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似乎有一道亮得過了頭的目光,正灼灼地對著自己。嗬!連心終於反應過來,迅速推開門,跑出去。這反應還真是有趣呢,跟見著了惡狼似的。身後的惡狼抱著胸,從容地跟著她出來:“不錯,比起上回在IING,你的反應慢了三分鐘。”銜了抹愉快的笑,他朝她俯下身來:“我能不能就以此斷定,我們連心已經開始習慣我的接近了?”連心瞬間漲紅了臉:“並沒有!”“哦?”一聲“哦”如一道勾人的顫音,曖昧地散在空氣中。她突然間察覺到了危險,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被他輕輕地拉住了:“彆慌,這位‘傅先生’可不是是什麼妖魔鬼怪。”一綹個性的卷發散到了額前,替這張英俊的臉添了絲性感的氣息,“你現在該做的,是進更衣室裡換禮服,換完後,下樓和我跳舞。”那聲音真是輕鬆又愜意,說完之後,傅宇軸又指了指大門的方向:“我到樓下等你。”一直到打開衣帽間的大門時,他都是笑著的。隻是在重新關上門的那一刻,一抹銳利劃過傅宇軸眼中。他拿起電話:“有個叫吳妍的中國學生,和少祺也認識,你去探一探她的底細。”樓下的歌者已換人,由女高音轉成了正淺吟低唱的流行歌手。不變的是滿室的衣香鬢影,滿堂錯落的豐姿。人遊走於其中,不經意間,便要被這熱鬨的華麗炫花了眼,忘卻人間原本的麵目。小時候看書,作家們總喜歡將此等場麵描繪成為“女人尋找機會的踏腳石”。可事實上何止女子?在這樣的場合裡,誠然有女子們正期待著機會、資源和愛情,可也有男人孜孜不倦地尋找著比機會和愛情更多的東西。欲望這樣多,於是如此場麵大量地繁衍,大到名導的酒會,小到留學生們的派對。就連向來對玩樂沒興趣的小秋也總是數落她:“你得多參加點聚會啊同學,那裡頭可都是人脈啊人脈!”你看,這高度發達的社會裡,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已經背負了太多超越年齡的枷鎖。連心向路過的侍者又要了杯果汁,一麵繞著一樓走了圈。方才傅宇軸還叮囑過,讓她換好衣服後便下樓來陪他跳舞,可此時一圈走完,連心卻沒有看到他的人。想來是去處理吳妍那件事了吧?她慢慢啜著果汁,想尋個地方,邊休息邊等他處理好事情後來找自己。隻不過目光遊移間,連心無意間看向了門口,竟看那到吳妍正挽著個男人雙雙離開彆墅。怎麼回事?偷了衣服就走人?連心下意識地想追上去,可腳才剛動,一隻手卻又被人從後麵拉住了。“老天爺!”正是和她一同過來的小秋。就見她錯愕地指著連心身上的禮服:壞丫頭,來的時候不是還穿得挺隨意嗎?可現在這一身是怎麼回事?還有脖子上的藍寶石項鏈,嘖嘖,和這丫頭的氣質還真是相襯!“說,是不是傅總帶你去換的?”“什麼?”連心微微錯愕。“瞧咱傅少爺周到的,連衣服都給你考慮好了,一定是那小子讓他哥帶你去換衣服的吧?”連心:“……”“不過那家夥也真是倒黴,好不容易才從學校出來,結果剛到派對上,就被他三哥給叫出去,說是Ruby生病了,讓他趕緊帶著去看獸醫。”Ruby就是傅太太那條貴賓狗,“什麼病嘛?還非得讓人大晚上的放著派對和心上人不管,千裡迢迢去找獸醫了!”連心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她總不太願意讓旁人知曉她與傅宇軸之間那些細微的親密。好在小秋神經大條卻想象力豐富,竟直接將禮服牽到了少祺頭上。不過她在這等事宜上神經大條,在旁的事上,小秋的神經可是纖細得不得了:“話說回來,你有沒有和傅總好好培養培養感情哪?”“培養什麼感情?”“就朋友之情同胞之情啊,”她朝著連心直眨眼,“培養好了,下次有機會替我美言幾句,我爹那運輸費,嘿嘿嘿……”連心:“……”果然是商人的女兒,無時無刻不在惦著她爹的那些運輸費!幾米之外的某個角落裡,一雙闃黑的眼正緊緊盯著這一處。傅宇軸一邊和小舅聊著剛剛在衣帽間裡的見聞,一邊等著下麵的人將吳妍的資料傳過來,另一邊,那雙眼也不曾放過幾米之外的倩影。不好,孫餘餘那條昂貴的破布還是不太好,穿得人整個漂亮的肩都給露出來了。“老天爺,收一收你那眼神吧!”一道頎長的身影在這時又插入了兩個人之中,周遲舉著酒杯,和周延見碰了一下,一邊閒閒調侃著某人。此人正是周延見的另一名晚輩。說來也是倒黴,不過是一不小心和這二位的父輩投胎投到了同一個肚子裡,明明也大不了他們幾歲,可這倆家夥,竟一個要管他叫“舅”,另一個管他叫“叔”。又當叔又當舅的周延見早就受夠了傅某人的一心多用:“可不是?人在這裡談正事,眼睛倒是飛到了天邊。”“有什麼辦法?”傅宇軸這才收回目光,也順手和周遲碰了個杯,“畢竟周大導演的派對百年如一日的無聊。”“你像條惡狼似的盯著人家姑娘瞧就不無聊?”