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倒也相安無事。通常有果林的附近一般都有城鎮,顏楚答應她的事總算是能做到,買了些乾糧備在竹筏上。不知道為何,她還覺得這種事是難為了顏楚,怪事。總而言之,竹筏較之馬車還是舒服了太多。姚果兒發現,越往那個鸞鳳山走,城鎮就越來越多了,人氣也更旺了。這樣水路走一走,陸路停一停,走走停停一晃就是八九天。其實對時間已經沒有什麼概念了,隻是每天勉強在心裡算算日子,和顏楚也相處了這幾天。這些日子多少還是認識了顏楚,但說像個孩子也是不正確的,他有時的處世方式非常成熟,連姚果兒也自愧不如。顏楚對任何事都非常有自信,笑容總是掛在唇邊,但顏楚不笑的時候就是發呆。詭異得很,一句話也不說,眼神離散,雙瞳找不到焦距,也不知看著哪裡。他發呆的時候非常入神,仿佛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他一個人,沒有人能走得進去。呆呆的樣子,倒不覺得傻。姚果兒當然不覺得自己可以走進去,隻能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觀。畢竟是陌生人,思前想後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反正,他發呆一陣,微微察覺到她的注視,便會天真無邪誠懇萬分地笑著,仍繼續說一些欠扁的話,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發過呆的樣子。隻是這樣的時候並不多。怪異。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讓姚果兒如此難懂。孩童般的笑容,再加上後來發現的發呆狀態,還有一身絕世武功。呃……還是裝作不知道好了。算是明哲保身。雖然每次上岸都會尋些客棧洗刷清潔一番,可姚果兒仍是邋邋遢遢的模樣,連自己覺得慘不忍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忍耐過來的。不過出門在外,很多東西都不是她所能控製的。隨遇而安,順水行舟。已經可以感受到鸞鳳山的氛圍了。說是山,但其實是以其為中心,擴展開去的城鎮,熙熙攘攘的,各界商旅往來交集,整一個商業中心的模樣。鸞鳳山最出名的,是鸞鳳樓。鸞鳳樓是天下一大樓,這次的聚會就是選址此處。至於聚會——應該就是三莊聚首罷,唉……早該想到柳非帶她去的就是那裡,畢竟南宮逸也跑去湊熱鬨了。不過還真的不想見到那個物體。依好兒的說法,這三莊聚首不過是例行的,形式上的聚會。五年為期,各方相聚。想一想,雖然柳非沒說她也沒問,那個叫北堂的,和她在路上相碰,也大概是來參加這場盛宴。喚得句公子,樣子還能稱之為張狂霸氣的,八成就是另外兩個什麼莊的人。還是想逃啊。可也不能丟了個人就這麼回去吧,一來她不識路,沒有盤纏,二來那個莊裡頭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肯定都會認定是她故意的,她日子隻怕更不好過。硬著頭皮上吧。走到鸞鳳山範圍以內的地方的時候,顏楚突然又發神經不肯走了,說是不喜歡。於是,相處也算是到此為止了,基本上能稱之為萍水相逢。“謝了。”告彆之時,禮還是不能少,人卻沒有動。顏楚笑,“確定就這樣走?”“就等你這句話了。”姚果兒當然不可能就這樣走,右手心攤開,意思表示得很明顯——她沒有盤纏。顏楚當然不會不懂,從身上抽出一遝銀票,也沒數全部給了她。姚果兒愣了一下,隻是從中抽了一張,不過不知道是她運氣還是倒黴,上麵寫著一千的字樣,反正她還看得懂。