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零一五年春(8)(1 / 1)

向海深處 呂亦涵 1764 字 3天前

甚至還有些人脈網深厚的,不知從哪聽說了她家境一般——“聽說她家境也就一般吧,可怎麼就和Afra那種超級富家女一起租到豪華彆墅裡了?”“聽說她家境也就一般吧,可看酒會上和傅三的默契,怎的,又來了一個樂維兒?門不當戶不對的,還想靠一次意外就網住傅宇軸的心麼?”敢情此前從未有人提及她的家境,是因她不如樂學姐貌美,也不曾因“對傅三哥有意”而礙了眾人的眼?可這都沒關係,通通沒關係,畢竟眾人隻是口頭說說,見著了她,一樣是平日裡的麵貌平日裡的表情。流言這東西,大多是言者無心,說說就過。可真正讓她困擾的,是那學習小組裡的學長Bill,自此竟是再也不願意帶她進實驗室。“不好意思啊Xin,因為大家都在說你之所以能越級學得那麼多知識,都是因為Bill私自帶你進實驗室,他現在的壓力有點大,不敢再帶你了。”下課時間,連心如往常般,準備到實驗室裡與學習小組彙合時,那樂維兒吞吞吐吐地攔住了她。連心一時差點兒沒反應過來:“學姐的意思是……”樂維兒有些為難地點著頭:“對不起啦,你知道Bill能在課餘時間進實驗室,全是因為他在幫教授做項目。我和他同級,一起進實驗室還可以說是去幫忙的,可現在這情況下他再帶著你,人家會說閒話的。”“可Bill之前答應帶我做的實驗我還沒做過……”“Sorry啦,你體諒體諒他吧。”一時間連心隻覺得腦中一陣“嗡嗡嗡”作響,樂維兒說她同進實驗室可以說是去幫忙的,可事實上,真正每天給Bill打下手的是誰?真正能幫忙的是誰?驀地,連心繞過她,筆直地朝實驗樓走去。“Xin!”她充耳不聞,隻沿著最熟悉的道路踏入實驗室:“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Bill已經在實驗室裡,見連心出現,不悅地拉下臉:“沒聽Well說嗎?這裡已經不歡迎你了。”此前Bill雖高冷又憤世嫉俗,可對連心的努力也始終頗為讚賞,幾乎沒給她什麼壞臉色看過。再怎麼高高在上睥睨眾生,他睥睨的也多是那些品德不正的人,可如今卻突然變了副嘴臉,為什麼?連心很不解:“給我個解釋。”樂維兒此時才剛追進來,見Bill和連心一人拉著的一張臉,忙打圓場:“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溝通好。Xin,Bill的壓力真的有點大,你能不能體諒他……”“體諒?”連心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隻要替你們打好下手、做好基礎工作,時機一到你們就會帶我做基因提取實驗的?”就為了這句話,有多少次,在學長學姐們進實驗室前她便已將所有材料都準備好,在大夥兒懶得做基礎練習時,永遠是她先將基礎部分處理好了,才喊來他們進行餘下的實驗。可現在,這曾經信誓旦旦的兩個人還等不到“時機”到來便翻了臉,還讓她“體諒”?好一個“體諒”!她依然直對著Bill,一雙眼睛裡寫滿了固執,不給個說法,誓不罷休:“我再說一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平素裡低調溫和的女子,誰知竟然也有這一麵。Bill終於停下了手頭的工作:“OK,既然你這麼堅決,那就我坦白說吧。Xin,你自己沒聽過流言嗎?那麼多流言蜚語全往我的實驗室壓來,對不起,我頂不住,也不認為自己應該頂住。”“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個。”連心幾乎氣笑了:“幾句流言就擊碎了我們幾個月相處下來的情誼和認識?你們英國人,就是這麼對待合作夥伴的嗎?”“對不起,比起認知,我們英國人更相信眼見的事實。”嗬,事實!事實就是流言編成了一張密密的網,而這一些曾經並肩過的夥伴,無需思考,已第一時間站到了網的那一邊!沒必要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結果也隻能是如此了。她轉過頭,再看一眼實驗桌上的儀器,看一眼這曾經寄予過厚望的空間。然後,轉身,不發一語地走出去。周遭全是刹刹的風聲,走得太快,途經的景色:樓梯,實驗樓,教學樓,校景……一切一切,仿佛全成了風中的默片,迅速往身後飛去。——“Xin,你為什麼想進我們實驗室?”——“因為我想學基因提取技術,我想找一個人。”那時候,在剛進實驗室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對Bill說的吧?隻是,又是在哪裡呢?那一年,是在這座城市的哪一個角落呢,小小女孩兒故作大人狀,一臉嚴肅地對著妹妹說:“你站在這裡,姐姐去給你買棒棒糖。你這個笨笨,一句意大利語都不懂,乖乖在這等姐姐哦。”其實她也不過就懂得一個“棒棒糖”呀,還是吃早餐時問過媽媽的。