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下(1 / 1)

水龍吟 鰻魚Tech 2762 字 3天前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大昭天乙四年,立夏,官船順著江水而下。新皇趙譽可以稱得上是大昭以來登基最為輕鬆的皇帝了。既沒有經曆群王奪嫡,兄弟相殘的血腥,也沒有經曆過戎馬一生,刀劍紛擾的辛勞,先帝一紙詔書便將他撫上了龍椅。在他上麵有深得皇上的寵愛的殷王,有占據半壁江山的瑉王趙烝,甚至皇室裡還有不少賢俊,他一個在朝中無權無勢,可有可無之人,憑什麼當上著九五之尊?這是上天給他來了一個巨大玩笑,而他至今都不明白上天這玩笑的用意。自古皇位都是鮮血和白骨堆積而成,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暗藏著無數殺機,稍不留神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在位四年,趙譽戰戰兢兢,時刻警醒,勤勉治國,總算是維持了先帝在世的盛況。於天乙四年南下江南視察,此番巡視早在一年之前便著手準備,由瑉王趙烝親自督辦此事,偵查路線,修繕古跡,新建行宮。先帝在位時便提倡節儉,趙譽剛登基也不好鋪張浪費,謹記先帝教誨,也減少了一半的用度,隨行大臣,護衛宮女太監,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1000多人,前呼後擁,浩浩湯湯。於八月出來到了烆州蕪江,蕪江知府率領百官早就再次迎接聖駕八月初六,立秋。天朗氣清,熱暑將收,天氣有了少許的涼意。趙譽辦完了例行公事後,空了一天,聽從了趙烝的建議,輕裝出門,領略烆州民俗民風。正值立秋,滿街都在賣楸葉,婦女兒童將楸葉剪成花樣戴在身上,十分賞心悅目,路旁還有瓜果梨栆,花十文錢就買了一裹.用小新荷葉包裹,回家用麝香煮熟,紅小索兒係著,想吃隨時取。烆州一代自古以來皆是好風景,春夏秋冬各有韻味,烆州蕪江民風淳樸,來往行人商家絡繹不絕,街道商品琳琅滿目,食館酒樓林立,吃的,用的,小孩子喜歡,女兒家鐘愛的,茶館裡說書說史不斷,能人街頭賣藝。花樣多樣,一雙眼睛都看不過來。趙烝提著一藍子的瓜果,“小侄子,嘗嘗。”趙烝乃是趙譽的六叔,年幼時鮮少見麵,也隻是大年初一大朝會上遠遠的看過幾眼,那時隻覺得那人眉宇清雋,身若蘭枝。相處才知道趙烝身上帶著江湖浪人的不羈,又帶走文人墨客的才氣,臉上笑若春風,手腕卻果敢剛毅,有時真是叫人又愛又怕。趙譽登基後,趙烝便扶持著自己。那時他初登皇位,老臣欺他年幼,在朝中又無根基勢力,鬨出了不少問題,趙烝以一己之力,為趙譽平定了不少麻煩。趙譽心裡感激不已,私下底無人的時候便以叔侄相稱。趙譽咬了一口那碧綠色的果子,果肉如白玉,汁水充裕,回味爽甜。“甜脆爽口,好吃。”“碧棗,產量不多,吃多了還容易積食,嘗嘗鮮就好。”趙烝早年不在京畿當他威風八麵的王爺,早早出門遊曆,曾經在烆州待過一段時間,對當地的風土民俗最為了解。“看中哪個姑娘了跟六叔說,六叔給你做主,不必聽那些大臣的話,娶一個不喜歡的人那還有什麼意思。相看兩生厭,還不如不看。”趙烝說道。“那個怎麼樣,和你正般配。”“六叔!彆打趣我。”趙譽紅著臉,趙烝放聲大笑。趙譽今年二十又一,卻還沒有立後。朝中的大臣真是頂著文官的帽子在做媒婆的活,家中有適齡的貌美女子,全往趙譽眼前推。後宮諸事皆有太後做主,以一人之力回絕了大臣們殷切的提議。皇後至今還沒有合適的人選,這個位置一直空著,朝中權貴的心也懸著,心裡猜測盤桓這個無上的榮耀究竟花落誰家?二人後頭突然嘩然起來,三五成群圍在一起,一個婦人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嘴裡自喊官人你死的好慘。這吸引了趙譽的注意,當即撥轉碼頭朝那婦人而去。“官人你死得好慘!”