雖說她現在的婆家是個有錢人家,她也是堂堂的大小姐,欠著也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隻是這數目還是太大了些。先是將其他的推了回去,琢磨著要怎麼去換張麵額小一點的。顏楚卻是清爽的笑開了,笑容仿似這河麵上的一縷清風,還是看得人心寧氣爽,沒給她機會再開口,“我們會見麵的。”順便伸手在她臉上掐了一下,笑嘻嘻的縱身而起。剛才她已踏上岸,顏楚立於竹筏之上,這一縱身,竟是讓這陪伴他們這些天的交通工具支離開來,十幾條竹竿順著河麵一直向下流去。還學人毀屍滅跡呢。緩緩地摸上自己的臉,火氣從腳底一直燃燒上了心頭。但某人卻已經消失了。應了那句話,來無影去無蹤。死人顏楚!孤身一人的姚果兒有了一種危機感,真的隻剩下她一人了啊。還有整張的一千兩銀票。如果在半年前告訴她,她會穿著同一件衣服將近半個月,她肯定會嗤之以鼻當笑話聽,頂多再奉上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而今,她終於做到了,顏楚的推波助瀾,讓她超越了極限,實現了零的突破……不過,一切皆有終點,姚果兒要惋惜地告訴大家,她還是要換件衣服了。不過拿一千兩去買件衣服,姑且不論這年代的物價如何,肯定會嚇壞了人,極其愚蠢。顏楚笨到沒有留些碎銀給她,總之由上天看著辦吧。反正她走進這城裡還沒被人當乞丐看,實屬萬幸。轉悠了一圈,在一間從氣派架勢招牌裝潢以及人流來看都數一數二的酒樓旁邊停了下來。走進去應該不會被人趕吧。滿春酒樓,嗯,就是這裡了。去這些有保障有聲譽的地方,也便相當於買了份保險,到時錢一亮出來,不用她開口,那些見多識廣的掌櫃自然會幫她找一千個理由來解釋她的衣衫襤褸。“客官一人?”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多餘。店麵還真是大,不過在這地方待久了,見多了貴客,多多少少會帶些市儈的眼神看人。連笑容都懶得給她一個,拽。可能還是受了點教育,沒有撕開臉,微微側了側身子,擋住了她向前的腳步。但還是正眼都沒有瞧她一眼,一邊還能回頭跟些衣冠整齊的客人打招呼。又很勉強的開口,“客官,裡麵的東西你不一定負擔得起。”有點諷刺的想起,有很多大百貨公司高檔的餐廳之類的還明文規定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內。好在這門口還沒擺著這樣的牌子,她是來買服務的。怪不得人勢利。“也不一定負擔不起。”姚果兒淡淡地開口,她現在還不至於蓬頭垢麵,臉也乾乾淨淨的,隻是這麻布衣服惹的禍,但臟的地方她都有用水搓了乾淨,吹著河麵上的風,也沒見著流汗。所以她才能夠忍受至今。所以這人才沒有直接趕她走。“客官——”皺眉,想著這人怎麼這麼不受教。姚果兒聲音微微上揚,恰好給旁邊的人聽見了,“若是說招呼不起我,直說了,我馬上走。不過這滿春酒樓也不過如此,枉費我慕名而來。”“哼,還不信招呼不起你!那客官,裡邊請——”倒是有點火氣,不過性子也不會太差,對這酒樓的印象還是不錯。“謝了。”姚果兒笑對上這人的眼,學著些江湖人士,背起手邁起方步走了進去。風兒撫過,料不到,鄉婦竟是妙人兒。進到裡麵,才發現這裡環境不俗,還頗有點大氣的味道,看來吃得下這一千兩。樓裡樓,三層高,層與層之間,又隔了一段距離,看起來亮堂舒服。人聲鼎沸。旁邊卷簾掩住了一個彆間,姚果兒此時財大自然氣粗,自個走了過去,坐下,打算先填飽了肚子再打聽其他。一個穿得鮮亮些的男人自她入門就注意到了她,隨即尾隨而入,他先是禮貌的行了個禮,掛上招牌的笑容,沒有趕人。“客官用膳?”在這滿春酒樓幾度春秋,劉清看人還是有點眼光的,這世上臥虎藏龍,連乞兒也不能小覷了他。況且最近城裡辦大事,多了不少人氣,什麼人都有。這女子氣質不凡,自信滿滿,這模樣也是一等一的美麗,難免是個有身份的人,自是要好好招待。