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聞人睜開眼的時候還以為時光倒流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醒過來的第一眼是發現自己又被陳錦抓著衣領像提小雞一樣倒提了起來。“放我下來!”聞人正手刨腳蹬地折騰著,猛然一低頭,發現四下白雪紛揚,冰冷的雪粒簌簌地落在了……自己光溜溜的屁股上!聞人的一張臉當即燒起了炭,紅中透紫,滾燙生煙,動作也頓時老實了不少,悄咪咪往身上摸索,想把其他地方的衣物扯一點遮遮羞,這東找西找才發現,身上裹著的就是連乞丐都看不上的碎布條,關鍵部位蓋住了,唯獨露了個大屁股出來。陳錦看他身上黑霧散去,扭過頭來,似笑非笑道:“如何?不鬨了?”聞人紅著臉,哼了一聲,從她手中脫出身來,道:“也不知道早點來救我,害得我苦!”陳錦將自己的外袍解了下來,扔給他,哈哈一笑,道:“這不是趕緊趕忙,好歹趕來了嘛,怎麼樣,那柄刀叫什麼名字?”聞人正拿著袍子往自己腰間一裹,被她這一問頓時傻了眼,道:“什麼名字?”陳錦也呆了半晌,奇道:“這是和你締結血脈關係,永存你精血中的力量誒!難道不應該是你們互相一見麵就要知道的事嗎?”聞人白了她一眼,道:“當然不是,你給我的這柄刀像是吃了火藥,我和它剛見麵,它就仗著力氣大,拿手戳我,最後吃我拿了,還不忘威脅我,說隨時會來和我搶這幅身子。”“不過,”聞人說道這裡,歪頭想了想,又前後踱了幾步,找了找感覺,忽然右手淩虛一握。然而什麼也沒發生。聞人不信邪似的把手舉到胸前,再一連握了數十次,隻是任憑他如何擠眉弄眼,使勁握拳,他手中依然毫無反應。陳錦一開始見他拉著半吊子話不說,忽然做了個握東西的動作,還對他已經能夠呼喚出自己的刀這件事信心十足,結果沒想到他一臉便秘了般的表情,在那裡哼哼哈嘿了半天,連半撮空氣都沒摸著,頓時捂著肚子放聲大笑起來。聞人見她幸災樂禍,好不尷尬,頓時把腳一跺,大步走向鹿修玄,打算讓他把封在膻中穴上的氣機給解開,一邊走還一邊說道:“什麼鳥刀,害老爺我吃了這麼大的苦,半點用處都沒有,哪天被我抓在手裡,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送去最近的鐵匠鋪熔了。”隻是他的腳甫一踏出,便發現有兩件不正常的事。鹿修玄不是給我施了什麼禁神圈嗎?失效了?我怎麼出來得這麼輕鬆?馬誌道精神錯亂了?怎麼見到我跟見了鬼一樣?隻有鹿修玄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聞人心想,暫且不管那麼多,開口道:“鹿道長,我算是通過考驗了麼?”鹿修玄點了點頭,道:“恭喜聞人小友已入我修行之途了。”“那接下來可否請道長點撥一二了?”聞人問道,他想著這也該是時候了吧?若是說你把我扔進狼窩裡是想考驗我,那我的人把我從狼窩裡保了出來也算是順利通關了,反正你又沒把規矩給定死,我進得去出得來就成,管我怎麼出來的,反正現在你再不教我個一招半式的,那也太說不過了。聞人心裡打起了小九九,他不是沒有幻想過自己腳踏虛空,當個飛劍禦風千裡的瀟灑劍俠時的場景,隻是他覺得那種東西離他太過遙遠了,而眼下天底下最會這些仙家招數的老真人就在眼前,這不得撈他個一招半式的,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我是學九天神雷術好呢,還是學青雲萬劍訣好呢?聞人正美著呢,隻見鹿修玄一指點到他膻中穴上,道:“好了。”聞人怔了怔,抬頭看著他,一臉:這就好了?鹿修玄不解其意,也怔了怔,和他四目相對,一臉:還想怎樣?兩人就這麼乾瞪了半晌眼,聞人才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鹿道長就沒什麼要教導小生的麼?小子不才,但是對貴派喚雷真法大感興趣,不知鹿道長可否指點指點?”鹿修玄也給他鼓搗懵了,道:“聞人小友,這……偷師學藝可是江湖大忌啊。”聞人頓時瞪圓了眼,道:“誒!鹿道長,這可是我師父說的,你也答應了的啊!你怎麼事到臨頭跟我抵賴啊!”鹿修玄莫名其妙道:“我已經完成你師父說的了啊!你看那禁神圈。”聞人轉過頭去,登時目瞪口呆。“我那法術的規矩就是進了圈的兩方勢力,除非有一方死絕了,另一方才能出來,我本來是想著你饕餮化以後,就算打不過那群狼騎,陳錦也會去救你,實在不行,我再親自上場,把你們給救出來,可是沒想到你自己就出來了。”鹿修玄說的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仿佛絲毫不在意不遠處的那數百頭剛剛失去生命的巨狼,聞人忽然有些想不明白這名修通天道的人間聖人為何對生命如此輕蔑,但是這個念頭隻在他的心裡一閃而過,另一個更加恐怖的想法悄悄漫上了他的心頭。他看著眼前的場景,不可思議地問道:“饕餮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遠處的白雪地上,三百多頭巨狼儘數伏躺,身軀整整縮水了一圈,三百多名健碩的蠻子也枯槁如僵屍般,像是生前受到了極大的痛苦折磨和驚嚇,麵目猙獰不已,和自己坐下的狼倒在一處,可偏偏沒有半點血跡,仿佛被人抽乾了一樣。