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等到趙宸騎馬趕過去,才看清馬背上確實是有人,隻不過人是倒伏在上麵的,他黑色的衣服幾乎跟馬兒融為一體。趙宸從馬背上跳下去,追上去拉住那匹四處遊蕩的黑馬,把兜帽翻開,看見趙慎辭一張臉蒼白似雪,緊緊閉著眼睛,但幸好還有氣息,他把自己綁在了馬背上,才不至於在暈倒之後摔下來,因為一旦沒了馬兒溫暖他,他很快就會死去。她牽著黑馬在風雪裡行進,想要找到一個能避風的地方,天色越黑,風刮得越大,夾雜著雪粒子打在自己臉上,就像針紮一樣刺痛。走著走著趙宸終於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山崖凸起,她一邊欣慰一邊擔憂,因為她來的時候並沒看見這樣的山崖,說明她在風雪裡迷了路,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火堆燒起來後,熱氣終於從指尖一點點傳來,趙宸融化了雪水喂給趙慎辭,勉強喝了半袋之後,他還是昏迷不醒,她又烤熱了毯子給他蓋上去,不斷地用自己暖和起來的手去給他取暖,半天過去了,他身體都已經暖和過來,可還是不見醒來。即使昏迷不醒,他仍然在不停地咳嗽,趙宸連忙拉開毯子,解開他的衣服,才發現他身上有許多傷痕,特彆是胸口一團烏黑,也許連臟腑也受了傷。而那塊天儘石,閃動著藍光,如同從天空中掉下的一塊碎片,趙宸把石頭拿在手心裡,那石頭被他放在懷裡許久,沾染了他的一點體溫,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毯子一拉開他就冷得受不了,趙宸連忙把他的衣服穿上,把他連人帶毯子緊緊地抱在懷裡,他的腦袋靠在她的胸口上,趙宸托著他的脖頸,手掌下能感覺到他脈搏微弱的跳動,她咬牙惡狠狠地說:“你要死就死得徹底一點,不要拖累我。”他自然不能回答她,隻是一樣昏迷不醒。趙宸不敢合眼,守了他一夜,第二天又費儘力氣把他搬到馬上捆好,她騎上彌若瑪給的那匹馬,拍拍它的腦袋:“你知道回烏川的路嗎?帶我們回去見彌若瑪,她還在等我們回去。”馬兒似乎聽懂了,撒開蹄子跑了起來,兩匹馬結伴在大風中跑動,艱難地抵抗著才不至於被風雪吞沒。整整跑了一天,風雪越來越大,趙宸幾乎連路都看不清了,不過這雪原裡本來也沒路,隻能任由馬兒跑動,不知將把他們帶向何方。彌若瑪整日整夜地在王城門口燒起巨大的火堆,希望這火光能照亮歸家的路途,給迷路的旅人一點指引,祭祀喃喃自語:“暴風雪……暴風雪要來了。”但趙宸終於在那場鋪天蓋地的暴風雪來臨之前返回了烏川,彌若瑪驚喜地上前來將疲憊不堪的她抱住,不住地親吻她的額頭,“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回來。”她搖搖欲墜,有氣無力地說:“可惜他死了。”彌若瑪驚叫一聲,還沒有哭出來,她又補充一句,“如果你再不找人把他抬回去的話,他就真的要死了。”她說完累得倒在彌若瑪身上,分明有知覺,可無論彆人怎麼搖晃她,怎麼喊她,她都不想回應一聲。趙宸醒轉過來後,從衣袋裡拿出那塊天儘石,它藍得這樣徹底,怪不得叫天儘石,也許天的儘頭就是這樣的顏色,回來的路上,她有無數次想把這石頭扔掉,隻需要抬一抬手就是了,它很快就會被風雪掩蓋住,再也找不回來。沒了天儘石,趙慎辭要麼去娶彌若瑪,要麼就放棄烏川。她想,他會怎麼做呢?她望著石頭沉思,門扉被人猛烈地拍動,她急忙把石頭收起來,還沒來得及叫進來,敲門的人就徑自推開門進來了,鈴鐺輕響,來的是彌若瑪。“你來這乾什麼?趙慎辭死了嗎?”彌若瑪像一頭小獅子一樣煽動鼻子發怒,“你不要這樣說話,他活得好好的,照我看還能活一百歲,我是來告訴你,他醒過來了。”趙宸被彌若瑪拉著去看他,他還是很虛弱的樣子,眼神朦朧脆弱,好像剛出生的小羊,他見了她咳嗽了兩聲,“聽彌若瑪說,是你去找我的?”“對,畢竟你救過我,我把你找回來也算兩清了。”“天儘石呢?我醒過來就找不到了,我記得我放在衣袋裡的。”彌若瑪吃驚地說:“你真的拿到了天儘石?”趙宸沉默不語,他的眼神便盯著她,似乎是在乞求,她想了一會兒開口:“被我扔掉了。”一瞬間他臉上的失望難以言表,喉間一陣湧動,忽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而後咳出濃重的鮮血來,彌若瑪上前去輕撫他的背,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血,責備趙宸:“你不要騙他。”“我沒騙他,那塊石頭就放在他懷裡,我給他檢查傷口的時候看見的,我就拿出來,隨便往雪地裡一丟,很快就不見了。”她說得坦然,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慚愧。彌若瑪還是不住地說:“你騙人,你騙人,你最愛騙人了。”趙慎辭咳嗽了一陣,緩過氣來,眼神渙散,他努力眨眨眼睛,想將她看清楚,可她一直是朦朦朧朧的,如同一縷煙霧。“她這麼狠心,倒像是做得出這種事。”他沒有生氣,也沒有怪她,隻是有些無可奈何。趙宸淡淡道:“你看,拚命一場,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空。”“也沒有,還是有些收獲,起碼知道,你會去救我。”他笑起來,“我一早就猜到,你一定會來,在馬背上暈過去之前,我想你一定會找到我。”“可我扔了那塊石頭,我真的扔了,沒騙你。”他又眨眨眼,“我信,你本來就不希望我能拿到天儘石。”彌若瑪氣得眼淚汪汪,“這可是他用命換來的,你都願意舍命去救他了,為什麼要把石頭扔掉?”趙宸說:“傻姑娘,這樣他就一定會娶你了。”他無力地笑起來,搖搖頭說:“我不會娶彌若瑪的。”“那你輸定了。”他閉了好一會兒眼睛,再睜開眼時終於看清她,她冷冰冰的,好像還站在風雪裡,他心痛極了,覺得已經失去了她。“贏了似乎也得不到什麼。”他偏過頭去,不再看她,“你走吧,回太子身邊去。”趙宸轉身就走,走到了門口又停住腳步,懷裡那塊石頭變得無比沉重,重得她不能忽視它的存在。就像她不能忘掉除夕夜宴,是他衝過來救她,獅血濺了她們一身,那血液的溫熱濺在臉上的感覺她至今能憶起。雪地裡他握住她拿步搖的手,輕輕笑,驕傲恣意。她心說都是他自願的,他自作多情,自以為是。可她還是轉了身,走回床榻前,把那塊石頭拿出來,塞到他手裡,一樣冷冰冰地說:“彌若瑪說的對,我騙你的,我沒有扔。”她想,我到底在騙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