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白臉色微變,隻是麵上看不出什麼波瀾,“陛下,婚事既是暫時耽擱,若此時納側室,臣怕她心裡會有芥蒂。”他話說得雖委婉,可這是在禦前,聖上金口玉言,哪裡還能說不的。皇帝睨了他一眼,可神情不僅不生氣,反倒眼神溫和,帶著疼愛,“沐熙那孩子還太小,南邊就指著明樂,一年半載的是不可能北上完婚了,你可知等她等到幾時?”沐熙正是沐小公子的名諱,如今才十五歲,的確是年少不經事,哪裡挑得起沐王府的重擔。“且朕看明樂那孩子是個明事理的,自然能理解。”皇帝又道,指了指他皺了眉頭,“你瞧瞧你也是這個年紀了,孤身一個人,京中哪家的孩子如你這邊老大不娶妻的?要不是朕做主,身邊連個侍妾都沒有,更彆談子息了,你爹若在,不知要氣成什麼樣子。”貴妃也附和道,“若叫臣妾說,阿敘這般的性情相貌,哪個姑娘不盼著能嫁這樣一位夫婿,可這孩子的心太實了,陛下給他指了一樁婚事,他竟是看都不看旁的女子了,好孩子,你這樣反倒要叫陛下擔心了。”說著,貴妃看著皇帝興奮地道,“陛下,你知道的,臣妾家裡那幾個侄女,才情品貌實在沒得挑,要不臣妾讓她們幾個進宮,您給瞧瞧,看看哪個與咱們嘉王堪配?”她這話一出,李映白也微微皺眉,堂堂貴妃,這幅口吻,實在有些不夠持重,反倒輕賤了她娘家的家門。李映白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側室,竟然也值得貴妃如此上心。貴妃的家門不高,可畢竟如今也是三殿下的生母,娘家自然也跟著顯貴起來,她如今願意這般“自降身價”,讓自己的侄女上趕著來做李映白的側室,隻因如今這個節骨眼上,貴妃太想拉攏他,以至於有些操之過急。隻是旁人看不清也罷了,作為三殿下的生母,貴妃卻並未能真正猜透皇帝的心思。“朕瞧做什麼,給阿敘選側妃,得看他喜歡什麼樣的。”皇帝白了她一眼,又看向李映白,“此事倒也不急,雖說隻是側室,也要好好挑一挑。”李映白見皇帝打定主意要給自己選一個側妃,不得已隻能道,“陛下,不然就將臣府上的侍妾張氏扶為側室?”貴妃聞言驚呼道,“那怎麼能成!那張氏不過一個侍妾而已,家世何等卑賤,她若做了你的側妃,豈非折辱了明樂郡主?”她說得義正嚴辭,幾乎叫人忘了,若非誕下三殿下,她自己不也不過是皇帝潛邸時的一個侍妾而已。皇帝也點頭道,“不成,我讓張氏到你身邊不過是見你後宅裡一個女眷都沒有,找個能照料你周到的人罷了,怎麼,你喜歡張氏?”“張氏是陛下所賜,自然什麼都好。”皇帝笑了笑,“難得聽到你小子也有嘴這麼甜的時候,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麼到了你這兒,就誰都不願都多看一眼,旁人都怕家中子弟耽於美色,朕倒不知要怎麼的美色才能讓你動心,難道非得要找個天上的仙女不成?”李映白不答,腦中浮現出一個身影,不由暗自發笑。美色?若叫人知道他耽於什麼樣的“美色”,怕都要把眼珠子驚出來吧。他為難地道,“陛下,臣眼下的確是,無意於這些兒女私情,隻想好好為朝廷效命。”皇帝指著他對著貴妃笑道,“這是要效仿前朝冠軍侯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呢,朕說了,此事不著急,朕替你物色著,或是哪日你自己看上哪家的姑娘,朕替你做主。”—陳景裕去了一趟蜀中,不僅帶了長成的植株回來,還帶了許多花苗,要讓蜀地的花在京中也能開出一樣的顏色來,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他日日守在花圃裡悉心照料,跟養孩子一般的上心,可那些花苗的長勢還是越來越不妙。陳景嶸早就料到了,當初讓他去蜀中,說是為了尋花,其實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京中種花養花的,多少人試過將各地的珍品名種移種過來,有幾個成功了的。陳景裕還是忍不住有些喪氣。好在彆的也沒什麼叫他操心的,家裡的生意有景嶸顧著,他如今不知又在何處找了門路,又租下幾塊地,離舊花圃也近,不過他卻不是租開種花的,而是種上了一些尋常藥草。他在滁州時,陳家家大業大,什麼生意都伸了手,也與人家合資開過藥鋪,這裡頭的許多門道他都清楚,如今自然是熟門熟路。雖說如今比不得當初在滁州時,那時說家財萬貫絲毫不為過,如今做些小生意,掙不來大錢,可養家糊口倒是沒問題,有時候陳景裕也在想,這或許就是景嶸真正想要的,從前為了生意東奔西忙,最後一家人淒淒慘慘,倒不如就這樣小富之家和和樂樂。他和景嶸聊天時也談及過,景嶸當時笑了笑對他道,“有些東西銀子買不到,富貴險中求這話一點沒錯,如今晚箏和月娘她們若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我能滿足,這樣就夠了。”陳景裕也點頭,“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已勝過萬千。”他看著窗外,寒風瑟瑟,滿目的蕭索,又是一個冬日,他們離開滁州,也有那麼久了。他苦笑著歎道,“這一年的光景倏忽間也要過去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啊……”他並不知道,這個時候,有另一個人,也望著窗外,那一片名為照影的桃樹,光禿禿的樹乾上彆說花骨朵,連綠葉都凋零了,他卻遠遠望著,忽而低聲道,“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初冬時節,今上決定前往景靈宮行恭謝禮,這恭謝禮本是三年一次,按時間應該是在翌年,可今生即位的那一段風波一直頗受議論,他登臨大極後還沒有到景靈宮拜謁過列祖列宗,更何況因為聖躬有恙,頗有些人心惶惶,提前前去景靈宮便可以安撫朝內朝外,穩定人心。為顯誠意,他此去帶了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卻並未帶一位後宮妃嬪,叫人注目的是也沒有帶著太子。不過也倒也不是全然沒有先例的,從前的列位先皇謁景靈宮時,雖說大多會帶著後妃與皇子們,太子一貫都會隨行,可也有留儲君在皇城裡的。此舉說也說得過去,隻是還是會引人猜測,畢竟這一次,皇帝是帶著嘉王前去的。這消息甚至連陳景裕都聽說了,聖駕要前往景靈宮,屆時宮門打開,鹵簿儀仗都會從禦街經過,雖會隔著紅杈子,又有儀鸞衛在路旁把守,可街邊的百姓還是能看到聖上所乘的輅車,不少人翹首以盼。這還是今上登基後第一次離宮,大家都指著或許就能一睹龍顏。到了聖駕離宮那日,整個禦街兩側圍滿了京中的百姓,一大半是為了觀睹聖駕,還有一小半,是那些姑娘小姐們,想看騎馬行在聖駕之後的嘉王殿下。陳景裕當然沒去,景嶸見了也不提此事。可兩日後,京中就傳回了消息,在景靈宮有刺客行刺聖上,不過好在龍體無恙,刺客也當場伏誅,唯一的波瀾,大概就是為陛下擋了一劍的嘉王,身受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