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廂房,桌子上的刺繡綢緞重疊鋪展,四周圍滿了與之淵源頗深的看客,每個人的表情俱都精彩絕倫。“為什麼會是這樣......究竟是誰的手筆......怎麼可能做到這一步?”舔刀客率先開了口,語氣裡麵滿是震驚與不解。令狐狩同樣迷惘得厲害,在那裡沉悶的像一團安靜的空氣。徐長生見大家都這般神色,也不去過多打攪,站在那裡安靜讓他們觀賞刺繡。蘇騰龍雖說看出來一些眉目,但很明顯是眾人之中心態最好的一個。這幾張刺繡沒有給他造成太大的心理負擔,原因很簡單,這些刺繡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不過不得不說,徐長生這次偷竊出來的刺繡有些與眾不同。準確的說來,這些刺繡描述的不是祭祀那種大場麵,而是像田園誌趣一般的人物雜記,所涉及到的人物也明顯的輪廓清晰起來。簡而言之,桌子上這些新到司馬大人府的刺繡,都是將人物刻畫細致入微的刺繡作品。至於舔刀客和令狐狩的訝異神色,也是和這些刺繡人物的精致入微瓜葛頗深。徐長生首先展示的一張刺繡,上麵描述的是一對少年公子在攀談甚歡,四周的景致清幽僻靜。但這幅刺繡有一個顯著的缺點,這是一幅殘次品,準確意義上說隻繡好了一半,而另一半則完全用紅色的繡線填充飽滿,遠遠觀望上去,好似被人潑了一盆狗血般離奇奪目。不過重點不是這刺繡的殘缺之處,而是這刺繡裡麵所描繪的人。其中一個公子唇紅齒白,錦衣華服且氣度雍容,另外一個少年豐神俊朗且冷傲高卓,二人均是風華絕代的江山璧人,隻可惜均是男子妝容。徐長生初見這幅刺繡的時候也覺歡喜,但仔細瞧看便立時冷汗直冒,並不是因為那兩位公子過於傾城俊俏,而是因為那個麵目冷傲的公子生了一張令狐狩的臉!令狐狩見到了關於自己的刺繡,免不得驚訝詫異,因而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另外幾張刺繡就完全沒有令狐狩的事情了,不過依舊讓徐長生珍而重之,也同時讓舔刀客為之動容,因為這剩下的幾張刺繡,講述的都是有關於王天壽的故事!如果單單隻是描繪王天壽與人攀談的內容,或許舔刀客就不會這般失態愕然了。有關於王天壽的刺繡足足有五張,眾人依次看過去,結果卻令人更添疑惑不解。第一張刺繡裡麵,王天壽正在湘西的山澗裡麵趕屍,屍體竟然穿著紅色的喜服,還有一些傳人抬著紙紮的花轎。第二張刺繡裡麵,王天壽正在一座塌陷的洞窟裡麵,潮濕雜亂的泥地裡伸出一隻手掌,手掌上生著奇長無比的指甲,綠油油的手臂上滿是密布的鬃毛。王天壽搖著一隻金色的鈴鐺,嘴角含笑和那隻綠毛手掌握手示好。第三張刺繡裡麵,王天壽在一個整潔的墓地邊上,墓地用乾爽的大理石鋪就。王天壽拿了幾瓶老白乾,倚靠在一邊的大理石柱上,一邊自斟自酌一邊朝著墳前的花束裡倒。第四張刺繡裡麵,王天壽出現在一艘白色的輪船上。他被關押在厚重的甲板艙下麵,有人不斷透過艙室上麵的通氣口傾倒食物與水源,身邊的人有老有少,都是現代人的打扮。第五張刺繡裡麵,王天壽來到了上一張出現令狐狩形象的刺繡之處,見到了那個與令狐狩攀談的錦衣華服美少年,神情恭謙仿若在對其拜首行禮。眾人依次看罷,所想領會皆有差異。令狐狩沉默了半晌後第一個開口:“既然涉及到我了,那我就姑且說個明白。”徐長生和蘇騰龍均都靜默不語,徐長生的想法很明確,他現如今要做個聆聽者,然後從他們的字裡行間提取出有用的信息。“那個公子就是這些刺繡的製作者,準確的說來,是司馬大人府的史官,隸屬於秦雍公,也是梅莊凝的直屬臣下,名字叫做龐飛揚。”令狐狩說著指了指那個俊美少年。“另外一個就是我自然不用言說,我當時想知道被隱藏刺繡的線索,所以多方打探找到了製作刺繡的史官,就是方才所說的龐飛揚。其實一開始溝通還算融洽,但是很明顯他不願提及關於隱藏刺繡的事情,我不喜歡彆人忤逆我,於是就用了強硬手段。”“後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我被砍掉了一塊肉,但還是撿了條命回來,當然多虧安大夫了。”令狐狩少見地說出一句感謝的言辭,蘇騰龍一時間受寵若驚,慌忙好生回禮惶恐不已。