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趙譽放下茶水,看著站在窗台邊愁眉不展的薑渙,他手裡捏著一張書信,“寨子裡來信了?”“他們發現你了。”信上沒交代對方的身份,可薑渙推測是趙烝的人。趙譽接過信,一目閱畢,心裡頭已經明白了。在京城裡沒露出破綻,反倒是栽倒在鴻雲寨上。“你要回去?”薑渙搖了搖頭,這等至關重要的時候,他怎麼能夠離開。而且他的計劃出現了一絲小紕漏,於思堂並沒有按照他的計劃行事。可是他若是不回,山寨裡有危險,薑婉也一定會知道他在做什麼?以薑婉的暴脾氣,會從鴻雲寨殺上來的。薑渙:“一口咬定你不在,也從未出現在鴻雲寨。”趙譽:“他們會信嗎?”薑渙眼中閃現一抹狠厲,“那便殺了他們,就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來到鴻雲寨。”趙譽:“可是他們主子不會不聞不問,你殺了他們,豈不是暴露了我在鴻雲寨嗎?”“偷天換日,找一具死屍冒充你,他們得到了你的屍體就會回去的。”薑渙立即取來紙筆,正要提筆下字,薑渙左右一琢磨不大可信,太刻意了,而且他們會驗明身份。趙譽好整以暇磨著墨,“你可信我嗎?”薑渙抬頭與趙譽對視一眼,相處大半年,低頭不見抬頭見,吵過鬨過,同生共死過,分道揚鑣過。他們形影不離,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同時也各懷異心,至今也隻有一條命相互聯係。趙譽避開薑渙的目光,擲地有聲地說:“你回去,山寨要緊,我留下來,替你做完最後一步。我若是成功了最好不過,我若失敗了暴露了,也不牽連你,這條命本來就是我欠你們葛家的。”趙譽聽見了那一晚薑渙和薑婉的談話。先帝聽信了小人的讒言,害死了葛家上下數十條人命,現在這筆債要他兒子來償還了。“你早有這個打算吧。”趙譽語氣淡然,好像日常問候一般簡單。薑渙收回了目光,“或許還有一種辦法,把計劃提前一步,將他們的目光轉到京城。”薑渙原本的計劃,是想借用這一部南戲引起京城各個勢力的目光,繼而引起太後的注意,然後再拋出背後的秘密,引得趙烝和太後相爭相殺。如今趙譽暴露了,計劃不得不做出調整。“那樣你可能會滿盤皆輸。”趙譽說道。“你的計劃還有一部分沒有布施好,你貿然行事,結果不言而喻,必死無疑。凡事先謀後定,這可是你說的。”趙譽的提議乃是最好的辦法,可薑渙仍是心有顧忌。於思堂為何未按照他的計劃行事,八層和趙譽有關。雖說不至於害了趙譽的性命,可是薑渙覺得這一位三朝元老並不簡單。“讓我想一想。”薑渙坐在椅子上,擱下筆。這世間,最愛捉弄人的便是老天爺了,一來就給他這麼一個大難題。趙譽退了出去,隨手招來了一個優伶吩咐了幾句,優伶點頭,轉身出去了。瑉王府。聶青匆匆而過,涼風掀起了衣袍的一角,像蝴蝶翻飛的翅膀。他直徑地走入了趙烝的書房中。“王爺,於思堂這幾日一直私下聯係朝中的大臣,談話內容神秘,屬下無法探聽到。那一句謠言便是於思堂的人放出的。”趙烝放下了文書。“他果然還是知道了。朝中大半都是他的門生,怕是要生變了。”“眼下該怎麼辦?”“於思堂雖無實權,可也是三朝元老,又是趙譽的授業恩師,手裡更有丹書鐵卷,還真是奈何不了他了。”趙烝說道。“就算能夠扳倒他,我們的損失也不小,太後要是趁機打壓,我們要翻身就難了。”“神不知鬼不覺地除去他呢?”聶青說道。“這世上多得是殺人無形的毒藥”趙烝的手指有規律地敲打著桌麵,“蘭橈可有消息了?”聶青搖了搖頭:“還未曾有。我擔心可能是出事了,我已經派了林平等人前去,是否要當地的知府幫忙尋找。”“那樣會打草驚蛇,太後可盯著呢。”現在各方都在盯著各方的一舉一動,這句流言絕對不止他一個人知道,各家都按兵不動,都不想當做枉死得出頭鳥。“於思堂既然知道了宮裡的那個是假的,他私下聯係文武百官又能怎麼?除非他們能夠找到趙譽,否者也是白忙活一場。”趙烝背著手,在原地來回踱步。心裡頭琢磨於思堂此計背後的用意。“趙譽下落不明,他難道不知散播謠言便會引起朝堂混亂,禍及江山嗎?趙烝說道。“於思堂心思謹慎靈敏,對大昭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將大昭的江山斷絕在自己的手中的。”趙烝眉頭一皺,恍然道:“難道是他!?”聶青問道:“何人?”“不可能!”趙烝說道。“他不要命了,居然敢回來。不,也隻能是他了,唯有他才能讓於思堂出手。”聶青低頭沉思,趙烝嘴裡的‘他’難道是……趙譽!?趙烝坐不住了,“你馬上去請衛樵過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有些事情不能再猶豫了,快刀斬亂麻。於思堂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趙譽回來了又怎麼樣?大半個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內。