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上的浪濤翻湧不息,帶著圖騰麵具的野人們紛紛泡在水裡,由於看不見五官麵目,因而也瞧不出喜樂悲歡。徐長生和張發財孤佇在岸上,神情晦暗地望著眼前的野人們,絕望和不解堆滿了脆弱敏感的神經。我們究竟是到了一個什麼鬼地方,為什麼除了我們之外全都不是......人?這是徐長生飽經摧殘之後的內心話,這些日子已經見過了太多的離奇古怪,但是事情發展到這裡貌似還隻是剛剛開始。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麵前那些戲水的野人,千頭萬緒都雜陳在心底,攪動成一灘深不可測的渾水,讓他難以揣測清晰。徐長生和張發財之所以驚訝詫異,就是因為那些在水裡麵的野人......暫且也隻能把他們叫為“人”,徐長生不曉得怎麼去形容這種古怪感受,越看越覺得芒刺在背。海裡麵的野人在清洗著身上的血汙,有的還從海麵上高高躍起,帶著發亮晶瑩的剔透水花,劃過清涼的弧線,最後像海豚一般華麗的收尾入水。而這些野人的手腳在下水之後發生了結構上的變化,準確的說,變成了鴨蹼一般的扇麵!他們兩側肋骨處也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透明肉膜,肉膜和手臂長在了一起,張開胳膊的時候隨之展開擴張,遠遠看去像極了一隻體態碩大的軟骨鰩魚。“他們還是人嗎......”徐長生喃喃,但很明顯張發財也解釋不出有價值的結論,兩個人俱都是一臉迷惘疑惑。張發財先緩過神來,帶著徐長生又走進了林區裡麵,準備先行找個地方過夜。因為徐長生來到這個島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估計再過一會兒天應該就完全黑了。張發財找到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解開自己的草皮裙,朝著四周的樹乾上開閘放水。沒過多久泛著白汽的尿騷味衝霄而上,徐長生感覺那些樹瞬間蔫了,一時間有了一種我的舅舅也不是人的離奇念頭,畢竟僅靠撒尿達到這種殺傷性效果的人可著實不多見。玩笑歸玩笑,徐長生還是被他這舉動給搞得迷迷糊糊。張發財:“這跟獅子獵狗宣誓主權的行為差不多,就憑你舅舅這泡尿的威力,晚上睡覺沒什麼東西敢靠過來騷擾的!”徐長生忍住嘲笑應和了一嗓子,一邊捂著嘴巴一邊往四周噴了很多的驅蚊水。雖說這林子裡沒有蚊蟲,但是驅蚊水的味道比尿騷味好太多了,最起碼要保證有命活下去,他可不確定聞著自己舅舅原汁原味的本命原液能否活過今晚。徐長生的背包裡是沒有睡袋的,他也沒那個體力背著睡袋趕路。張發財用他的挪威鉤子清理出一塊地方,徐長生仔細地檢查了四周的樹木,生怕這些樹爺爺厭惡尿騷氣,給他叔侄倆就這般生吞活剝了去。張發財讓他不用擔心,這樹應當是先被人砍傷才會進食傷人的,咱們不去招惹它受傷,它應當也就沒那個心思去欺負咱們。但徐長生還是心裡放心不下,生怕這些樹木真的生有靈智,忙跪了下來朝著四周三拜九叩,嘴裡嘀嘀咕咕的給張發財祈求原諒。張發財見他這般神經兮兮,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畢竟他也是個慫貨。收拾妥當,外麵的夜色已十分濃重。徐長生沒有睡意,倒是張發財看得開,倒在一旁沒過多久便開始打起了呼嚕。徐長生本想找些枯枝生個小篝火,但四周的樹木全都是濕漉漉的,連地上的棕壤土都在冒著水漬,幾次嘗試打不著火也就放棄掙紮了。徐長生以前是萬分厭惡自己舅舅打呼嚕的,但現如今流落到了這裡,能夠聽見一個人的聲音已經是幸福的事情了。他安靜地聽著鼾聲,又想起初和胡銃子在一塊的日子,一時間嘴角不自覺向上揚起,流露出一抹渾然不覺的笑靨。他生性怕黑,這種環境下又不能少了人守夜,索性也就裹了裹衣服準備挨到天亮。腦子裡麵依舊是昏昏沉沉,謎團有增無減地積壓在心坎子上。那些生著腳蹼的怪物們已經回到了岸上,在徐長生和舅舅找到歇腳地兒之前就重新進了林子,估計這會兒已經又回到張發財所說的盆地裡麵去了。海上的晝夜溫差大得嚇人,徐長生隻呆了一會就被凍地直流鼻涕。他擔心張發財會著涼,望著他那碩大的肚腩,用手試探性地摸索了一下,竟發現這家夥渾身發燙發起燒來,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這裡的晚上氣溫很低,風寒很容易鑽進身子,張發財這一天受的驚嚇不輕又沒有穿衣服,很容易導致惡寒發燒,畢竟是凡人軀殼,經不起風霜雨雪。張發財一邊打著呼嚕一邊亂說胡話,徐長生有些焦慮地到處翻騰,但藥物都在輪船裡麵並沒有帶下來。一想到那艘擱淺的輪船,徐長生突然想到一個可行的方法,當下咬了咬牙推搡醒張發財,用肩膀托抗著他的身子往海岸線上走去。張發財依舊在夢囈般說著含混不清的話語,已然是高燒燒壞了腦子。