令狐狩說完後,舔刀客尋思了半晌,將腦子裡麵的思路理了一下說道:“我雖然對王老六有些了解,但是不能說完全準確,也就結合著這些刺繡隨便說說,你們權當是說書人在講述演義,挑揀著聽切莫過度推敲。”舔刀客在古七盟裡邊兒混跡的久了,一時間說話做事異常謹慎,還未張口便先將自己的責任撇的乾淨利落,著實是在渾水裡淌了許久的老油條。“但說無妨。”令狐狩乾脆得很,伸手示意不再多言。舔刀客應允了一聲,伸出手指依次指著刺繡說起來:“第一張講的是湘西的鬼結婚習俗,一般都是在偏遠山區的農村,隻不過這裡他主持的親事是為了他的女兒,他的女兒早夭,隻剩一個不孝順的兒子,這是為其舉辦的冥婚。”“第二張刺繡裡麵講述的是他在江西的一個廢棄礦洞裡發現毛僵的事情,毛僵在粽子裡麵算是凶厲的了,因而老六這麼些年歲一直以此為傲,他的名頭也是因為能夠驅趕毛僵而響徹古七盟的。”“第三張刺繡裡麵講述的是他的老伴兒,這老頭的老伴死得早,人家都說是他抓粽子去地府報道太勤了,閻王震怒抓他老婆下地扒了褲衩,不過也就是道上人這麼隨口一說,這老東西脾性古怪但說到底還是個癡情的種兒,這麼多年自個兒獨處也沒見去爬寡婦的牆根兒。”“後麵這張我就不多說了,大家都是被抓過來的心知肚明,最後一張和你一樣見了那個龐飛揚,但是很明顯他是我派去尋找你的線索的,所以說表述的應當是替你賠不是的場麵,大體上也就這麼多了。”眾人聽完後依舊是那副神色,雖說舔刀客的話解釋的非常乾練,但是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徐長生略有失望地盯著身邊人瞧看,他很想弄明白隱藏刺繡的線索所在,當下不死心地問令狐狩:“令狐,您當時既然搶奪出了一份,是不是知道了那些隱藏的刺繡放在了何處?”徐長生這句話一針見血,直戳問題所在,舔刀客聞言也立時來了精神。畢竟王老六隻是他的夥計,又不是什麼親爹親媽,根本沒必要為其一直哭喪著臉,天下熙攘,皆為利字,古七盟裡這道理更加的亙古不變。令狐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個地方是龐府,儲存刺繡的地方就在後花園的地下室,我殺了幾個人,很容易就找到了藏匿之所,但龐飛揚調來了秦軍人多勢眾,後來就不得不跑路逃生。”令狐狩說著這些殺人越貨的事情依舊神情懶散,絲毫不覺得有什麼血腥罪惡。徐長生很想直接去龐府搶奪刺繡,但很明顯他沒那個本事,當即眉間緊鎖地思考了半晌道:“我們可不可以求助於梅莊凝?畢竟大家表麵上還算是和氣,我馬上就要成親,他應該不會不給我這個麵子。”這話說完,本以為令狐狩會應允,誰知後者竟眉目緊皺地盯著自己那張刺繡瞧看起來,而且狀態似乎很沉浸,已經漸漸有一些忘我的神色。徐長生見他這般也不敢前去打攪,示意舔刀客兩個不要說話,安靜等待著他的下文。隻見令狐狩的表情變化得豐富迅速,一會愁苦一會迷惘,反倒是有了幾分憨態可愛。他不停拿著幾張刺繡來回比較,又放到鼻子上聞來聞去。徐長生看得有些發懵,但著實不敢過分打攪。時間有些許凝固,一分一秒在靜謐的空氣裡飄蕩流逝。“我明白了。”令狐狩長舒了一口氣。徐長生聽聞此話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令狐狩見他這般立時澆上一盆冷水:“彆高興,我說的是明白王天壽為什麼死了。”徐長生聽了這話當即就泄了氣,畢竟一個老頭子的死對他來說沒什麼用處,一旁的舔刀客倒是興致勃勃,忙催促著令狐狩快些說出來聽聽。令狐狩也不去賣關子,誰知剛要開口,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個巨大的肉球,慌裡慌張地滾進了房間!他拽碎了好幾排精致的簾布,徐長生不用看都知道,從這熟悉的體態和那濃鬱的狐臭就能分辨出來,這個肉彈戰車就是自己的胖舅舅。不過張發財此時可沒什麼喜悅神色,與之相反的,他現在的臉色竟然煞白得令人可怖。徐長生也瞧出來了不對勁,忙上前問到底出了什麼事,誰知張發財一張口,滿屋子的人就全部都炸開了!“著火啦......秦庸城著大火......說是從什麼龐府燒起來的......現在什麼都燒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