婦人坐在地上哀嚎,趙譽往屋裡頭瞧了一眼,一個男人趴在地上的血泊裡,屋裡頭一片狼藉。死者是東街口賣肉的屠夫和二郎,他內人從娘家回來,一開門便見到了和二郎到在血泊之中,屍身還未涼透,家中的錢財不翼而飛。看熱鬨的閒漢們紛紛神探附身,推測思索,有人便懷疑是屠夫鄭鐵漢所為。鄭鐵漢這人麵惡不善,據說連閻王都懼怕他三分,他和死者乃是同行,這同行將同行互看都不順眼。前幾日為了一件小事而當街大打出手,街坊鄰裡皆是有目共睹的,有人瞧見鄭鐵漢一身血衣,出現在和二郎的後門。證據確鑿,可以移交官府處理,可鄭鐵漢拒不承認,聲稱身上的血乃是豬血,自己隻是恰好路過和二郎的後院,根本就沒有入室殺人。雙方各執一詞,分辨不清對錯,揚言要去公堂對簿。這時,一個帶著鬥笠的青年人倚在門邊訕笑了幾聲,身旁人好奇問道:“你笑什麼?”青年人譏笑道:“當然是笑你們全部人了。”這一句話引起了周圍人不悅,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壯漢揪著他的衣領,嗬斥幾句,眼前就要動起手倆,那青年人反手一撥,那人當即後退了好幾步,撞到了身後的人身上才停下來。青年人聲音清朗,“我笑你們所有人都被這婦人騙了。”婦人嗬斥道:“我幾時騙人,你究竟和鄭鐵漢是什麼關係,為何替他開脫,莫不是他的同夥?”“我和他素不相識,倒是你有個同夥,而且還和你有私。”“胡,胡說”婦人臉上閃過了一絲的慌張。青年人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說你剛從外頭回來,鞋子上卻乾淨如新,衣裳整齊,發髻不散,顯然是剛剛梳洗過,一個風塵仆仆從娘家回來之人,身上怎麼會如此乾淨?這幾天你根本沒有回鄉下,而是你情夫在一起。”人群中一陣嘩然,彼此交頭接耳。“我有沒有說謊誣陷,一問你的鄰居就知道。”這巷裡巷外的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家有什麼事情大夥都知道。這時,一個身穿白衫的婦人站出來說道:“她時常和綠柳巷的周秀才眉來眼去的。我都瞧見了好幾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定是去見情夫了。”青年人還未說話,婦人就忍不住出聲罵道,“管你什麼事情,哪裡跑出來的醃臢貨。”和她吵嘴的婦人也不是好惹的,當即辯駁:“你拿著和二郎的錢財在外頭養小白臉,這事情誰不知道,我看這事和那個小白臉也脫不了乾係。”婦人氣不過,當街對罵起來,青年人從中調停,“這殺人的不是她外頭的小白臉,自然也不是什麼周秀才。凶手現在就在我們中間。”周圍之人麵麵相覷,青年人指向人群一處,眾人轉頭看去,是一個滿臉油膩,體胖如球的中年人。那人驚訝一下,連忙解釋,“不是我!你彆亂誣陷人。”青年人笑了笑,“我沒說是你。”說著回頭看向角落裡,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場鬨劇的人,一個身穿洗得發白衫袍的窮酸書生。麵若冠玉,有幾分英俊。“是他!”人群中紛紛驚訝道。“他怎麼知道是他的。”趙譽好奇了,細細回想經過才恍然大悟,他方才故意指向一處,實際上利用人的反應來推測出真正的凶手。“這個人倒是有點手段,若是將小聰明放在朝堂之上,也是我大昭之幸。”趙烝笑而不語,看著人群之中帶著鬥笠,遮住了半張臉的青年人。“你含血噴人。”書生說道。“我沒有殺人,也根本就不認識她。”“我也沒說是你呀,”青年人環臂抱胸,微微地抬起了下巴,俯視著眼前的婦人,“殺人的,是這個惡婦,而你是她的幫凶。”“怎麼是這樣?”趙譽不解。趙烝嘴角微微一笑,“這個人倒是有點意思。”婦人當即否認,“胡說八道。”“是不是胡說,讓我多事的閒人來告訴你,為何是你。方才是第一點,第二點,我方才進去查探過,這裡沒有凶器,凶器必定是凶手帶走,那麼凶手為什麼會帶走凶器呢?因為凶器會泄露她的身份。”有人問:“凶器是什麼?”“某種尖銳的物器,比如做針線的剪刀。