這種野外生存完全不是居家生活可以比擬的,隨便一個感冒發燒都有可能奪去生命,因此張發財這種情況絕對不能當做兒戲,徐長生的想法也十分簡單,他要帶著張發財回到船上給他找藥。那艘輪船已經擱淺在海岸上將近十個時辰,這期間徐長生和令狐狩都沒去注視過它,因而並不確定是否現在船上會有陌生人踏足,也無法確定那些野人會不會跑到船艙裡去。徐長生的性格本來是要優柔寡斷考量一番的,但很明顯張發財的情況必須要一個像樣的環境來服藥靜養,因而也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走了。他賣力地將張發財搖醒,又給了他幾個耳光讓他打起精神。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單靠他這副小身板是不可能將這坨肥肉拽到船上的。張發財還算是有些意識,他明白徐長生的意圖,但是身子軟塌塌的實在是用不上力氣,二人折騰了好半天才趴到了甲板上。徐長生一路照顧著自己的胖舅舅,連拉帶哄將他拽到了下甲板的生活艙裡麵,又忙著去翻箱倒櫃尋找可用的藥物給他服下。不過到現在他的心思總算安定了一些,畢竟張發財不用再挨凍,船艙裡麵有被子和寬敞的床,最起碼能讓他睡個好覺了。徐長生將整艘船瞧看了一遍,發覺並沒有人趁著擱淺再登上來,這下子心裡麵稍稍的鬆了一口氣,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疑問了。張發財之前和他說過,他是被陌生勢力救走之後醒來就到了這裡的,那麼這個陌生勢力到底是哪一個?鬼麵人?船上的研究人員?古七盟和北派那些被關押的人?未知的勢力?這裡麵就有很多的矛盾與疑點了,如果是鬼麵人的話,那麼為什麼按照這條航線來到這個島嶼之後並沒有見到他們的快艇?如果是研究人員的話,蘇騰龍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據他所說他們也是被抓過來進行人體試驗的,那麼按照當時的混亂情況,他們連逃生都成問題,又拿什麼交通工具來到這裡?如果是古七盟和北派的搬山探海人員,他們的問題和上述一樣缺乏交通工具,即便是真的能夠來到這裡,那麼這些派彆林立繁雜的人混雜在一起,群龍無首又怎麼會一點足跡都不曾留下,還是說他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但如果是達成協議的話,又為什麼偏偏要拋棄張發財這個可愛的大白胖子?而且這些人和他自己一樣是被俘虜來的,沒有任何的專業裝備的支持又如何做到深入島嶼雲深無跡的?如果是陌生的未知勢力的話,那他們是不是已經洞悉了這個島嶼的詳儘情況?這個島嶼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那些古怪離奇的現象與生物都是從何而來的?如果真的是他們的話,那他們為什麼不來這艘船上看一看?又為什麼偏偏拽走張發財又拋棄這個可愛的大白胖子?徐長生越想越覺得心裡發慌,他抬頭看了看月亮,慘白的月光下那個寫滿死字的碩大石碑依舊矗立在那裡,冰冷神秘又高傲異常。忽然,麵前的黑暗中突兀傳出一抹微弱的綠光。徐長生所在的輪船根本就沒有開燈,因而下麵如果有人的話,是絕對看不見上麵的情況的。不過這也足夠讓徐長生心膽皆寒,他最擔心的就是有陌生勢力踏足這艘船,他不敢開啟自己的麒麟眼,左手死死捂緊了自己的嘴巴,趴在船頭上往下小心探視。遠處的林區裡麵,那抹微弱的綠光恍恍惚惚,有些像是飄蕩遊離的詭異鬼火。徐長生看了一會兒,以為是森林裡常見的磷粉燃燒產生的鬼火現象,但很快他的恐懼心理就幫他否定了這種最為切合實際的猜想。因為,那抹綠油油的慘綠色光芒逐漸清晰,而且在有規律地飄蕩遊動,方向就是自己的輪船!沒過多久,林區裡麵的綠光終於展露了真容。徐長生的麒麟眼即便不開啟,視力也比一般的眼睛好上太多,因而配合上望遠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處綠光究竟是什麼,那赫然是一盞泛著綠光的油燈!如果張發財現在是醒著的話,一定會叫出這玩意的學名,因為這東西早些時候他在柳家大宅門口見到過,就是那些鬼臉婆手裡拿著的東西——木質鑲玉八棱掛角宮燈!宮燈在一個素白修長的手上擎著,映照出一個高大瘦窕的身影。可以很明顯看出來人的輪廓,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鬥篷,在黑夜的色澤裡漆黑如墨。徐長生視線遊移,忽然看向那神秘黑袍人的另一隻手。那隻手依舊素白修長,手裡有一個漆黑的黃頁。黑袍人似乎知道船上有人在看他一般,將手上的黑色黃頁舉了起來,在月光下衝著船體晃了晃。而徐長生見到了那黃頁的樣子,當時差一點氣血翻湧嚇死過去!這絕對是他活到現在最大的一次驚嚇震撼,沒什麼比這揮之不去的夢魘更加令他心膽皆寒了,原因很簡單——那個熟悉的黃頁,就是每次出現在他的夢境裡麵的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