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扶著我點，我身上有舊疾。”柳洵身形微顫地咳出一口濁血，徐長生手裡的菜刀血流如注，棺材板上五顆腦袋正在惡心地蠕動撕咬，沒過多久都因為缺氧而鍍上了一層死灰氣，被血紅月亮一照，眼白碩大俱都死不瞑目，怨念的表情搭配上黏膩的血汙，明晃晃的刺激著徐長生的罪惡神經。徐長生著實不相信這是自己乾出來的，他和柳洵互相攙扶著撐住身子，柳洵又咳了幾口鮮血，摸了摸嘴巴又扛起棺材板子掄起來，將悍不畏死的暴民又逼退了幾波。“先進屋子！”柳洵隨手指了一個方向，徐長生會意，忍著麒麟眼牽扯的視神經傷痛，揮舞著菜刀殺出一條血路，攙扶著柳洵且戰且走，一直逼迫到了一處客棧前麵。柳洵強打精神將棺材板卡在門口，徐長生帶著他衝進屋子，隨後嘭的一聲，將大門重重插上了橫梁。“找東西，直接用菜刀剁！拿過來堵門！”柳洵頂在門口衝徐長生嘶吼道。徐長生聞言絲毫不耽擱，揮舞著菜刀到處砍剁凳子桌子，沒過多久抱了一大堆物事堵在門口，將門口遮掩得跟小山一般。柳洵猶自不敢停歇，又奔走著尋了好些遮掩物將窗子堵住，外麵不斷有暴民翻牆進來，但一時間還找不到撞進室內的方法，畢竟都是太監，相較常人還是少些氣力的。屋內，徐長生忙活完畢後蹲到了牆角，抱著腦袋失聲痛哭。柳洵安靜地裹了裹破敗的黑袍，走到他身邊將那兩柄完全卷刃的菜刀撇到了一旁，陪著他一同蜷縮在陰影裡麵放空。“你不必自責，做這個行當殺人是免不了的，我之前也不會妄殺，但是眼下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你沒有選擇，我也沒有選擇。”柳洵有些悵然的說道。“我不想殺的，但有了這雙眼睛真的就能夠殺人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總覺得自己越來越變得像一個怪物，我不想傷害彆人，結果殺人的時候我竟然還能感受到快感，越殺就笑的越歡快，我真是個畜生......”“這是你的性格使然，你的怯懦性格和長生主眼的本意相違背，所以現在的情況，是長生主眼在逐漸改變著你，同樣也在改變著你燭陰血脈裡隱藏的東西。換句話說，之前的你怯懦膽小，有了長生主眼之後，到現在都在不斷進行融合，而真正的融會貫通則需要更長的時間了。”柳洵說道。“我的眼睛正在改變著我？”徐長生滿臉血淚地問他。“可以這麼說，但更加準確的說法是，你的長生主眼正在逐步激發出你血脈的潛能，現在的燭陰血脈還遠遠沒有達到最鼎盛的狀態，你需要時間來磨礪自己的狠心，隻有這樣才能在最終的時刻順利存活下來，不然血脈太過霸道，你若是依舊這般怯懦遲早會被自己殺死！”柳洵麵色嚴肅的說道。徐長生聽了這話麵色更加蒼白，他有些絕望頹然地問道：“照你這般說法，血脈完全激發出來，和眼睛融會貫通之後......我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會有多麼的慘無人道？”柳洵將帽簷往下扯了扯，沉默了半晌後說道：“這是每一代長生傳人的必然命運。”“為什麼......”“你是長生傳人，等到你真正的掌握了自己的血脈，可以肆意揮霍長生主眼的時候，你的心也會被鍛造成為最尖銳的利器，也隻有這般鐵石心腸的人，才配有肩負起這段冗雜綿亙的悲慘宿命的資格！”泯滅人性，喪絕人倫，無情無義，殘忍卓絕。“我不要變成那個樣子......若是真的變成那樣的話......那我寧願去死......”徐長生的麵色越來越痛苦，柳洵安靜地陪伴著他，等他自己冷卻自己的哀傷情緒。“這命運你改變不了，你同樣也死不了，割腕割喉殺不死你，服毒放血也殺不死你，唯一能夠把你殺死的方式就是大卸八塊，完全突破掉燭陰血的強悍愈合藩籬，但很明顯你沒有將自己大卸八塊的勇氣，而我也不可能讓你這麼做。”柳洵道。聽聞此話，徐長生更加痛苦了。常人若是被告知擁有不死的生命，肯定會癲狂喜悅難以平複心緒，但是徐長生卻隻剩下了無儘的悲傷。這頑強的生命背後隱藏著一隻沾滿血腥的汙手，這隻手正緩緩推舉著他步入罪惡的深淵，並捎帶著將他的良心一點點捏爆粉碎。“我不想這個樣子......”“你也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但前提是你完全融合了眼睛並釋放血脈，也就是說，當你達到了那個境界，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殺死自己得到解脫了。”