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鬥花會(1 / 1)

水龍吟 鰻魚Tech 2068 字 3天前

春風徐徐吹拂人麵,青翠的柳葉好似絛絲,早起的黃鶯落在向陽的樹木上。生機盎然,春色宜人。道路兩旁百花盛開,又逢花朝節,當朝的宰執上稟趙譽,打著‘與民同樂’的旗號,舉辦了一場鬥花大會,從這幾千種牡丹花裡選出花魁。所以今年的花朝節異常的隆重繁盛。薑渙剛一入京,便聞到了濃鬱的花香,門庭街坊,門首廊廡皆擺上了幾株品色上佳的牡丹,門戶之間還有隱隱相互攀之意,看誰手裡的牡丹更大更美,更稀奇罕見。更有甚者,在自家的庭院內辦起了賞花大會,請王孫貴胄,仕女貴婦過府賞花。薑渙目光淡淡掃了一眼門口嬌豔多姿的牡丹,心中冷笑了一聲,一盆品色好的牡丹便價值千錢,南麵的百姓在忍饑挨餓,而北麵的人在忙碌著鬥花會,這世道當真是諷刺。薑渙隨即一想,這不是上好的機會嗎?此等盛宴,皇帝的寵臣古朗怎麼會缺席呢?薑渙靈機一動,想到了絕妙的一計。薑渙正找地方落腳休息,這時,一戶的小廝扔了一盆牡丹在牆角,那牡丹花顏色已敗,枝葉已黃,無法參加幾日之後的鬥花大會,隨即便將其舍去,省得在會上惹人嘲笑。恰逢一位年過古稀的老僧路過,停步駐足了一會,跟著拾起那枯黃的牡丹,脫下漿洗得發白的衣服用來包裹花根。薑渙覺得好奇,“花葉都凋零了,你護著有何用?”老僧目光溫柔地望著手裡的枯黃衰敗的牡丹,好似多情的郎君看著心愛的娘子,“根尚在,怎會凋敗呢?用心地護養定然可以再度綻放。”那戶人家的小廝又走出來,一瞧門口的老僧,便不耐煩道:“怎麼又是你。”老僧稽首,“老僧有禮了,敢問尚書大人今日可在府上?”小廝揮手打發道,“都和你說了多少幾遍了,官家這幾日請我家大人入宮了,彆再來了。”老僧又問:“那牡丹……”“什麼牡丹,”小廝打斷了老僧的話,“你都已經將它賣給我們老爺了,怎麼還惦記著。再說了那牡丹已經獻給官家了,你要看就三日後去華明池看,彆再來了。”瞧熱鬨的人越來越多,不少好事的長舌婦便對著老僧指點議論起來了,原來這老僧也是愛花之人,前幾日尚書大人瞧上了他園中的牡丹便以高價買了下來,那老僧收了錢財,又對自己含辛茹苦豢養起來的牡丹念念不忘,便天天跑來這裡求看一眼。“成日跑來這裡,我瞧得都煩了。”“兩頭都想要,貪心可沒什麼好下場?”你一言我一句,老僧在身旁人的貶斥聲中暗淡轉身離去。薑渙沉吟了片刻,低頭看了眼角落裡破碎的瓦片,跟著老僧走去。跟在其身後行至一處寺廟裡,上頭簡陋的匾額上寫著:慈恩院。薑渙正愁沒處落腳,決定上門叨擾幾日,院中僧眾稀少,香火不勝,東廊小軒卻有一處花叢秘境——一處牡丹花田。大小牡丹有上百朵,顏色各異,一望無際。鵝黃如暮,白的似雪,深紫的丹絨富貴,紅邊白蕊的如同妙齡娘子的裙擺,薑渙看得目瞪口呆,平身第一次看過如此壯麗的牡丹盛茂。薑渙瞧得癡傻,竟沒察覺到身後有人正向他走來,那人輕笑一聲,單手行佛禮。薑渙立馬轉頭,身後之人竟然是街上的老僧,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告罪,“誤闖此地,還望上師見諒。”“不知者無罪。”老僧解開了衣裳,修剪已經枯黃的花枝,再將它移植在花盆裡,定時澆水施肥,一年之後再一次煥發新生。這時,小僧慧定匆匆忙忙地走來,“不好了,恩正師叔,他們又來了。”一群商賈之家的子弟吃了酒,不知誰提議提前賞牡丹,就簇擁到了慈恩院瞧一瞧遠近聞名的牡丹,一群人在前堂大呼小叫,擾人修行,嘴裡嚷嚷著要看看連皇帝都讚不絕口的‘千層紅’。“恩正師叔怎麼辦?”恩正佁然不動,眼裡隻有那盆枯黃的牡丹。慧定百般無奈,自從‘千層紅’名動京城之後,這慈恩院裡便再無寧日,三日一小鬨,五日一大鬨。