鹿修玄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才道:“若是你完全沒有印象了,那我也就不告訴你了吧,省得又攪擾你數日心神。”他頓了頓,道:“我答應你師父的事已經做完了,領你進修行的門,至於接下來要怎麼做,就看你自己的了。”聞人急道:“可是我什麼都沒學到啊!也什麼都不知道啊!”一旁的馬誌道忽然開口,插了一句,道:“你見過鮮血在半空中彙聚成的瀑布嗎?你那個時候,全身黑霧,在那裡麵洗了個澡,然後把血全吞了,就成了現在你看到的樣子。”聞人連呼吸都頓了幾秒,胃裡一陣絞酸,像是翻江倒海一般,要把內裡食物全都吐出來才罷。可恰在這時,陡然一陣勁風,襲向他的後頸。經過內世界和另一個自己的對峙、同化,聞人深刻感覺到自己的反應快了不止一點半點,即便是在如此難受的情況下,仍是在察覺到危險後的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隻是這個反應連聞人自己都感覺到詫異。勁風襲來,非但沒有躲開,反倒迎了上去!仿佛世界都凝滯了幾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頓在了半空,馬誌道口中嗬出的白霧緩緩散開,聞人就這麼親眼看著自己身隨意動,右手五指漸漸纂握虛空,一股股純白如同流質液態的不知名物體從手心裡流淌彙集,積聚成柄撐起了他的手掌。時間停頓到此終結。一切都隻發生在一刹那間,那柄純白之刃急速在聞人的手裡彙聚成刀,如同億萬年寒冰冷凍後第一次開裂的星辰,當啷一聲轟鳴,聞人轉身揮刀,直直將來人震飛。聞人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右手,剛剛那柄大展神威的白刃刀分明抓得真切,此刻再看,竟又是空空如也。陳獵赤紅著雙目,將牙緊緊咬做一團,嘴角淌著血,惡狠狠地爬起來,喝道:“鹿修玄,我說你怎麼那麼好心,把我們領到大烆來,原來是早就盤算好了,要拿我們當磨刀石!”此話一出,聞人的心裡如同打了個霹靂,不可思議地看向鹿修玄,呆怔了片刻,當即就要發作起來。馬誌道見狀,卻並不甚吃驚,隻是趕緊在一旁拽了拽聞人的衣角(此刻已是碎布片),示意他不要多嘴,聞人哪管這個,理也不理,扭頭對鹿修玄道:“鹿道人,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鹿修玄看了他一眼,對著陳獵說道:“你說得對,也不對,可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呢?你我之間,不是本來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嗎?我帶你進大烆彆有居心,難道你來大烆就沒有懷著鬼胎?”一句話,頓時令陳獵氣得牙根緊咬,額角青筋突突綻開,道:“鹿修玄,你好狠的心!我手下五百狼騎兵,如今死的死,抓的抓,老爺我今天就跟你拚了!”他話音未落,人已先起,孤臂持劍,徑直朝著鹿修玄刺來。鹿修玄的動作並不十分快,反倒低斂著眼皮,朝著他的方向輕輕抬起手,屈了食指,一彈,如同彈飛一隻飛蛾般,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擊在陳獵身上,將他拍飛數十丈。聞人本以為隻此一下,這場拚鬥便結束了,欲待再上前去,揪住這老道,就算他身懷大能,自己也定要問他個黑白曲直,要他講出個所以來才罷,隻是陳獵的身軀還未落下,一股青黑之氣瞬間穿過陳錦,越過聞人,直直奔著馬誌道疾飛而來。聞人心中大叫不好!青黑之氣還未到眼前,一股臭穢汙濁之氣便撲麵而來,聞人隨著他師父,早練得近身識藥,單使鼻子一聞,便立刻聞出了這青氣裡至少有七八種劇毒之藥,趕緊捂了鼻子,暗罵道:好個陳獵,端的狡詐!把這種烈毒之氣藏在死屍裡,專挑馬誌道這種普通人下手,實在下流無恥!可是再想攔,已經來不及了。儘管聞人離馬誌道不遠,但奈何那氣來得太快,任誰也沒反應過來,瞬間就撲上了馬誌道。聞人閉上了眼,有些惋惜,一個剛認識的好友,就這樣死在了這裡。隻是他一轉頭,發現身後的鹿修玄不知哪裡去了。他頓時就明白,這事還有轉機!果然,青黑之氣剛剛裹住馬誌道不過片刻,一隻枯槁如冬日之枝的手臂就從中將其破開,青氣立即散去,縹緲無蹤。鹿修玄立在了馬誌道的身前。不知為何,鹿修玄的身軀分明瘦長而蒼老無力,卻總給人以孤峰如劍,挺拔天地間的感覺。他原本寬大的左袖袍被那股青氣蝕碎,露出內裡物件來,朔風一吹,丁零當啷,響個不停。在場所有人頓時瞠目結舌,瞪著那東西說不出話來。下一刻,陳錦站到了他的麵前,手裡已再次持住了龍象刀。“我陳氏族長龍冠,為何會在你的手中?”她冷冷盯著鹿修玄,劈頭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