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零一五年春(2)(1 / 1)

向海深處 呂亦涵 1698 字 3天前

那是男子的胸膛,緊實而寬廣。靠得太近,連心甚至能感覺到身後那股強大的氣場正將自己一整個包圍。小腿肚裸著,時不時磨在他粗糙的牛仔褲上。她的背漸漸地僵直,鼻息間滿是煙草混合著剃須水的氣息……直到門“砰”地一聲被關上,連心才如醍醐灌頂,突地驚醒了過來,速速退到了安全範圍外。“怎麼,怕被欺負麼?”男人的笑聲沉沉響起。那一雙闃黑的眸子仍遠遠地盯著她,指間的煙火光忽暗忽明:“放心,‘傅先生’不欺負小孩。”“我沒有那個意思……”他又笑了一下,還挺紳士:“有沒有都沒事。不過看樣子我們得出去了,再不出去,我看,那小子就要瘋了。”包間門被打開,權屬於聲色場所的熱浪又襲來。傅宇軸原是走在她前頭的,隻是在雙雙出了門之後,他又轉過身來:“我們見過的,還記得嗎?”“啊?”“忘了?”她搜腸刮肚,卻怎麼也沒想到還有哪時見過他:“沒有吧?我來意大利沒多久,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即使是少祺,也不過是幾個月前才認識的,更何況少祺他哥?男人好看的眼彎了下,不再說話了。“連心!連心你在這啊……三哥?”少祺遠遠地從洗手間那邊跑過來,見兩人就站在包廂外,“你們怎麼在一起了?”傅宇軸將煙摁熄在一旁的垃圾筒上,連草稿也不必打:“有個小孩迷路了,給送回來。”那“小孩”指的是誰,連心再清楚不過。她不禁有了點心虛,胡亂和傅少祺點點頭,轉身就閃進包廂裡。“誒……”少祺欲跟上,卻被他哥攔住。“你知道她是誰麼?就追得起勁?”傅宇軸已不複方才的溫和模樣。“我朋友啊!羅馬一大的學生,念法醫學呢!酷不酷?”“蠢貨!”他冷嗤,再掃一眼堂弟喝得醉薰薰的臉:高高大大的大男孩,頭腦簡單,四肢八達,一派真情倒是流露得全心全意。傅宇軸拉了下他亂糟糟的衣領:“等等結束了我送你回家,喝成這副鬼樣子,讓你媽見了看她怎麼收拾你!”少祺從小就有些怵這一位三哥,又害怕被罵又崇拜得緊的那一種。現在三哥都發話了,他哪裡還敢爭辯?隻不過要回去時,少祺還是不放心許連心。明明那小秋就與她租在同一套房子裡,傅少爺他就是可以選擇性地忽視:“小秋有朋友送啦,你和我坐三哥的車回去。”話一落,自己車後門一開,倒頭睡進了舒適的後座。連心真是頭一回看到有人這麼邀請人坐車的,關鍵是,傅少祺往車後坐一躺,她彆無選擇地就隻能坐在前頭——坐在這個人身旁。一路上,連心都有些不自在,倒是傅宇軸氣定神閒。車子順著最省時的路線先開到他家——少祺就寄宿在傅宇軸的小舅家,據說小舅還是位挺有名望的華裔導演,那房子自然是建得浪漫又不乏藝術氣息,唯一的缺點就是,導演小舅說:“不得帶同學過來擾我清靜,男生女生都不行!”一句話下,傅少爺但凡有點什麼事,都得到IING去慶祝。話說遠了,再繞回來:將後車座那頭醉鬼送進屋後,傅宇軸又回到車裡,送連心前往她報的目的地。滿路沉默,隻車廂裡低低放著一首老舊的歌。直到車子快開到她家,傅宇軸終於在後視鏡裡掃了她一眼,輕聲笑開了:“彆擔心,不會把你載去賣的。”半揶揄的口吻讓連心有些不好意思:“我沒那個意思。”“哦?那一路上都皺著眉,又是為什麼?”她猶豫著,好一會兒,才說:“三哥能不能忘了今晚的事?”“哪件事?”“……”哦,是了,包廂裡的事。“就那麼點小事?”不過是躲少祺時被抓了個現行,“怎麼,現在的學生比我們讀書的時候還要小心的嗎?”小心翼翼地念著那麼小的一件事,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得……像深山裡頭一回見生的鹿,讓從不欺負小孩的傅家三哥,也忍不住想欺負。他突然間有了點閒情,也不急著回去了。車開到了她租處,本應調頭離開的人卻擺出了閒談的姿勢:“聽說你來加州學法醫,怎麼,喜歡那個專業麼?”那時她都已經要下車了,可聽到這話回過臉來時,卻見他深幽的眼睛正對著自己。車外是意國冬轉春時白嘩嘩的雨,下得這人間如同罩上了一層朦朧的白紗。可身旁的這雙眼,究竟是盛了水還是盛了星,竟那麼好看,那麼亮。她的心跳不由得漏掉了半拍。“嗯?為什麼?”他將空調的溫度調又高了一些,“你意大利語說得還不錯,語言過個B2應該沒問題,總不能是因為競爭問題才選的這個專業吧?”連心失笑了:自初三起就下狠了心學意語,怎可能過個B2還有問題?“就是覺得這個專業還挺有用的。”傅宇軸點點頭:“是挺有用。”