絢麗的牡丹都在喧鬨聲中衰敗了幾分顏色。薑渙覷了一眼恩正,那雙淡然的眼眸裡隱藏著幾分無奈,他轉頭朝慧定說:“他們在哪裡?帶我去。”“你是誰!”慧定上下打量了幾眼這從天而降的訪客,薑渙便不耐煩道:“還不走。”慧定回過神來,領著薑渙到了前頭。一群僧人拿這群酒氣熏人的商賈公子沒辦法。薑渙上前不問緣由,一掌切在那人的後頸,那人當場昏闕了過去。身旁的同伴見狀,正要借著酒氣發瘋,薑渙那給他這個機會,如法炮製放到了幾人。一個小僧見這施主手段如此直接凶狠,擔憂道:“你得罪了他們,日後若來生事怎麼辦?”“醉得人畜不分,哪裡還記得這事。”薑渙喊來了一個小僧,用驢車將幾人運載到橋底下,待酒醒了便會回家,怎會記得今日發生的事情。薑渙解決了這群麻煩又回到了那片花叢裡,恩正已經備好了粗茶和小點心,慧定挑來一擔花肥。“恩正師叔,花肥我就放這裡了。”恩正眯起笑眼,“辛苦兩位了,坐下來喝一杯茶吧。”薑渙和慧定坐在涼亭內,喝著茶,吹著風。恩正埋頭在花田裡忙活,薑渙和慧定交談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一片花田都是恩正的親手種植的。他癡迷於花道,更愛牡丹,更將他作為一種獨門的修行手段。從花中來,也到花中去,可是這嬌豔的牡丹卻給他帶來了一樁禍事。曾有位文士尋芳至慈恩院,見院子裡牡丹可愛勻淨,心生愛意,不舍離去,便日日在此品茶賞花,一來二去,文士和恩正結為忘年之交,在花事上誌同道合,相談甚歡,於是便引他觀賞了自己珍藏了二十多年的牡丹。那便是‘千層紅 。因花瓣偌大絕冠,色若紅霞,較之尋常牡丹有過之而無不及。二人相約絕不告訴第三人知。不料,三日後,那文士假意和恩正喝茶論花,暗自派人闖入了花田裡,將‘千層紅’盜走了,還留下了三十兩黃金,名為買花錢。“那文士是尚書的人,如此光明正大地搶奪和山匪又有何異?”慧定不禁看了眼恩正消瘦的背影,本以為是誌同道合的花友,怎知是狼心狗肺的惡賊。“山匪可比他們壞。”薑渙說道。“山匪可不會留下三十兩黃金。”薑渙想到那位頤指氣使的小廝,“恩正找到了‘千層紅’了?”慧定點了點頭,“在尚書大人的府上,據說是為了在鬥花大會上獻給皇上。那花秉性嬌貴,恩正師傅怕外頭的花匠不上心,天天往尚書府跑。”不料尚書大人按捺不住,提前將它獻給了趙譽。慧定歎了一口氣,“‘千層紅’被搶後,那群貴胄不知從何聽說了慈恩院的牡丹開得比彆處好,又逢皇帝要舉辦鬥花大會,紛紛上門求取,求取不成就直接硬搶,西廂的那一片牡丹被他們糟蹋得不成樣子了,如今就剩跟前這一片了。”薑渙轉頭看向恩正,他拄著鋤頭,目光柔和地看著一朵牡丹,骨瘦嶙峋的老手輕撫著嬌弱的花瓣,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苦笑。杯中的茶水已空,慧定不再偷懶,去前頭處理院中的事物,恩正坐到了薑渙的身邊,手邊是那一盆撿回來的牡丹。“你天天跑去尚書府前挨罵也不是長久之計,在下有一個辦法,可叫花物歸原主,你要不要聽?”薑渙也不是多管閒事之人,隻不過看著這牡丹心又生了一計,可借用三日後的鬥花會來達到他的目的。恩正凝視著牡丹潔白的花瓣默想了好一會,最終搖了搖頭。薑渙不解,“你既然愛花如命,又怎麼忍心看它在偷懶之人手中受苦。”“它離了我會更好,它好我便無怨言了,隻求每日見上一麵便足以了。”恩正的臉色枯黃得如同腳下的黃土,嘴角始終掛著若有若無的苦笑,笑容裡七分釋懷,三分不舍。恩正拒絕了薑渙,薑渙卻不會因此放棄自己的計劃。語氣斬釘截鐵,“我會將花搶回來,要死也要抱著它死。‘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自認為為它好,可是若它有靈,它會這麼認為嗎?”