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聲簫默 · 離彆(1 / 1)

嗜血山上,魅手與赤眼二人向暗夜交代,他們並沒有找到孤竹和書青二人的下落,為了逃脫責任,隻得猜測二人已經喪命,至於屍首,多半被狼群叼走了。但暗夜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孤竹絕對不會那麼容易死的,他確實對他了如指掌,畢竟是他栽培的。魅手和赤眼隻得在給自己找借口,不隻他們兩個,眾多武當弟子和蜀山弟子都出動了,還是沒找到二人,所以不是他們兩個人的問題。這倒提醒了暗夜,那這麼說,武當山現在豈不是一座空城了?於是,暗夜再下令,不要再找那二人的下落了,現在正是攻上武當的絕佳機會。不愧是第一邪教教主,就是這麼心思縝密,當機立斷。於是,魅手和赤眼,帶著眾多教徒,團團包圍了武當山,一場懸殊之戰即將上演。懸崖之下,洞口之外,天氣真好,孤竹和書青俯瞰著腳下的景色。其實書青早知道孤竹為她療傷耗費的真氣已經複原了,他之所以沒有離開,是擔心她的傷還沒有好,怕魅手和赤眼再來找她的麻煩。“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我們今天就可以走了。”書青極不情願地說出這句話。如果可以,她當然想和孤竹在這山洞待一輩子,不理江湖事,每日野果野菜,還有簫聲相伴。但她知道這不過是她的妄想罷了。從她踏進蜀山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不能置身事外。父母大仇未報,嗜血教未滅,江湖還未太平,身上肩負著“書青女俠”這一稱號所伴隨的責任和重擔。而孤竹呢,他當然也不想離開。這裡遠離殺戮,最重要的是,有個知心的朋友。在他看來,自從父母死後,就沒人關心過他,書青偏偏是個例外,甚至可以為了他而不顧性命,這已經超越了普通朋友的關係。更重要的是,書青懂他。自從他不能開口說話,能交流的隻有書青,自己將喜怒哀樂藏於簫聲之中,也隻有書青能聽明白。隻是,他們一日不出去,就一日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怎麼樣,嗜血教又把目標轉移到誰的身上去了,是否又有更多的無辜慘死於江湖紛爭。前麵的十幾年,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他隻有離開這裡,投身江湖,繼續幫助更多的人,才能減輕自己的罪孽,讓自己過得自在些。於是,他點了點頭。孤竹的點頭,讓書青有些失望,但也隻能故作開心:“我們進去收拾吧。”離開之前,孤竹還是將滿滿一石壁的字給劃掉了。那是他痛苦的過去,他不願讓彆人知道,不想讓彆人同情、可憐。當然,或許還有另一重意思,這世上,除了書青,誰也彆想知道他的過去,她就是唯一。魅手而和赤眼帶領眾人包圍武當山之後,由於蜀山派來的援兵都跟易楓出去找人了,就連大部分的武當弟子也都跟出去幫忙找了,現在武當山就是一個空殼,弟子所剩寥寥無幾,敵眾我寡。武當派層層敗退,一路被從山腳逼退到內堂。而王真人隻得帶領餘下的一小部分弟子,拚死反抗。書青和孤竹走出了洞口,書青還是沒忍住往後看了一眼,是的,她舍不得。她知道,一旦踏出洞口,一切都會不同了,永遠都不會再有那種想要的生活,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煙消雲散,不留痕跡。而孤竹似乎也心事重重,他明白,出了洞口,兩人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靠得那麼近,無話不談,於是,他慢慢放慢了腳步,刻意讓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書青也意識到了,但沒有說破。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孤竹不願加快腳步,書青也沒有回頭,這就是江湖兒女的無奈,明明兩顆心靠得那麼近,卻又不得不讓身體越來越遠。功夫不負有心人,或許是打動了老天,易楓終究還是找來了。“師妹!”前麵易楓帶著大隊人馬出現了。孤竹立馬躲進了草叢中。但書青的第一反應是回頭,果然如她所料,孤竹還是不見了,心裡一股淡淡憂傷和惆悵。再轉頭,易楓已經站到自己跟前了,可想而知他跑得有多快。“師妹,這些天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知道嗎?我找你找到都快瘋了。”易楓激動得已經語無倫次了,兩眼似乎有眼淚在打轉,想擁抱書青,但又礙於禮數。是啊,書青失蹤的這些天,他幾乎就沒合過眼,每次吃飯都是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儘管正值年輕力壯,但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如今,讓他心心念念的師妹可算安全回來了,他當然高興。看到易楓如此折磨,書青很是慚愧,她才發現,自己跟孤竹共處的這段時間裡,竟然沒有想起過這個和自己一同長大、把自己當作心頭肉的大師兄。“這些天,你到底去乾嗎了?”易楓還在擔心害怕。師弟師妹們也帶著責怪的語氣。