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零一五年春(4)(1 / 1)

向海深處 呂亦涵 1671 字 3天前

小秋對這類活動的興趣永遠隻集中在與會人員身上。不過和吳、樂兩學姐不同,自小成長在商人世家的張同學對什麼“帥到逆天”的老臘肉小哥哥統統無興趣,你聽:“晚上不僅有那些Blingbling的明星,還有傅宇軸!傅宇軸啊姐姐,‘傅源船運’的傅宇軸,我爹擠破了腦袋都想把在他家花的運輸費用壓低點呢。”“所以你……”“有可能的話,”這未來女強人目光灼灼,“我得去和傅少爺他哥談談合作的方案。”也所以,小秋想去,她也隻能跟著去。人家傅少爺在邀人的時候可是說了:“讓連心帶你來呀。”——“讓連心帶你”,女主角要不去,你這女配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拜托啦,一起去嘛。要萬一真和傅宇軸談成了,我可就是‘張氏’的大功臣了,請你吃飯啊,吃一年的飯!”連心頭疼地撫額,心想你爹都搞不定的人,你就參加個晚會,還妄想搞定他?果然,幾乎是在踏入派對的十分鐘裡,小秋的計劃就徹底破了產。那人握著個酒杯,斜斜靠在遊泳池的一角,一邊啜著香檳,一邊聽堂弟的朋友開了個頭,話都沒有說利索呢,他就微微一笑,和那晚在IING裡一樣得體地:“抱歉,休息時間不談公事。”“可……”“事後我會讓業務人員和你父親談。”他口氣溫和,漂亮的眼睛裡也帶著笑,可要命的是,連“你父親是誰”都不曾問過。周遭有三三兩兩的目光,時不時地往他身上射過來。真奇怪,有人瞧中他的身份,有人瞧中他的顏,可被瞧中的這個人卻永遠是那麼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喝掉了杯中最後一口酒,傅宇軸將空杯往旁邊一擱:“對了,許同學今晚有一起過來嗎?”靠在牆上的高大身軀慢慢地直了起來,優雅如同一個漂亮的黑色發光體。“許同學?”“連心。”“哦,哦哦!”小秋還沉浸在失敗的鬱卒中,顧不上懷疑他找連心做什麼,“在那呢——”可頭一回,手一指,那處哪裡還有人?“不好意思啊,連心剛剛還在的……”可更讓人鬱悶的是,再回頭時,方才還和她說著話的人,也已經不見了。“酒會大概是有趣的,隻是對我這種一不追星二對人脈的培養毫無興趣的人來說,這樣的聚會其實還比不上實驗室裡的某一組數據。”月色淡淡地灑落在後花園一角,比起彆墅內外的喧囂,這一處安靜得像是被世人遺忘。於是避開人群,端上一杯果汁,她坐在這僻靜的角落裡,用手機在某個網站上寫:“這是來到意大利的第一百九十八天,我還是沒能見到你,也沒有你的消息。”編輯完成,點擊保存,正欲退出網頁時,連心又習慣性地掃了眼文章下麵的留言。這一些年來,心裡話太多,可傾訴的人太少,她已漸漸習慣披著馬甲在陌生的網路上寫日記。一開始隻是自說自話,一篇兩篇三篇日記皆是情緒的宣泄。可不知怎的,漸漸地,她竟也有了些“讀者”。三三兩兩,積少成多,皆是些現實中疲憊而寂寞的人。而這次有讀者給她留言:“還是沒有找到人嗎?女主角也太慘了吧?”連心給她回了個笑臉,在退出網站時突然想,這一聲“慘”,又是怎樣的一個意思?人會對幸福和快樂失去感覺嗎?當一個人長久地處於一層不變的境遇裡,是否會因麻木,而漸漸發不出慘痛的呼聲?以至於到最後,她不知道一聲“慘”究竟代表了什麼樣的意思?收起手機後,連心又坐了一會。果汁裡的冰塊漸融,玻璃杯壁上慢慢滲出了點水霧來,捧在掌心,但覺滑不溜手。回去吧,這紙醉燈迷,於她而言已全無意義。隻是剛起身,一道慵懶的腳步聲又遠遠地來到了她隔壁。月光下的花園被樹叢花叢分成了好幾塊,身旁的意楊木高聳入天,花叢密密麻麻,她看不到隔壁人是誰。可沒多久,又有另一道腳步聲傳過來,隔著密密的花叢,後來人的聲音傳進連心耳中:“傅先生。”傅先生?整座大宅裡姓傅的大概就傅宇軸與傅少祺兩人,可自她進了聚會後,至今還沒見到少祺的人影。來者可是傅宇軸?你看花叢這一邊,那人一手插在褲袋中,懶懶地自燈火闌珊處走來。那一頭及耳的黑色卷發今夜被打理得隨性又精致,配上一身雅痞風的寶石藍西服,不是傅三又能是誰呢?“傅先生,我是Aaron的朋友吳妍,上回我們在IING的包廂裡見過麵的,還記得嗎?”他掃了眼周遭,像是想找人卻沒找到,於是隻隨口應道:“不記得了。”吳妍:“……”“先走一步。”“等一等!”吳妍急了,這家夥估計連她長什麼樣都沒看清楚,抬腳就要走,“我、我是想來和傅先生交個朋友的……”“少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可是……”“這位小姐,我很忙,再會。”再一次,連“朋友”的名字都不問。