“是比被一團金發妞圍著講爛到爆的中文要來得有趣。”傅宇軸聳聳肩,懶理小舅的惡評。平心而論,論屬性論氣質,“惡狼”這東西著實不太適合他。倒是那隱在叢林中伺機而動的豹,慵懶,漂亮,優雅,卻永遠帶著令人恐懼的侵略性——這樣的小東西,倒是比較貼近於他的屬性。和這兩位互損了一番後,傅宇軸啜了口酒,再轉過臉去時,眼睛突然危險地眯了一下。幾米開外,原本和那道寶石藍倩影聊天的人不見了,倒是一枚金發碧眼的小鮮肉正銜著滿臉可掬的笑容,圍著連心轉。周遲也饒有興致地看過去:“Anthony Johnson,新晉RAP歌手,在周大導演剛殺青的片裡任男三。”自己的名號被提及,周延見同樣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自然樂於接話:“十九歲,喜歡黑頭發黃皮膚,最愛中國小姑娘。尤其,是像許小姐這樣的小姑娘。”可話還沒說完,身旁哪還有傅三的影?你瞧那家夥,已經朝著他的目標走去,同時不忘維持著風度翩翩的步伐。耍帥呢?周遲搖著頭,和周延見再碰了下杯:“你家這無聊的派對,終於是有點看頭了。”那金發歌手正和連心說著什麼,最後甚至伸出手,從後方看著,就像在邀連心一同跳舞。隻是——“很抱歉,她有舞伴了。”一道男聲從身後傳過來,流利而醇厚的意大利語,如琴鍵被按下去時的那聲“DO”。很快連心便覺得裸在長禮裙外的肩頭一暖,那方赤裸已經被男人的手嚴嚴實實地覆住:“不是讓你來找我嗎?一點都不聽話。”美式英語又轉成了中文,在滿耳的異鄉口音中,彰顯著獨特的親密。還能是誰呢?這滿室衣冠裡,她也就識得一個傅三哥。連心有一些無奈:“我找不到你,就想著你應該是在忙剛剛那件事。”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傅宇軸的眼底有激賞。比起那些無腦獻殷勤的黃白女人,他對這位同鄉可真是欣賞至極:“我接受你的解釋。”話說著,他一麵還同那位金發歌手微笑著頷首,不知多紳士。可一隻手卻是不動聲色地擁著連心,就當著金發歌手的麵,硬生生將他想攀談的姑娘擁離了視線。連心:“他話還沒說完……”“現在完了。”“他有事要拜托我……”“我也有事要‘拜托’你。”他笑意甚濃。連心還好認真地疑惑著:“什麼事?”“陪我跳舞。”“……”這也算“事”?“做什麼這麼副表情?”他笑,“對我來說,這可是今晚最重要的事。”分明就是胡說的!要真是最重要的事,這人剛剛哪還能失蹤那麼久?可是人已經被他擁入舞池了,樂聲繞在紳士與淑女們相碰的衣角間。連心的交際舞還跳得不太熟,所以隻能牢牢跟著他。隻是舞了兩分鐘後,冷不妨地:“Anthony Johnson,新晉RAP歌手,喜歡黑頭發黃皮膚,最愛中國小姑娘。”那時她正專注地踩著拍子,大腦尚跟不上他忽變的節奏:“啊?”“那小子想追你?”“Anthony嗎?他應該是想追小秋吧,剛剛正伸手向我要小秋的微信號來著。”連心的注意力還集中在舞步上,壓根兒沒心思多想。傅宇軸:“……”所以,他這是被那兩個家夥給耍了?抬眼望去,那兩個看好戲的家夥還忤在原地,遙遙朝他舉了舉杯。此舉之意即:感謝傅總鞠躬儘瘁,為這無聊的晚會貢獻了笑點。傅宇軸的唇角抽了抽。一支舞曲在那兩位彆有深意的笑容下結束。不過,傅宇軸的心情倒是不賴。退下舞池後,就連連心在小秋不斷的暗示下提出小秋想提的話時,幾個鐘頭前還說“不談公事”的傅宇軸——“當然沒問題,連心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不僅答應得痛快,他還同時找出助手的電話,將小秋爸爸的聯係方式傳了過去,“我在‘傅源’沒負責業務,稍後會有業務部的同事和你父親聯係。”從頭到尾不過幾分鐘,看得張大小姐簡單要懷疑人生:“老天爺,我不是做夢吧?”之前傅總說了什麼?在她提起老爹的運輸費時,傅總說了什麼?他可是說“休息時間不談公事”的!可怎麼這會兒,連心不過開了個口,幾個字,一句話,事情就成了?小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你掐我一下,連心,快,快掐我!”連心無語:“我揍你一拳好不好啊?”“好好好……誒,去你的,寒磣我是吧?”小秋不客氣地倒送了她一記。隻是不經意間再轉過頭一看,目光觸到連心身後的男人時,小秋又愕了——在室友沒看到的背麵,那傅宇軸正含笑看著她,一貫懶洋洋的男人此時卻如同盯上了獵物的精明獵人,滿臉滿眼,皆是誌在必得的光。饒是在這等事宜上再遲鈍,小秋也明白了什麼。再回頭來看一看連心:啊!瞧她這神經線粗的,怎麼連室友的異色也看不出呢?這家夥,明明耳根紅紅的,臉也紅紅的,她是眼瞎了嗎,竟然選擇性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