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見他不答,這樣心事重重的樣子連掩飾都掩飾不住,她方才就留心到了,方才與明樂郡主一起賞花時,他遠遠看著庭中風景,低低歎息了一聲。究竟哪種心事,才會讓一個人不經意間歎息,太子妃是過來人,當然能猜到幾分端倪。“不說身份,但就是明樂她這個人,她的品貌性情,也勝過許多女兒家,娶了她,可不算埋沒了你。”太子妃看著他道。“皇嫂誤會了,我何曾有過那樣的想法。”太子妃歎了口氣,“可是阿敘,不管你怎麼想,對於這樁婚事你並不歡喜,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明樂她是何等冰雪聰明的女子,她又如何看出穿?”李映白聞言微愣,明眼人都看得出麼?他原以為自己掩飾得已經很好了,可原來障住的隻是自己的雙目麼?“是我的錯……”他低低道。太子妃本就沒有任何責備之意,隻是緩聲道,“她一個弱女子,千裡迢迢的入京,嫁到北邊後,或許終身無法歸鄉,往後,你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於私你也該好好待她。”太子妃頓了頓,看了他一眼後又道,“而於公,你該明白你們二人的婚事乾係有多重大,沐王府對朝廷有多重要,為何沐家是本朝所剩唯一的異姓王,那是因為不是沐家需要朝廷,而是朝廷需要沐家,你剛回到京中不久,父皇便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促成這樁婚事,你可知道為何?”“為了穩固朝廷與黔南的關係。”太子妃點了點頭沉吟道,“你是自家人,有的道理應該比外人看得更明白,聖上即位時間並不長,胡太後手握大權幾十年,老沐王對其十分尊崇,而聖上與太子入關,沐家可並未有明確的表示,拉攏沐家在聖上眼中自然是十分緊要的事,最好的法子當然是結姻親,沐家那位郡主倒是待嫁,可太子已經與我成婚,三皇子又還年少,阿敘,你回京正好為聖上解了這一燃眉之急。”“聖上既然是想要拉攏沐家,自然不單單是要讓這樁婚事完成,若是明樂嫁給你後受了什麼委屈,沐家不會罷休,聖上更不會袖手旁觀,這就不隻是你二人的家事,而是關係到大局的國事,所以於公,你也要和她好好走下去,不管你心裡想的念的人究竟是誰……”他聽著,嘴角浮起一絲苦笑,這些道理他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他早就想過無數遍了。“皇嫂說的,我都明白,無論是明樂郡主還是這樁婚事,我都會好好對待,”他抬頭,眼神十分平靜,無悲無喜,“往後成婚之後,我也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太子妃看著他這樣子,心裡就莫名升起一股悲傷,他回京也有這麼久了,身邊除了那個聖上賞賜的張氏,再沒半個女人。即便不提身份,單論他這般相貌,就能讓多少女子魂牽,可他偏偏仿佛心如古井一般,聽聞他對那張氏尊敬歸尊敬,卻也並非有多上心,怎麼看,都是心裡藏著什麼人。對於他的過去,太子妃當然不清楚,所以猜測著是他過去遇上過什麼女子,一直記在心中放不下。“也不是讓你非得一輩子就守著一個人,隻是她初初嫁過來,你不能讓她寒了心,等到三年五年過去了,到時候若要納個側妃什麼的,那也沒什麼,你暫且先忍一忍。”李映白也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低低答了一聲,“嗯,我知道了。”太子妃見他答允,神色舒緩開來。回王府的路上,他坐在轎中,又響起了早上,那個人站在自己身前說的那些話。也好,他想走,那就讓他走吧。早就該放手的,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優柔寡斷的一麵,一個早就想好的決定,卻遲遲無法做到。三年五年?不會了,他不會再娶什麼側妃,永遠都不會。李映白掀開了轎簾,轎子行過夜色中的街市,不算擁擠。可還是有行過的女子,在看到轎中那個男子的眉眼後睜大了眼睛,這樣的夜色中,他的五官更加讓人驚豔,隻是很明顯,這個男子的目光飄忽,落到很遠的地方,街市上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裡。--“李映白?你說他是李映白?”陳景嶸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大哥。陳景嶸那性子,從前可算得上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了,此刻卻這幅神情,可見他心中的震驚有多大。也不怪他,這樣的事,尋常隻有在話本子上和說書人的嘴裡能聽聞,那都是杜撰出來的,大家看了聽了不過圖一樂。誰能想到,世上竟真有這樣的事。陳景裕回家有些時日了,整日都在花圃那邊,除了三餐和睡覺,都埋頭在花房裡培花,整個人抽了魂似的,話也說不了幾句,像是大病了一場後的模樣。太不正常了……陳景嶸還不了解他哥麼,絕對是有什麼事,他從嘉王府回來的事就疑竇重重。他說自己是冒犯了嘉王,若真是如此,他以下犯上,還是對著堂堂嘉王,怎麼還可能好端端地出了王府,還有馬車相送,那嘉王是活菩薩不成?在他鍥而不舍地探問下,陳景裕總算是說了實情。陳景嶸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真相竟然這麼不可思議。“我當初倒是聽聞過,這位嘉王是錦衣衛從民間尋回來的,也因為如此,他從前的經曆誰也打聽不出來,若是錦衣衛去尋的人,那咱們當初一點消息都沒聽到也不難解釋了,且既然印證了他的身份,也不會再回到滁州,他這身世實在有些傳奇,京中也流傳了不少傳言,隻是沒想到……”陳景嶸來回走了幾步,還是驚詫得搖了搖頭,等說完,又想到什麼,去看陳景裕,“若他就是李映白,大哥你去嘉王府……”陳景裕卻看著他道,“不過是巧合罷了,我知道了他是誰後,這才回來的。”陳景嶸的神情也有了細微的變化,變得有些凝重起來。李映白是誰,那是他哥的心口上的那顆朱砂痣,李映白這三個字,對他哥來說幾乎就是一道咒語。老天可真是愛捉弄人,曾經他哥無比希望想要那個人還活在世上,沒想到,那個人真的活著,卻是以這樣一個身份。這也注定,即使沒有死彆,也隻能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