薑渙瞧恩正身弱氣虛,瘦若枯枝,走一步歇三口氣,猜測若非身染惡疾無力回天,又怎麼會狠心將苦心栽培的牡丹送出呢?恩正輕笑道:“你這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皇宮豈是你隨意來去的?皇上對此它情有獨鐘,你虎口奪食,豈不是自尋死路。”薑渙胸有成竹,“在下隻有妙計”四月草長鶯飛,河水兩岸花紅柳綠,鬥花的地點選在了皇家彆苑華明池。華明池乃是皇上春遊和看水戲的地方,周圍一共九裡三十步,中有仙橋,橋麵三道虹橋,朱漆闌楯,下排雁柱,中央隆興,狀若飛虹,稱為‘駱駝峰’。每年三四月都會大開門庭,允許京城的百姓進園遊玩,今年鬥花大會的地點便選在此處。晨光正興,金明池的氣氛驟然嚴肅起來,大殿內針落可聞,擔任金明池安全一職的殿前太尉冷驍麵色死沉,注視著手裡的一份信。今早,巡邏的侍衛在正殿上發現了一封插在了正殿的門梁上的信,信中寫明今晚月圓之時,來取‘千層紅’。趙譽得到‘千層紅’之後,不願一人獨賞,於是選擇在鬥花大會上與萬民共賞。區區的盜賊居然目無王法,要盜取‘千層紅’儼然不把皇家的威嚴放在眼中。一旁的副將進言道:“大人是否要上報?”若是有什麼閃失,失職是小,砍頭是大。若是再牽連家中的老小,那便是滅頂之災。“這不是廢話嗎?”關事重大,冷驍即可前往右相的府上緊急商量對策。今日乃是鬥花大會,趙譽特意給百司休假,唯獨負責鬥花大會的右相岑杉不得休息,百忙之中這才擠出一點時間小憩了一會,誰知剛閉上眼睛守門的小廝又在外頭敲門。岑杉一臉煩躁,“又是何事?”小廝低聲道:“冷驍將軍有要事稟報。”“大人。”冷驍站在門外,將書信一事告知岑杉。岑杉聽完後,麵色黑沉下來,苛責道:“大膽狂徒,天子腳下豈能容爾等放肆。”外頭的二人皆不敢說話。自左相衛樵叛變命喪火海之後,一直被打壓的右相岑杉以迅雷之勢翻身而起,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右相脾氣暴躁,唯獨在趙譽麵前是一個溫順的羔羊。岑杉冷靜下來,思忖片刻已想好了決策,“冷太尉,你立即加派人馬嚴加看守,再安插一隊人馬潛入百姓之中,若是遇見可疑之人立即將他拿下。”對方既然下了戰書定是有備而來,他們無法預測對方何時前來取花,唯有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不給對方有任何可乘之機。華明池內春意盎然,花團錦簇,這一日,無論是王孫子弟,還是下頭的平民百姓紛紛盛裝出席,手裡抱著寶貝似的牡丹花,企圖在鬥花會上一舉得冠。除此之外,據說官家得了一株奇花,借此今日與民共賞。平日裡對官家怨聲載道,唯獨這一日親如好友,就連看權貴的目光也好了一些。一些權貴為了博得趙譽的歡喜,擺出百花台,用一百盆不同顏色的牡丹搭成,色彩絢麗,讓人眼花繚亂。晴空碧空如洗,花園內繁花盛開,華明池旌旗隨風飄舞,獵獵作響,一隻龐大的隊伍緩緩走入了,身著鋼甲侍衛訓練有序地在前頭開路,正中間一輛奢華靚麗的馬車,隊伍緩緩走入了華明池,在身旁的內侍高聲道:“皇上駕到!”道路兩旁文武百官齊齊跪倒在地上,齊聲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內侍掀開簾子,趙譽從裡頭出來,明媚的陽光照在趙譽俊逸的臉龐上,雖身穿常服,卻也是精神抖擻,玉樹臨風,宛若神人降臨。不遠處的高樓上,薑渙眺望著眼前這浩蕩恢弘的一幕,譏諷一聲:“臭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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