書青隻好把事情都交代了一邊,隻不過,全部省去了孤竹這一人。她是覺得,跟孤竹發生的一切,那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更重要的是,孤竹並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孤竹想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雖然早已打算回蜀山,但如今書青找到了,這些天武當弟也出了不少力,按照禮數,是要好好感謝人家的,何況王真人還一直擔心著書青的安危。做晚輩的應該回去報個平安,也好正式好好道彆。於是,易楓決定先回武當。看到書青回歸隊伍,在草叢中默默看著的孤竹緩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沒錯,這才是她該有的生活,她不可能永遠跟一個沒法交流的啞巴在一起,那樣太累。何況她是武林有名的正派的人士,自己行俠仗義的事做得再多,也抹不掉他曾經是殺人不眨眼的魔教教徒的事實。武當山下,當易楓和書青帶著眾人趕到的時候,已橫屍遍野。糟糕,大夥匆忙往上趕。大院之內,王真人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還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著嗜血教徒,被打倒在地,口吐鮮血。正當魅手手上的鉤子要勾中要害之時,熟悉的簫聲再次響起,孤竹再次吹著簫慢慢旋轉而落。魅手和赤眼大驚之餘,自知不是孤竹的對手,沒有輕舉妄動。得知太極劍譜已到手,易楓和書青也已經帶領援兵趕到。隻好下令從後山撤退。危在旦夕,王真人先想到的還是太極劍譜:“孤竹公子,你不用急著救我,保住劍譜要緊。”是啊,在他看來,太極劍譜可是武當派的鎮派之寶,真的比他的命還重要,到了自己這一代竟然被搶走了,實在是有愧於武當的曆代掌門。每一位江湖人,無論正派邪教,都不容易。在江湖行走多年的孤竹當然還是有經驗的,立馬封住了王真人的穴道,以免他受重傷之後,功力散儘而死。就在他打算對王真人施救之時,嘈雜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知道,他們來了,一個輕功,飛到大樹上。果然,來到的就是書青和易楓等人。“穴道被封住了,有人在我們來之前救過他。”易楓迅速將王真人抱起,離開。他要馬上救治王真人。而大夥也隨後散去。隻有書青,還在看著四周。“我知道你在附近,謝謝你。”這一次,她沒有再逼著孤竹出來相見。房間之內,易楓在給王真人運功療傷。而房間之外,書青和一眾弟子在等待著,心很焦灼,卻無能為力。書青本想與易楓一起給王真人療傷,但被易楓一口拒絕了,拒絕得那麼乾脆,在她看來,好像是師兄在怪她。她並不知道,易楓之所以沒讓她幫忙,緊緊是因為她剛受過重傷,不想讓她太累,這讓書青更自責了,何況旁邊還有一群有事說事的武當弟子。在他們看來,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書青造成的。要不是大部分的武當弟子沒有出去幫忙找人,嗜血教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攻上山來,王真人也不會傷得那麼重。這下好了,蜀山派這次明明是來協助武當派的,不來還好,來了反而拖累了他們。書青隻能默默忍受著,畢竟他們確實沒說錯,眼眶慢慢濕潤了。眼下,她隻能祈禱老天爺讓王真人安然無恙。易楓出來了,所幸王真人的命保住了,書青鬆了一口氣。隻是劍譜確實沒了。易楓交代的東西很少就離開了,畢竟他確實耗費了太多的功力,太累了。他根本沒想到,敏感的書青,會把一切過錯歸結到自己身上。易楓的匆匆離開,讓書青心裡更加難受了,這次就連一向寵溺自己的大師兄,都覺得是她做錯了,連話都不願跟她多說,隻剩她一個人在冷風中站著。天終於亮了,這一夜,書青沒有合過眼,仿佛過了漫長的幾百年。武當大院內,武當弟子不斷地扛著屍體出去,很多人都在痛哭流涕,畢竟這些都是他們曾經最好的手足。書青的心在滴血,走過去,蹲下來,想幫忙一弟子將屍體抬上擔架。“不用了,這是本派的弟子,你不認識,我們要整理他的遺物,還要通知家屬。”儘管說得那麼合情合理,但書青還是想儘力做點什麼:“那我能做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走一遠點彆妨礙到我們就好,這死人了,不是什麼好事,不用走那麼近看。”回得很冷漠。書青也知道,他們雖然沒有明說,但心裡都在怪她。但她也很想很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彌補眼前的一切。王真人終於醒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來喂藥的書青。這些天,書青一直守著,隻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己心裡好受些。當得知武當世世代代流產的鎮派寶物沒了,王真人激動得臉上青筋暴起,向書青吐了一大口血,又暈了過去。這就是所謂的掌門難當,門派的點滴都要比自己的命重要。書青這下慌了:“快,快叫我師兄來。”