這話裡帶了三分的了解三分的篤定,連心不由得側目:“傅先生也了解這個專業嗎?”“稱不上了解,略知一二。”“所有人都說,學這個專業將來就是去替警察解剖屍體的,尤其西方這一邊。”她口氣裡有一些遺憾。“可如果隻是這樣,親子鑒定中心、尋找被拐兒童的組織、基因研究所的人才從哪裡來?有親人的屍骨流離在外的,又該找誰去辨認?”連心一怔,也不知是被哪個字眼觸動,原本略帶無奈的笑在臉上停了下。還想說什麼,卻突然間,車外的門前燈一亮,小彆墅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張刻滿了皺紋的臉笑眯眯地出現在車窗外:“Xin,該回家咯!要談情說愛的話明天再繼續吧。”是房東老奶奶!她連忙拉下車玻璃。意大利人的熱情幾乎無處不在,比如老太太聽到屋外的汽車聲,料想著該是自己的租客回來了,這樣大的雨說不定下車進個門都要被淋濕呢,於是乎,熱心地撐了傘出來接人。連心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可話沒說完,駕駛座上的男子已經側過了身來,就對著車窗外:“很抱歉,是我沒注意時間,給您添麻煩了。”聲音好溫和,是那種對待老人時貼心又自然的溫和。窗外的老人笑容擴得更大了。而淡淡的男性氣不經意地撩著她鼻息,是剃須水與海洋相融的味道,似有若無地,在她的鼻尖環繞。太危險了,連心往後一縮,可方抬眼,卻見他已經朝她轉過臉來。“快上去吧,”英俊的笑容露出來,再一次鼓動著女子不規則的心跳,“聽房東的,要談情說愛的話……下次。”要談情說愛的話……下次。明明不過是一句無關痛癢的玩笑話,可為什麼,那一瞬她的耳側竟熱辣辣地紅了起來?是車內暖氣開得太高了嗎?走出車廂時,深夜的暴雨夾著狂風撲上臉,連心撫著自己的雙頰:原來,已經那麼燙了。老太太原是在一樓喝咖啡的,這會兒進屋,在滿室光亮中看清了連心紅撲撲的臉,那臉上的皺紋笑得更開了:“年輕啊,真好!”美妙的年輕人,美妙的愛戀:“來來來,坐到這兒,和奶奶一同喝杯熱的。Xin,那小夥子很帥呢。”是啊,多好看的小夥子。隻是在大門外,那英俊的小夥子並沒有立即離開。微眯著眼,他借著車前燈,淡淡地看著那緊閉的黑色大門。許久,傅宇軸拿起手機:“找到人了。”兩天後,連心在學校裡迎來了一位不速客。被她扔了無數次“我很忙沒事彆老是來找我”的傅少祺,在午休時抱著顆籃球再一次來找她:“那晚我三哥有沒有和你說什麼?”口氣緊張兮兮的。其實想也知道傅少祺在緊張些什麼:這少爺是“傅源”未來的少東家,十四歲來羅馬,學意語、上高中,再接下來勢必要考上一所好大學以學管理,最好再念個碩士博士——出身於與意大利商客多有生意往來的傅家,傅少爺的未來在圈子裡早不是什麼秘密。可偏偏這未來東家於幾個月前的某一天,在街頭與許連心相識——其實也沒什麼的,不過就是那一天,好陣子都不著家的傅少爺突然發現媽咪留下的那條貴賓犬走丟了。那是傅媽的“第二個兒子”——對,傅媽親口這麼說,“比少祺那混小子貼心一百倍的小兒子”,可他卻見鬼地給弄丟了!幾天後,少祺好不容易在街頭找到了那條貴賓犬,卻見小狗慘兮兮地被幾個混混牽著:“誰說是你的狗?狗上貼著你的名字嗎?這是我的,我的!真要的話,就找我買,不多不少,一萬歐!”呀,中國人有錢,這不知成年沒成年的小子,看起來更是有錢人裡的VIP!瞧那一身上下的頂級裝配,不敲個萬把歐的,對得起自己麼?而就是在那時,許連心出現了。說來也是怪,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全耗在學校的許連心,每個周末卻總會到羅馬的各個角落裡閒晃——什麼事也不做,就閒晃。而那天正好小秋要出門幫父親給羅馬的客戶送禮,順路載了她出來。卻沒想到,竟在這一帶,見到傅家小少爺被一群混混包圍著。一了解事由,小秋氣得狂罵混混們是狗屎。可狗屎歸狗屎,此時傅少爺的狗正牽在人家手上,你又能奈何?倒是原本沉默的連心開了口:“Ruby上回包紮的帕子還在我那,手帕上還有Ruby的血漬。”她對一臉莫名的傅少祺說,說完,又轉向那更莫名的黑混混,“我現在就報警,申請在警方的監視下對這條小狗進行DNA檢測。如果檢測的結果和手帕上的DNA一致,你們幾個,”她冷笑著,在滿口謊言的同時,鎮定地對著那一行三個黑混混,“就準備以盜竊和勒索的罪名,好好地到牢裡住一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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