致命傷口在背部,那麼什麼情況下,使得和二郎會以背部麵對一個即將殺死他的人呢?這個人是他日夜相見,交頸而息的夫人”青年人說道。“當時,就因為你紅杏出牆而起了爭執,你在他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被人連捅了幾刀,到在了地上,你為了掩人耳目,拿走了家裡的錢財,再弄亂座椅,做出和二郎與人搏鬥的假象,也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樣子。讓我們聯想有人入室搶劫殺人,好洗清自己的嫌疑。”聽他這麼一說,窮酸書生便覺得委屈冤枉了,“這一切都是她做的,和在下又有何乾?”“事情雖然不是你做的,但是你混淆黑白,見得鄭鐵漢一身是血路過了和二郎後院,便指鹿為馬,散播謠言,豈不是幫著惡婦洗脫嫌疑,你敢說你不是她的幫凶。”窮酸書生仍在狡辯,“我也是被惡婦蒙蔽,也不算是幫凶。”“不算,你敢把你袖口的東西拿出來嗎?”婦人臉色一變,書生下意識攥緊了袖口,“婦人沒有時間處理剪刀,卻又不能放在自己身上,隻能放在你身上,我想你身上還有一包銀子吧!”身旁一個粗漢子一把將書生掀翻在地,掉出了一包銀子和帶血的剪刀。書生將事情敗露,慌張脫身,反咬了夫人一口,“不,不是我,是她,是她引誘我,她在外頭養情郎的事情被和二郎發現了,才會想要殺人滅口的。本想栽贓嫁禍給彆人,碰巧又遇見了我,我若是不幫她他就要嫁禍與我。”婦人呸了一聲:“你個白眼狼,在老娘身上時說得什麼都好聽,老娘信了你這張騙人的嘴。”書生失聲辯解:“明明是你打扮得花枝招展來引誘我的!”青年人冷哼了一聲,“明明是自己被銀錢和色心蒙了心,說得好像是自己逼不得已,沒出息!你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吧。”此時,官差正好趕來,青年人壓低了鬥笠,轉身走入了人海裡,幾步之間便沒有了蹤影,趙譽仰脖尋找,也不見他的身影。趙烝閱人無數,這個年輕人獨入他的眼,“頭腦靈活,有理有據。這等青年才俊不會淹沒在人海裡,日後說不定你們會在朝堂相見的。”趙譽戀戀不舍地在人海裡尋找那人,“我倒是還想問問他,他為何要嫁禍那個攤主,他和攤主有仇嗎?”“侄兒若想知道,差人喊府尹來問話便知道了”趙烝收回思緒,“出門便遇上了這等糟心的事,我知道附近有處美景,去散散心?”“好!”趙譽,此番出來除了例行公事,最期待便是遊山玩水,二話不說就催馬前行。出了城,行至鴻雲碼頭,雇上一葉小扁舟,順著水流而下,兩岸奇峰怪石,猿聲不斷,趙烝一路跟他講解典故逸事,趙譽聽得入迷,杯中的酒水空了都不知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單槍匹馬去闖蕩了,最後還是被抓回去。”好漢不提當年勇,趙烝提起來就沒完沒了了。向小皇帝誇耀自己當初威風事跡,趙烝也不怕臉紅,後麵的船家都受不了這呱噪的貴公子。“醉臥美人膝,醒行天下路。”趙譽:“若是我早生幾年,說不定還可以和六叔一起去。”趙烝低頭訕笑,“這倒是,男兒誌在四方,出來看看這五湖四海,不必在紅牆裡頭爭權奪位來的快活嗎?哎,船家,去紅雲寺。聽說紅雲寺的齋飯特彆好吃,咱們正好去蹭飯。”彆人去紅雲寺都是燒香拜佛,他堂堂一王爺上門蹭飯。扁舟在一處碼頭停穩,兩人上岸,步行入山。越走越覺得偏僻,山林裡的寒氣越發逼人。“六叔,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前頭的趙烝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周遭的景物似乎和印象之中略有不同,“應該不會錯。去探探路,應該就在附近。”護衛領命,很快就消失在樹林裡。高大的樹林遮天蔽日,鷓鴣啼叫,徒增幾分詭譎的氣息,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盯著他們,趙譽不禁往趙烝身邊靠近了幾分。