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老人說出自己的身份後,坐在那裡靜若枯木。徐長生麵目驚愕地望著他蒼老的麵容,一時間驚訝的有些不曉得該說什麼。“塗山公生存的年代還比較傳統,家境本來還算殷實,後來親人接連死去,到現在孑然一人,已經克死了全家上下老小七十八口!”柳洵語氣沉悶的從旁解釋了一嘴。“這麼些年歲裡,除了柳兒偶爾前來探視老朽,平日裡幾乎無人問津,不過老夫苟活人世百年,冷暖世故倒是看得通透明白。你現在還年歲尚淺,如果你能順利的再活二十年,你就能夠體會我所說的人生。”塗山老人神情蕭索的說道。徐長生聽聞此話立時胸中憋悶,但是卻沒有什麼悵然若失的神情。他平緩的說道:“前輩,我從小就經常做一個怪夢,夢裡麵有一條黃泉,還有一個拿著生死簿的老叟,我每每在夢中劃掉一個親人的名號,醒來就會發現真的會死人,難不成這就是燭陰人的命格體現?”“你這種情況我不曾有。”奇怪的是,塗山老人並未承認他的觀點:“你不用過多驚訝,燭陰人的命格硬氣的很,輕易不會死掉,因此柳兒才會讓你去和他辦事情,因為真正的長生傳人都是真正的燭陰人,也隻有真正的燭陰人才有可能去辦成那件事情,因為我們的命硬的很,閻王牙口不好根本嚼不動。”“所以才會有更大的成事幾率和生還可能,喪門命硬,閻王不收!”柳洵從旁補充道。“那我的噩夢究竟怎麼回事?如果說是虛幻泡影的話,那我的親人又真的依照著夢境依次死去,這到底是什麼幺蛾子在作怪?”徐長生繼續問塗山。塗山並慢吞吞的開口:“那是每個燭陰人獨有的特征,如果非要定下一個稱謂的話,老輩的人們叫它鬼先照,現在一般都叫做死亡預兆。”“死亡預兆......是燭陰人命格獨有的?”徐長生略帶驚訝的問道。“應該是這般道理,不過畢竟燭陰人數量太過稀少,互相之間也鮮有類似你我之間的這種交流,因而其共通性並未有過多的顯現,至於死亡預兆,老夫的和你應該不大相同,但是效果應該都差不多的。”塗山緩緩地說道。“敢問前輩,您的鬼先照究竟是什麼樣的?”徐長生略帶好奇的發問。塗山老人並不避諱這方麵的事情:“老夫每日都會觀銅鏡而正衣冠,每每有在鏡中見到另外一張臉的狀況,第二日所見之人便會離奇死亡!”這事情詭異的有些嚇人,柳洵見徐長生麵色泛白,當即解釋道:“其實你也不用太過懼怕,畢竟你和老丈都是同類人,老丈會在照鏡子的時候看見鏡中人不是自己,你是睡夢中用生死簿去選擇彆人,不過是一個被動觀看一個主動勾畫的區彆罷了。”“難不成......真的有喪門命運這回事情......命運這東西......背後究竟有什麼在支配著它?”徐長生有些後怕了,顫顫巍巍的發問道。“老夫活了這麼大歲數,著實也沒有摸清楚命運的脈門,即便奇門遁甲通透了然,六壬神數衍化貫通也無濟於事,你年紀清淺也不需要去計較這些,白白給自己托生煩惱絲還得不到解脫。”塗山老人勸慰道。“那就任憑它左右我們?”徐長生有些迷惘的念叨了一嘴。“沒有辦法,這是你的命數,你也無需自責,你的親人並不會白白死掉,最起碼你現在的命格就硬朗的超乎常人,這也算是閻王的施恩厚賜了。”塗山老人道。徐長生從出道至今,不曉得受了多少次致命傷殘,被放了多少燭陰血液,但還真的是每每都有驚無險,身處絕境卻總是能絕境逢生,和塗山老人的說法一點都不違背。“年輕後生,你今後最好如老夫這般孤獨終老,逢人處事不談交情,斷絕欲念薄情寡義,方才不枉我們燭陰血脈一生。”塗山老人聲音酸澀地說出這句話,但是很明顯這次有了一些細微的情緒波動。“那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徐長生聞言感歎了一句,但隨即便被塗山的負能量淹沒覆蓋了。“我們既然有喪門命,就沒有任何的權力去愛人和親人,所有和我們親近的友人最終都會慘死,所有有恩有惠於我等的凡人都會死,所有我們愛慕和讚許的世人都會死,也就是說,你可以恣意自在的活在這個紅塵人間,但代價就是你要不斷地收割所有恩惠於你的人的生命!”塗山語氣凝噎的說道,話語中透發著一股深深的無奈。這話說到了徐長生心坎子裡去,他已經死掉了十三位親人,親情觀念已經愈發淡薄,但是並不代表他已經泯滅了良心善念。