柳洵這話說的分外絕望。血脈的終點，亦是命運的終結。徐長生望了望外麵那些喪屍一般的暴民，喃喃道：“我可以現在出去讓他們大卸八塊嘛？”若是換做旁人，定然會認為徐長生已經徹底瘋癲了。柳洵也聽了聽門口傳來的嘶吼撞擊聲響，安靜的回答道：“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你不是怕死的人嗎，為何要這般說道？”“現在大卸八塊和滿手血腥之後再大卸八塊，又有什麼區彆......”徐長生眼神木訥，已經有些渾噩了。“你這麼做的話，會讓關心你的人傷心絕望，即便說他們會被你的命數克死，但是沒有人會希望你自暴自棄對命運屈服。”柳洵安慰他說道。“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我不想我的親友死去......我自己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你知道我為什麼今天殺人了嗎？”柳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反問了他一句。“為什麼？”“因為我不想讓你出事，就這麼簡單。”柳洵說到這裡又開始咳血了。“這又為何？”“你或許不清楚自己有什麼價值，但是你永遠不曉得，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在關心著你的生死。”柳洵說著拍了拍徐長生的肩膀，語氣出奇多了幾分溫度：“其實你並不孤獨。”徐長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現在腦子裡隱隱作痛，柳洵在一旁似乎也頗為虛弱，但還是繼續說道了下去。“我以前發過誓言，隻殺粽子，不殺生靈，但是今天我破戒了，因為多了你這個累贅，不殺人，就闖不出去。”柳洵說到這裡慘然一笑，語氣裡似乎頗為無奈。“勞您費心了，我真的不值得您這般的。”徐長生悻悻然道。“你完全值得，這就是你一直在犯的錯誤，你要記住，你是長生傳人，塗山老丈還等著你回去收關門弟子哪。”“收了我，讓我更加隨意慘無人道嘛？”徐長生又自嘲的諷刺了自己一嘴。“你現在不該這般想，最起碼你已經打破了燭陰人的命數，你的舅舅不是好好地活下來了嗎？”柳洵道。這話說的徐長生稍微神情一振，的確張發財的存活給予了他少許慰藉，讓他內心裡麵翻湧的罪惡感覺減退了一些：“我真的能夠改變這命數？”“沒有不可能，最起碼你已經不同於以往的長生傳人了，再者說，這一次出現了兩個長生傳人，亙古未有之變數，變局之人，必有奇招。”柳洵篤定的說道。“那我應該怎麼做？”徐長生死死的盯著柳洵瞧看，等待著他接下來的下文。“你要找到你自己的道，燭陰人的人道。”柳洵語氣凝重的應和了他一嘴。“什麼意思......燭陰人道不就是殺戮堆疊，最終用白骨堆砌出一個滅絕人性的畜生道路嗎？”徐長生又開始自我嘲諷了。“這都看你怎麼選擇，你完全可以屠儘世間惡人，用罪惡的白骨堆砌鋪就出一個白銀王座，這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柳洵擲地有聲的說道。“真的可以？那我豈不是還要殺人？”徐長生的頹然減少了不少，神色心智都有了長足的進步成長。“那是你並不懂得殺人的藝術，我有一個朋友，他就非常浸淫此道。”柳洵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隨後指了指屋外。“就拿外麵的這些暴民來說，他們的肚子裡麵滿是怨毒，雖然表麵上沒有罪惡，但是卻能視我等的性命如草芥，這種人已經不能算是人，該殺！”“你再看這搬山探海界的手藝人，搭車走活尋龍下鬥，多少黑暗的埋汰勾當淹沒期間，雖和我等並無關聯，但隻要威脅到於你有恩惠的人事，該殺！”“你今後的生命雖說避免不了血腥屠戮，但完全可以選擇殺戮的對象程度，長生主眼洞察世間黑暗源頭，喪門霸血屠儘時間惡人惡事，命數要求必須要做最大的惡人，那便成為懲奸除惡的罪惡祖宗，殺該殺之人，屠該屠之心，這就是燭陰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