“怕了?”趙烝笑問道。趙譽忍著心裡的不安,嘴上倔強道:“不怕。”隻不過心裡有些風聲鶴唳。朝廷的風雲早已將他鍛煉成泰山崩於前不動於色,怎麼今日一反常態?趙譽心裡發毛,有種被猛獸窺視的感覺。“去那裡坐一會吧。”趙烝指著而不遠處的大石頭,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落下一片斑斕。趙譽沒動,隻是站在那裡。“不對!”趙譽輕聲呢喃道。“這不對。”光影的斑斕無風自動,趙譽抬頭看去,頭頂縝密的林葉間,赫然露出一雙眼睛。“有人!”趙譽大喊一聲。那人躍下樹梢,抖開三尺寒刀,直接朝趙譽衝來。“護駕!護駕!”趙譽轉身就跑。離他最近的趙烝率先反映過來,抽出了身旁侍衛的刀,迎上對方長刀:“保護皇上!”隨從侍衛皆是大內第一高手,井然有序紛紛抽刀將趙譽護在身後。此時,叢林裡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幾十人,抽出長刀衝了上去。密集的小樹林裡頓時展開了一陣廝殺。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對方似乎早有準備,一麵拖著趙烝,一麵抽身朝趙譽襲去。“帶皇上走!”侍衛領命,帶著趙譽朝後山撤退,刺客當即分出一撥人追上去。山路崎嶇,身後的刺客緊追不舍,侍衛奮力抵擋,雙方死傷過半,對方仍舊是不肯罷休,追著趙譽來到了一處狹小的一線天裡。侍衛眼瞧著是躲不過了,轉頭對趙譽說道:“皇上,你躲在這裡,臣去引開他!”趙譽委身躲在了峽穀裡,看著侍衛將刺客引走。他的心砰砰直跳,手心裡儘是冷汗,他一路逃命衣衫淩亂,呼吸錯亂,心說這江湖的廝殺不亞於朝廷的風雲中。山穀裡無風,異常陰冷,耳邊傳來烏鴉聲。一陣山風襲來,露出了藏在草叢裡的白骨。趙譽當即嚇了一跳,大叫一聲,這動靜恰好被路過的刺客發現了。“他在那裡。”趙譽見行跡暴露了轉身就跑,沿著峽穀一路向裡走,回頭趙烝也會順著峽穀來找自己的。穿過崎嶇的一線天,有一條小路蜿蜒向上,小路的兩旁皆是東倒西歪的墓碑,這裡是亂葬崗。陳年白骨如星羅密布,老樹昏鴉,四麵八方都透露著此地不宜久留的氣息。趙譽心生怯意,想要返回,可刺客的身影已經近在眼前了。隨即把心一橫,快步衝過這一片亂葬崗。刺客衝出了一線天,卻在亂藏崗前停下腳步,任由趙譽消失在蜿蜒小路的儘頭。“怎麼不追。”後跟上來的刺客說道。“這裡是鴻雲山的亂葬崗。”亂葬崗沒什麼可怕,都是刀口舔血的刺客難道還畏懼這無形體的鬼怪嗎?可是偏偏是鴻雲山的亂葬崗。烆州人傑地靈,有才華橫溢的才子,也有殺人不眨眼的山匪,山匪大多聚集在水路密集,山勢高險的地方,常年下山侵擾百姓,搜刮財物,鬨得雞犬不寧。烆州的知府幾次對他們張開圍剿,也算有些成效,可是不久之後便死灰複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煩心得很。相比起煩心的山匪,最讓人鬨心的便是鴻雲山的山匪。他們占據鴻雲山頭,自在為王。曾經幾夥小團夥試圖圍攻上去打劫些錢財,十有八九會被打得屁股尿流的。唯一一次完好無損,那是他們迷路了根本上不去。他們冷血無情,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據說曾經有幾個上山砍柴的山民誤闖進去,第二天就被他們扔在在了亂葬崗裡,內臟和頭顱都不見了。刺客將生命置之度外,可是遇上敵強我弱的情況,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暫且撤退。“他活不了的,沒有一個外人能夠在鴻雲山裡活下去。也沒有一個外人能夠從鴻雲山裡完好無損地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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