“嗯,用膳。不過也找人幫忙辦件事。”這酒樓聲勢浩大,應該不乏跑腿的。“客官請說。”“去城內最大的布行幫手扯兩塊布做兩件衣裳,款式就由貴樓的人看著辦,時間快就行了。”劉清領會,微笑點頭,“那客官想吃些什麼?”“還是看著辦。”“客官可還有吩咐?”又有小二走來,幫她斟了杯茶,退下,仍是不停地回頭偷偷瞄她。姚果兒端起茶杯,定了定,“貴樓能否住棧?”“可以。”還怕隻是單純的酒樓呢,“那就再幫我定間上房。”“這是自然。”然後一旁站定。姚果兒衝著茶杯輕輕吹了吹,嘗了一小口,還頗為閒情逸致地看了看外邊。拿出了銀票,交到了他的手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說了,她還有點看人的本事。“幫我兌散了它,一百兩換成銀子,其餘的換成銀票。辦好了事,我自有打賞。”劉清接過銀票,眼神變了一變,然後神情淡定的又行了個禮,“那麼客官在此稍候,我即刻差人去辦。”嗯,處事不驚,是見過大世麵的。但事實卻出乎了姚果兒的意料,沒有等到衣服,沒有等到銀票,連最基本的飯菜都沒有等到,倒是等來了一群人。這些人統一服裝,不像官府中人,每個人神情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手裡都握了把劍。為首的人衣服顏色有點不一樣,一身正氣,一見到她,什麼話也沒說,稍微動了動脖子,算是下達了指令,然後她就被那些訓練有素的人捆了起來。“等等,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帶走。”無語的唇角抽搐,姚果兒發誓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有將她逼瘋的可能性。瞧了眼旁邊站著的剛才那個聽從她吩咐的男人,頓時明白是一千兩惹的禍,衝他笑了一笑,算是自己看錯人了。不過事情絕對不像看到得這麼簡單。“走去哪裡?”“……”沒有一個人搭理她。切,了不起。不過有必要綁這麼緊嗎?她現在怎麼看都是個一等良民的模樣,難不成又有人認出她是莫依落?不可能!姚果兒便在這人來人往的酒樓裡,眾目睽睽之下,招搖過市的被帶走了。狗屎。鸞鳳樓大廳的牆上雕著隻栩栩如生的大鳳凰,整個大廳輝煌燦爛,入目之處無不磅礴大氣。大廳之上的主人座上,卻坐著個嬌小的人兒,隻被坐了三分,卻是穩穩當當,也沒有不稱之處。“北堂公子也歇息了三天,覺得我這鸞鳳樓的招呼可還和心意?”此人劍眉英挺,目若朗星,神采張揚而又內斂,渾身散發著教人不可忽視的傲氣,薄唇仍是緊閉,一身青色長袍,不是北堂景昊是誰?“童樓主客氣。”童如玉握了握拳,看不出他有一絲“你客氣了”的模樣來。她長得不算頂美,卻十分耐看,彆有一番味道。眉宇間透著些男子的英氣,身材卻是分外的嬌小。雖然是這次聚會的承辦者,但童如玉卻是一點也不想這麼做,要不是這鸞鳳樓有著傳女不傳男的規定,而又剛好傳到了她的頭上來,她早就丟給哥哥們,和君樓遊山玩水去了,那需要理會這麼多無聊事?要不是君樓說她還是需要來見見客人,她還真不想來搭理這些人。不過見慣了君樓那坯子模樣,見到這麼正經的人還真有點不習慣,不想過多糾纏,哪怕人是剛剛才請到的,已動了念頭趕人。“那麼北堂公子……”“樓主!樓主!剛才城裡頭來了消息,說是偷我錢財的人終於浮上來了,現在人已經送上山了,就快到了門口!樓主給老夫做主啊!”門口一個人急匆匆的闖了進來,也不待通傳,打斷了童如玉的話端。童如玉很想發火,不過畢竟有客人在場,又背著樓主這個身份,眯著眼睛咳了一下,意思意思衝北堂景昊笑笑。“抓到了?”“正送上來。”“我自會給你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