哪怕他將事情捅出來,也無濟於事。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衛樵便來到了瑉王府邸內的小西湖旁水榭裡,衛樵身居左仆射,公務繁忙,日夜操勞,這剛回到家裡官服還未脫去就被瑉王請到了府邸裡。“王爺喚我所為何事?”趙烝喝了一口冰鎮的酸梅湯,“他回來了。”趙烝沒指名道姓,衛樵心領神會,壓低聲道:“可是親眼瞧見了?”“雖為親眼所見,可是從部分事跡可推斷出。”趙烝說道。“有一句歌謠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於思堂為了幫他複位,這幾日遊走於各個大臣之間,為他回宮做準備。”衛樵臉色一沉,“王爺當初怎麼沒斬草除根?”趙烝懊惱道:“有人救走了他。回朝之後太後又察覺出了異樣,本王隻暫停對趙譽的追殺。前幾日,我派人出去尋找,至今都了無音訊了。”衛樵有一個綽號叫鬼點子,謀若湧泉,舉一反三,肚子裡的詭計比筆墨都要多。短短的瞬息之間便已想到了對策。“王爺為今之計,不如將計就計,既然流言已經彌散了全城,即可進宮,奏請皇上,以保全皇帝的清譽為由,肅清朝政,揪出他倆趁勢殺死,再讓欽天監的人擇吉日祭奠先祖,以安民心。”趙烝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這朝廷也該換一換了。”烏雲遮天蔽日,沉甸甸的仿佛也壓在了人的心頭上。薑渙打開房門,看著屋簷下仰天沉思的趙譽,他的身姿挺拔,像牆角的那一株柔韌的青竹,不知不覺間就立在了那裡,疾風吹不到,寒雪壓不垮。“想好了?”趙譽頭也不回問道。“我速去速回,這次一絕後患。”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份書信和三個錦囊“詳細的計劃我已經寫在了裡麵,還有三分錦囊,遇上急事可打開。”這個答案早就在趙譽的預想之中,他接過收好,“我已命人替你備好乾糧和馬匹,這幾日管事和我會好料理戲班的事情的。”薑渙愣了一下,訕笑道:“你倒是很清楚我的想法,這麼快就準備好了。”趙譽笑了笑,“好歹也伺候你這麼久了,什麼時候出城,過了今夜再走吧。要下雨了。”薑渙看了眼天色,道:“一時的暴雨而已,出了京城便停了。”“也好。”趙譽去廚房取來了兩杯酒,“時間倉促,一杯水酒就當是為你送行吧。”薑渙一飲而儘,闊步出門,翻身上馬,在醞釀已久的暴雨前夕飛馳出了京城,一路向南邊急行而去。暴雨轟然而至,電閃雷鳴,狂風大作。趙譽一個人站在了漆黑的屋子裡,手持火折子,點燃了那三個錦囊,最後連同那一份詳細的計劃書也扔進了火盆裡,火光大作,照亮他明亮如點漆的眸子。這時,吳管事輕敲房門,“二班主,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大夥都收拾好了。”趙譽打開房門,優伶們已經收拾好了行李,齊刷刷地站在對麵。他除了吩咐備好馬匹乾糧銀兩,還吩咐優伶收拾行李。“有勞了。這幾日就勞煩各位去外頭躲一躲吧,用不著多久,你們就可以回來了。”吳管事欲言又止,他心裡頭似乎預料到了什麼,幾番思忖之下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拱手道:“二班主小心。”而與此同時,趙烝如願以償地拿著聖旨,他從皇帝的書房裡出來,率領人馬前去抓拿於思堂等一乾反賊。門口的小內侍見趙烝的身影消失在朱紅大門後,立即轉身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一個小宮女。“快去稟告太後。”小宮女得了命令,疾行回永慈宮。一時間,不少官員被拷上了枷鎖被帶走,皆是於思堂這幾日暗通往來的人。一家老小在身後哭天喊地,年老的當場昏闕過去。真是雞飛狗跳,合家不寧。暴雨磅礴,滿目水煙,京城裡每一件事都瞞不過百姓的眼睛,茶樓酒肆內人言鑿鑿,議論紛紛。“諸位,今個是什麼回事?我下午路過禮部侍郎府,禮部侍郎竟然被瑉王帶走了。”“這你都不知道?”茶博士將素白帕子往肩膀上一搭,“近日流傳街巷的一句歌謠‘花非花,霧非霧,龍非龍,為何物’。其中的‘龍非龍’,不就是指皇上不是皇上。妄論天家,這可是滔天大禍,這句話還是於府傳出來的。”此言一出在茶座裡引起了軒然大波,民眾素來膽大,以為法不責眾,說話越發沒有規矩分寸了。“有意思,皇上不是皇上。”“此話不是正好對應著長星之變?”“哎,你們有沒有覺得今日一出和《傀儡還鄉記》其中的一段特彆相像,傀儡的家鄉出現了怪異,示意著鳩占鵲巢。”這出南戲民眾早已是滾瓜爛熟於心,其中一段恰好對應了前段時間的‘長星之變’和今日的禍事。一語驚醒夢中人,周遭的人紛紛讚同說道:“兄台所言甚是,朝中的人一定早就知道其中暗含的意思了,這才招惹了禍事,瑉王肅清官員,定是官家授意,難不成這宮裡真的有一個鳩占鵲巢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