一個個於他有恩有惠的名字在腦子裡麵滾動放映,如果他繼續這般生存下去,這些人都將會一一被他惡心殘忍的悲慘宿命克製死亡!可愛猥瑣的胖舅舅張發財,讓他又愛又恨的冷麵酷少令狐狩,把自己當做過命兄弟重情重義的爺們兒胡銃子,憨厚老實仁者醫心的國字臉搭檔蘇騰龍......所有人都有可能因為徐長生一個人的關係,以各種難以想象的方式走向各自的生命終結!徐長生煩悶地猛烈搖晃腦袋,塗山和柳洵安靜地望著他,並未出言製止而任由其發泄心中的忿恨。“那些牌子你還用老丈為你解釋了嘛?”過了半晌,徐長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柳洵適時的提了一嘴問話。“我現在先不想聽了,讓我冷靜冷靜。”徐長生神色頹然的應和道。“好吧,時辰也不早,夜談許久,也是時候送你回去了。”柳洵說完這話轉頭請示了一下塗山老人,塗山並未表示什麼異議,隻是囑咐了一句道:“路上把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你也不用回來了,淡漠如水,莫要管老朽死活。”這話說完,柳洵似乎也有些心裡酸楚,身子微微發顫地點了點頭,但是遮擋著麵部看不清神態。徐長生神情木訥地被柳洵牽了起來,剛要出門口,徐長生忽的一把甩開了柳洵的手臂,轉過身子跑到那些靈位牌子前仔細瞧看起來。“敢問老丈,恕小輩冒昧,您的親友是否死亡殆儘毫無生還?”徐長生趴在牌子前看了一會兒,忽的轉身對老叟發問道。塗山老人並未避諱,緩緩答道:“是這般道理不假,小輩為何突然如此過問?”“您先彆反問我,我再問您,世世代代的燭陰人是不是都死掉了身邊所有的親人?”徐長生有些激動的再次發問。“這話不假。”塗山老人神色有些不悅,但著實是沒有失了前輩氣度,麵子上倒是給的充足體貼。“那敢問您最後一位親人死亡的時候,您是多少歲?”徐長生繼續發問道。“喪門者皆以第一位親人死亡時間為基準,老夫家中七十八口,最後一位亡故的是家中長子,當時老夫年歲差不多四十有餘。”雖說並不曉得徐長生要詢問什麼,塗山老人依舊是有條不紊地回應著他的問話。“那麼敢問您從第一位親人被克死,到最後一位親人被克死這之間一共用了多少年歲?”徐長生似乎是在確定一些事情,有些激動地繼續發問著。“差不多將近八十年,具體的實在是記不得的。”塗山老人也瞧看出來一些端倪,當即配合著徐長生的發言,看看他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八十年......”徐長生沉吟了半晌後輕輕點了下頭,繼續發問道:“那麼再請問您,拋出友人不看,單單論述您的七十八口親人,他們的死亡頻率是不是依次死亡而不是一次多亡?”這話問的更加的模棱兩可,塗山老人回憶了一下說道:“的確不假。”徐長生聞言神色越來越興奮,嘴上不停繼續發問著:“那麼請您努力回想一下,每兩位親人之間的死亡時差大致在多大的區間裡麵?”這話問的越來越放肆大膽,但由於塗山老人也是燭陰人出身,因而俱都容忍了下來。他麵目略微陰沉,過了半晌方道:“差不多一年半載左右,基本上都是這個樣子......”塗山老人說到這裡的時候,神情也逐漸振奮起來。因為從徐長生剛才概率性的問話中,他貌似也摸出了一些有規律的東西,當即也有些興致盎然地等待著徐長生的下文,看看他究竟還能發現一些什麼。“前輩得罪,請問您的鬼先照是不是一直持續到最後一個親人死亡,根本沒有任何的漏網之魚?”徐長生也越說越興奮,盯著塗山老人激動莫名。“不錯,那又說明了什麼,後生?”塗山老人第一次出現了懇切的神色,虛心朝著徐長生發問道。徐長生現如今的神色近乎癲狂,滿臉都洋溢著詭譎離奇的快感。他興奮地伸手指著供桌的方向,大聲地吼叫道:“我知道了!那塊剩下的空白靈位牌!我知道了!”“你知道了什麼?”柳洵有些不解的發問道。“命運!燭陰人的命運!”徐長生基本是用嘶吼的方式在說著接下來的話。“我全部都知道了,並不是所謂的一成不變,喪門者的命運完全可以掌控,我現在貌似就已經......狠狠地攫住了喪門命格的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