長生借著破門產生的慌亂奪路而出,柳洵由於有了燭陰血的補給,因而身體狀況恢複的十分迅速,出手也比之前多了幾分剛猛霸道,方才就是他一腳將大門給硬生生踹翻了天。徐長生跟著柳洵往外猛衝,二人磕磕絆絆在棺材上奔走,徐長生再次開啟長生主眼,借著威勢恐嚇四周的暴民。沒過多久他又搶奪來兩把殺威棒,伸手拋給了柳洵一把,自己握著一把到處揮舞猛砸,雖說雜亂無章但最起碼不會一下子打死人,倒是用著比菜刀順手一些。“快點上來,帶你漂流了!”便在這時,柳洵忽的一個縱躍跳上了棺材板子,轉身舉著殺威棒衝徐長生不住晃蕩。徐長生正在和幾個老漢玩兒肉搏,聞言一棒子一個儘皆敲昏了過去,伸手扯住柳洵的棒子尖端,柳洵一個巧勁兒回撤,徐長生的小身子骨兒連人帶棒俱都給硬生生拽飛了起來,下一秒四腳朝天地趴在了棺材板上,差點摔成了一灘軟泥。柳洵不顧徐長生的苦悶哼哼,殺威棒重重撐了一下不遠處的棺材,將腳下的棺材板子當成了漂流快艇來使用。棺材板在力道作用下立時便往前竄了起來,而殺威棒則成了天然的劃船大槳!黑黝黝的棺材板在棺材海洋中恣意遊蕩,柳洵一路勢如破竹乘風破浪。徐長生沒經曆過這種事情,抱著他的大腿顫顫巍巍發著哆嗦,想要說些什麼但實在是吐不出來。棺材板子顛簸磕碰得分外激烈,連嘴皮子都在不斷做著動感彈跳,整個人像按了彈簧一般不住抖動折騰,這種感覺跟在蹦床上摔倒了起不來著實相似。“柳大哥......慢些......慢些......”徐長生的腮幫子高高鼓起,耳邊的風聲呼嚕嚕的惹人生厭。柳洵也不輕巧,駕馭著棺材板子著實耗費體力。當下二人喘著粗氣汗流浹背,乘風破浪推開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從喪屍圍城裡麵脫困而出的幸存者一般緊張激烈。“柳大哥,城門到了!”徐長生指著不遠處的城樓呼喝了一嘴。“瞧見了,你來掌舵,幫我撐一會!”柳洵一把將徐長生拖拽起來,將手上的殺威棒硬塞給他,轉身撲向了四周暴亂的民眾,直挺挺紮進了暴民組成的人堆裡頭!這下子將徐長生給嚇了不輕,他忙慌張尋找柳洵的影子,但四周全是惡心的癲狂腦袋,柳洵已不曉得被人流衝散到了什麼地方。他心裡麵慌亂異常,偏偏又著實無可奈何,焦急地撥弄著殺威棒駕馭著棺材板子,繼續在密密麻麻的棺材海洋上滑行奔走。遠方的城牆根上傳來一股巨大騷動,徐長生正自愁苦不堪,抬眼瞧看一下,赫然發現了柳洵的身影,當即麵色一喜手上加力,使勁地往柳洵的方向招呼,滑倒近前才發現柳洵竟然滿身是血,已然是受了不輕的傷勢,當下忙扯起嗓子衝他叫喚起來。“柳大哥,這又是圖哪門子痛快?”“彆噪耳,在下邊兒撐一會兒,我先上去再接你!”柳洵不曉得從哪裡搞來一截繩子,繩子頭兒拴著一把砍柴的鐮刀,像鄒先生的挪威鉤子一般巧勁兒縱拋,恰到好處地勾到了城牆的豁口子上。徐長生望著這一手兒略感熟悉,但形勢緊急容不得多想,殺威棒在麒麟眼的精確定位下指哪打哪,揮舞的呼呼生風,倒也沒有讓四周暴民占到什麼便宜。便在這時,柳洵已經壁虎遊牆利落地攀上了城牆。徐長生樂嗬嗬地瞧著他拋下來的繩子,搶過一把大菜刀左右開路,殺到繩子處一個縱躍也跳了上去。他現在的身子雖說瘦弱,但經過燭陰血的不斷洗禮已經有所長進,因而在柳洵的幫助下有驚無險地上了城牆。柳洵見他上來也覺得放心,剛想喘一口氣,眼神遊移到城外的方向,一下子忽的驚愕在了原地。“我還是來晚了,他已經提前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