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砰砰直跳,可李映白的臉依舊繃著,嘴硬地答,“陳景裕,你膽子可夠大,敢罵我呢!”陳景裕哪裡還不知道他那性子,抿著笑,側了身子,又伸手將他攬過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嘴裡哄道,“王爺醉了,歇歇吧。”李映白臉燙得厲害,感覺到他的手在自己背上攬著,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哄孩子似的。其實稍稍用點力就可以起身的,可大約是冬日裡外頭天寒地凍,所以身前的暖意才更加讓人貪戀,李映白不怕冷,卻好像也舍不得他懷中的溫暖。“你不要胡攪蠻纏,我沒醉。”這樣說著,到底還是繼續靠在了他的身上。陳景裕將他抱得更緊,低頭看了看他,趁他沒回神,一下子親在了他的雙唇上。“胡說,”吻了片刻,雙唇微微離開,他笑著,臉卻湊得極近,聲音裡帶著酥麻,“我都嘗到了。”“那是你自己唇上的,你方才也喝了酒。”李映白也不知自己怎麼了,願意這樣幼稚地陪他胡攪蠻纏。“那王爺再嘗嘗。”陳景裕說著,又吻了下去。兩個人廝磨了一路,馬車最終還是停在了王府門前,陳景裕送他回了毓景堂主屋裡,卻還是依舊告了彆再回了自己那屋子裡。即便他留在了王府,私底下尋著機會也想要多和李映白黏糊一會兒,可有下人在跟前時,卻從來守禮,更不會做出什麼明目張膽的舉動來。李映白倒不在意府裡下人怎麼看,可他麵子薄,說不出你彆回自己屋子了那樣的話,陳景裕送他回到臥房梳洗之後,便道,“王爺,小人退下了。”李映白看了看他,點了點頭,聲音裡不辨喜怒,“嗯。”他躺下時,又摸了摸自己腰側,連疤都已經掉了,傷口上新肉都快要與周遭融為一體,當初兩人心照不宣的那個約定也沒有人敢提起。陳景裕那家夥裝得很好,可瞞了這麼久,再傻的人也知道他的傷早好了,若還是過去的他,一定會裝傻繼續留下,可如今的他不會。那個能在認出自己後離開王府,在蓑衣巷裡冷靜與他告彆的陳景裕,隻是如今還沒有開口說要走,可他一定都盤算好了,找一個日子離開。李映白躺在床榻上,怎麼也睡不著,馬車上他分明動了情,親吻仿佛隻是飲鴆止渴,可他隻是抱著自己,在最難耐的時候,悶在自己的肩頭,低聲道,“王爺好香啊,再給我抱一抱……”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在顧家時,因為顧夫人不喜歡自己,顧老爺又常常在外行商,顧家幾個公子小姐有的東西都不會有他的份,奶奶給他買的麥芽糖都舍不得吃。奶奶見他隻將糖舔了舔,卻沒有整個吃下去,於是問他為何不吃,那會兒他答,“太甜了。”是甜,可小孩子哪有不喜歡吃糖的,不過是怕下一次沒了,不敢一下子吃完。太想要一樣東西,會更加害怕失去後的空白。那個在馬車上止步於親吻,說著“王爺好香啊”的家夥,可不就是不敢吃糖的孩子麼。--今上的病本來已經有了起色的,可就因為不久前在景靈宮那一遭,受驚之下病情便又反複了。南邊的局勢也不妙,兩邊已經交戰,謝青千裡之外送了劄子來,請朝廷增兵。謝青雖能征善戰,可五萬的兵力的確不夠,更何況南邊那些士兵更加熟悉地形,南嶺崇山峻嶺,溝深林密,即便是謝青也應付得吃力。可這時節,若真要派兵大舉南征,朝廷倒是有兵有糧,打這一仗綽綽有餘,今生卻一直懸而未決。其實明眼人的明白,如今今上對太子的猜忌之心越來越重,景靈宮行刺一事又還未水落石出,這種時候今上哪裡還會再讓大軍南下,南邊再急於星火,也比不上京中的心腹之重。李映白如今又去了兵部議事,南邊的戰況焦灼,樞府與兵部都急得焦頭爛額,連著他也跟著議事議到半晚。所以但凡是去兵部衙門,他都不讓陳景裕跟著,他一頭紮進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來,陳景裕就隻能在外頭等著,這時節天冷得緊,馬車上雖有手爐,可那樣等著還是辛苦。雖說的確是自己不讓他跟著,可看到他竟然就那麼同意,且每次自己回到毓景堂,從沒見哪次他在等著自己,一問下人,一準說他早就回房睡了,李映白聽了還是忍不住咬了咬後槽牙暗罵這家夥真是沒心沒肺。這日議事的時候,商議完了正事,經曆司的人整理卷宗時,幾位大人便聊起了家時,不知怎麼就聊到了家中夫人,樞府的趙大人不無得意地說到自己若是回家的晚,夫人都會親自下廚房去做一碗麵湯,說得其餘幾位酸溜溜的。杜尚書歎道,“從前拙荊倒也這樣過,可自從家中孩兒們大了之後,我就成家裡的擺設嘍。”另一人也附和,“老夫老妻之後,哪有什麼心思,說是相敬如賓,其實是懶得費心罷了,這樣打發起來才最省事。”趙大人與家中夫人鶼鰈情深是在京中出了名的,其餘幾位雖豔羨得歎上這麼幾句,可誰家中不是愛妾美姬環繞,家裡的糟糠不過是放著裝點門麵,哪裡又真會為這些事上心。幾個人說著又想起嘉王殿下都還未成婚呢,聽著他們說這個話題怕是有些不耐煩,可等他們看過去時,卻發覺嘉王殿下正鎖著眉頭思索得十分認真的樣子。看來殿下還在為前方的軍情而操心呢,果然殿下處處以家國為重,幾位大人這樣想著。誰知下一刻李映白就鄭重地對趙大人問道,“趙大人,你同尊夫人,如何才做到這般幾十年如一日的?”那之後,一直到走出兵部衙門,李映白都沒有再跟其餘幾位大人有過交談,那幾位就看著他像追著夫子求問的學生一樣,跟趙大人討論著……夫妻之道。上馬車的時候,他們還能聽到嘉王殿下仿佛怕自己記得不夠清楚,所以嘴裡重複著說道,“若是察覺到對方的冷落,必定是自己有所疏忽……”李映白當然沒有注意到其餘幾位大人怪異的眼神,因為他一路上都在想:疏忽……是哪裡疏忽了麼?可他又再仔細地想了想趙大人方才那段完整的話,趙大人其實前麵還說了,“若是在兩人成婚頭幾年裡,她忽然冷落,或許是欲擒故縱,想引得你對她更上心,可若是成婚日久,那或許就真是自己哪裡疏忽了,傷了她的心。”成婚日久?這當然算不上了,那難道陳景裕那家夥是……欲擒故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