原來這人還有這麼一麵呢:即使口吻再溫和,可懶得和你廢話時,還是得將“你真吵”“我很忙”等信息完完整整地表達出來。你看他,扔下那聲“我很忙”後,他便真“很忙”地連接話時間也不再給吳妍,轉身走往另一處。隔壁的連心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有些微諷地望天。國外的月亮並不比國內圓,就像是某些姐妹情,原來跨越了大江大河後,也不會變得比較不塑料。要不然,是誰下午還信誓旦旦地同那樂維兒說“保證傅三今晚對你移不開眼”呢?眼睛永遠長在頭頂上的Bill啊,偶爾看人還是挺準的。可她不知道,離開花園的傅宇軸也不知道,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個瞬間,吳妍的臉突然冷了下來。連心還在原地等著她離開,可那吳妍好半天了也不離開,就杵在隔壁不知做著什麼。兩人隔著一排密密的花叢,誰也看不到對方。連心漸漸地有了些不耐,猶豫著是否該直接走人,可又想著自己一起身,那吳妍聽到動靜,定會知道自己的醜態其實已全入了她的眼,連心又踟躕了。倒不是擔心吳妍會尷尬,隻是一想到等等要被人拉著問“你來多久了”“你都看到什麼了”,連心就一陣頭皮發麻。不過很快,熟悉的鈴聲替她省了這一番猶豫。那是她的手機,在暗夜之中無預兆地響起。“誰?”果然吳妍被嚇了一跳,迅速撥開花叢,看過來。月光下,叢叢花枝影打在她臉上,將吳妍原本就白的一張臉襯得陰怵怵的:“是你?”連心突然覺得她看上去有些恐怖。“你來多久了?”那急吼吼的聲音聽起來更恐怖。“呃……”“說啊!來多久了?”吳妍急了。連心好不尷尬,幸好手機手機鈴再一次響起,她抱歉地衝吳妍一笑,逃避似地接起電話:“您好?”耳膜裡卻是傳入了一道如何也想不到的男音:“本來還想著再來次偶遇的,可結果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你的人。”低醇如同鋼琴聲的嗓音,喉間含了煙般的低啞。許連心怔住。電話那頭的人還挺有耐心,見她不回,等了一會,才又出聲:“忘了?我是……”“沒、沒忘,我記得。”是,正是那傅家三哥。低笑聲沉沉地傳過來,傅宇軸的口氣更加溫和:“在哪兒?”從少祺同她說“三哥向我要了你的號碼”至今,半個月,她不是沒幻想過這人給自己打電話時的場景的。可想了又想,卻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是在兩人離得這樣近的夜晚,她在電話裡又聽到了那人的聲音。“嗯?”話音又傳來,隻一個字,低低鼓動著她耳膜。鄰近的花叢裡一聲響,是花枝相碰的聲音。那吳妍見她不理自己,惱火地鬆了手離開了。連心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在後花園,剛剛,”她笑了一下,想起方才的場景,“剛剛,就在你們隔壁。”“你們”,言下之間即:之前的那一場劇碼,本人其實已觀賞完畢。傅宇軸似笑非笑地睨著眼前的女子。本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她堂堂正正地坐在後花園納涼,是他們自己闖進來,不顧周邊是否有人便開始上演八點檔劇碼,能怪誰?可被這麼似笑非笑地睨了一分鐘後,連心開始不自在了;兩分鐘後,她的耳根開始範起了可疑的紅;三分鐘後,被虎視眈眈的女子決定不再坐以待斃:“我……”話音一出,卻被男人懶懶地截了胡:“偷聽我說話,竊取我隱私,許同學打算怎麼補償我?”什麼啊?“哪裡是我偷聽?明明是你和吳妍自己闖進來的!”“吳妍?”“就……剛剛和你說話的女生啊,我同校的學姐。”這回答更是惹來了對方的訕意:“這麼說來,許同學可就更不對了。路見不平,且不平的都是熟人,也沒拔個刀相助一下,就坐在隔壁看好戲,”隨意地將指間的香煙轉了一個圈,他也不急著燃上,隻是氣定神閒地對著她,“罪狀又多了一條。說吧,想怎麼補償我?”連心還真是頭一回看到有人能把一堆胡話說得這麼圓的。不過這個說著胡話的人見到她,倒不再像之前那麼散漫了,那雙眸子裡甚至燃起了點興味的光。就像是在深山裡走過了一圈的獵人,倏然間,發現了可口的獵物。“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他掃了眼連個人影也沒有的後花園,喧嘩與騷動全不在其間,於是又想起了上回在包廂裡相遇的場景。也是躲著吵鬨的人群吧,所以姑娘才會下意識地進了那間最安靜的包廂,與他相遇。連心輕笑:“不習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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