小小身影拐個彎,奔向了不遠處的糖果店。從那一刻起,她再也沒有回來過。遠方的夜幕暗了下來,像一塊被樹枝戳了幾個窟窿的黑布,帶著那一些五個角的窟窿,慢慢地籠罩住人間。身後有車跟著,從她踏出校門的那一刻起,就跟在她後麵。她快,車子便快,她慢,車子便慢。可她一點也沒發覺。直到一雙腿在漫長的疾走中失去了氣力,連心才停下來,就在小巷子裡,虛虛扶著身旁的牆,疲憊地闔起眼。太累了,太倦了。這雙腿,這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身後的汽車也跟著停下,毫無聲息的,如同一名沉默的守護者,在闃黑之中,靜靜地匍匐於夜。而後,汽車後方又停了輛被前方車輛堵住的車。羅馬的小巷這樣窄,仿佛隻容得了一輛車的樣子。其後,又有第二輛車被迫停下來,第三輛,第四輛……喇叭聲長鳴,一整排,在夜色中欲震破天際。滴——滴——滴——巨大的聲響震回了連心的神誌,回過頭來,身後竟是長長的一排車。而最前方的那輛已降下車窗來,一張漸漸熟悉的臉,那一張好看卻難得這麼無奈的臉,探出來:“這位美麗的小姐,再不上車的話,恐怕我就要被後麵的司機扭進警局了。”眼眶仍紅著,他卻不問緣由,隻貼心地遞過了紙巾來。而後車子重新啟動,穩穩地開出了小巷。有急性的意大利人罵罵咧咧,有浪漫的意大利人莞爾一笑:多體貼的男子,為著哭泣的女孩兒停下車,不出聲,隻默默地等。等她哭累了,等她回過頭,等她自己發現原來大千世界裡還有一個人,在身後默默地守候。誰說東方人沒有浪漫細胞呢?小巷又恢複回了通暢,男人的手在方向盤上遊刃有餘地撥動著,直到連心拭完淚,他才又尋了個可停車的地方,掛下P檔。也不問她為什麼難過,傅宇軸隻是打開後頭的車載冰箱,從裡麵拿出一塊小蛋糕:“甜品有助於排解抑鬱,從前每回在船上想揍那群混帳船員時,或者在公司裡想把下屬叫進辦公室修理的時候,我都會先吃點甜的。所以‘傅源’的員工都說,三老板不僅人長得帥,脾氣還特彆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就是這麼半開玩笑地說著。一邊說,一邊又往冰箱那邊逡巡著:“想喝點什麼?咖啡?香檳?紅酒?算了,小孩不該喝這些。”回過身後,遞給了她一瓶可樂。連心終於成功地被逗笑:“如果車上有牛奶,你是不是還要換瓶牛奶給我?”“如果你明天答應再上我的車,我保證,冰箱裡全都是牛奶。”她唇角不自覺地又彎了一下。怎麼會是他呢?在這樣難堪的時刻,她無助而狼狽,在異國的街頭,轉身時,卻看到了這個人的臉。怎麼偏偏就是他?“你不問問我嗎?”“問什麼?”連心抿著唇,突然間不知該怎麼說。是啊,問什麼?問她為什麼這樣失魂落魄?問她永恒之城這樣美,可為什麼她一個人在街頭哭泣?“知道為什麼我和小舅的關係會這麼好嗎?”他看她不說話了,就一口一口吃著甜品,又體貼地替她擰開了可樂蓋子。連心搖搖頭。“十幾年前我媽出殯的那天,所有人都忙壞了,趁著大人們在前頭應對來賓時,我一個人躲到了後花園裡。後來小舅找到我,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什麼也沒說,隻是帶我到街上,吃了一客甜品。”他笑了一下,很淡,目光裡卻帶著微微的苦澀。那是連心從來也不曾在這個人臉上看到的神色。他說:“早些年我一直在國內,和小舅接觸的機會其實很少。可被他帶到街上吃東西的那時候我心想,這個花邊新聞比作品還多的家夥,其實人挺好。”“所以從那時候起,你和周先生就越走越近了?”“是。”你看,人與人之間的吸引,原來不過是某一刻,在我那樣失意時,你出現得那樣合理。時間合理,方式合理,就連說的話,都合理。如同他出現在她最失落的這時。傅宇軸說:“所以如果我什麼都不問,我們連心會不會也在想:傅宇軸這人其實也挺好?”她“噗”地一下笑開了,儘管明知他這是故意在逗自己,想讓她心情好點兒,可一顆心也確實是開闊了許多。“嗯?”他卻仍執著,“感動不感動?”哪有這麼臭屁的人啊?連心抿著唇,紅通通的眼睛卻是真的笑開了。傅宇軸見姑娘真被自己逗開心了,唇角也不由翹了一下:“小屁孩,還挺好哄。”難過的時候是真難過,固執的時候也是真固執,可偏偏哄起來,又這樣容易。“本來今天是有點事想問你的,不過在校門口叫你時你沒聽到,看起來還挺不高興的,我隻好一路跟著你了。”這一路她就隻顧埋著頭往前走,走了老長老長,他就那麼跟著?連心有點兒不好意思:“那時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了,傅先生想問什麼?”傅先生?“我們連心是不是太客氣了?都接觸過這麼多回了,還這麼喊我麼?”那要不然該喊什麼?“小舅和阿遲他們都喊我‘阿宇’,或者不嫌棄的話,你也可以跟著少祺喊我聲‘三哥’。”連心輕咬著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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