房間之內,滿臉是血的書青,對著水盆發呆,眼神渙散。她要好好看看這個罪大惡極的罪人。是啊,王真人越是在意劍譜,她心中的罪惡感又添了好幾分,她再怎麼做,也洗不掉自己的罪孽了。易楓回來了,王真人的情緒算是穩住了。看到書青一動不動,安慰道:“剛剛被嚇到了?其實這也再正常不過了,一個老人家,身體本來就不好,壓力還那麼大,那麼多無辜的弟子都喪命了,最關鍵的是,世世代代留傳的劍譜,到了他這代就沒了,換作其他人肯定也受不了。”“所以你也覺得是我的錯,對嗎?”自責的書青又在浮想聯翩了,轉過身來,滿臉都是血。“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麼出來那麼久,臉上的血還沒洗乾淨?怕臟,所以不敢洗?還是我來幫你洗吧。”伸手拿水盆裡毛巾,擰乾水。但書青像突然爆發了一樣,將水盆推到:“我不用你幫我洗。”這把易楓給驚到了。“師兄,你告訴我,武當派之所以輪到這下場,是不是全是我造成的?”那迫切想得到答案的眼神,才讓易楓感覺到,這些天一直幫忙打理武當山的事務,忽略了書青情緒的變化,他沒想到書青會那麼敏感:“不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誰都沒想到。”書青還是不願接受這個答案:“要不是我閒著沒事偷跑下山,要不是我自不量力去追魅手赤眼他們,要不是我非要在懸崖底下把傷養好才肯出來,嗜血教的人根本就沒有機會攻上山來,王真人不會重傷成這樣,武當寶物太極劍譜也不會丟,更嚴重的是,那麼多無辜的武當弟子也不會因此喪生。”她一句一句地數落著自己的不是,眼淚也止不住地流。看到書青這般慚愧自責,易楓心裡很難受:“其實最該死的人是我,要是我沒有調動大部分的人馬去找你,他們根本不會那麼容易成功。”易楓以為把所有過錯往自己身上攬,書青心裡就會好受些。畢竟從小到大,書青無論犯了什麼錯,易楓都會替她抗下的,他容不得師妹受半點傷。“你這麼做不還是為了找我嗎,所以歸根結底還是我錯了。”書青越來越激動,哭得更是一塌糊塗。易楓也無奈了:“到底讓我怎麼說你才明白呢。”抓著書青的雙肩,眼睛堅定地盯著書青看,“書青,你看著我,這事錯不在你,你不需要內疚,沒有人會怪你,因為你也不想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真要抓罪魁禍首的話,那就是嗜血教的人,他們詭計多端,乘虛而入,調虎離山。”“可就是因為我,才給他們創造了那麼好的機會。”“你要明白,就算這次你沒有給他們創造機會,他們一樣還會找其他的機會下手,彆忘了,他們是魔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魔教。”易楓心裡很清楚,隻有將原因歸結到嗜血教,書青才會振作起來,因為她是最痛恨魔教的那一個。果然,書青慢慢平靜下來。易楓心疼地擦掉書青臉上的血和淚:“彆想那麼多,王真人和一眾武當弟子都是明事理的人,他們不會怪你的。”書青咬牙切齒:“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麼。”“當然是留下來幫助王真人康複,這武當被重創了還得重建,咱們不能坐視不理。等將來時機成熟了,咱們蜀山聯合各個武林正派,攻上嗜血教,奪回本該屬於他們的東西,為眾多正義之士報仇。”易楓明白,一旦給書青報仇的希望了,她就能走出陰影,做回那個自信滿滿、英姿颯爽的書青女俠,而不是那個哭得稀裡糊塗、自責慚愧的柔弱小師妹。儘管易楓的話語已將書青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也沒有哪一個武當弟子或是師兄師妹,在書青麵前明確表達不滿,但她對這件事終究還是不能釋懷,夜不能寐又成了常態。這夜,睡不著的書青,神色黯然地走到了曾經睡著的地方,坐了下來。夜色很涼,月色很暗,死一般的寂靜。書青還是沒忍住:“你在附近嗎?方便出來一見嗎?這裡沒有其他人。”果然,黑夜中一個熟悉身影走出來了,正是執簫的孤竹。他很平靜,坐到了書青身邊。儘管這幾日他沒有吹過簫,但書青的直覺告訴她,孤竹一直都在附近:“想必這裡最近發生的事你都聽說了吧。”孤竹微微點點頭。其實他這幾日確實一直都在,隻是礙於身份,沒有出來跟書青相見。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他出來也做不了什麼。他也知道書青這幾日過得不好,但他真的不知道能做什麼。“你說那夜在麵館,如果我真的聽了你的話,沒有跑去追你,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我想是的,錯都在我。我沒想到,師父讓我下山救世救人,反而因為我而害了更多的人,我不知道這些年我修的道,練的功都用去什麼地方去了,覺得自己挺該死的。雖說師兄一直都說是巧合,不是我的錯,可我還是會恨自己,真的好傷心。”書青眼淚再次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看到書青哭得如此傷心,孤竹也不知所措,話又說不出來,隻得掏出幾個果子,試圖讓她分散一下悲傷的情緒。書青擦擦眼淚,吃了一口果子。她是知道回不去山洞的那一段日子,隻是如果吃野果能找回那時候的一點感覺,那也足夠了:“謝謝。如果你能開口安慰我,我不知道聽了你的安慰,心裡能不能好受些,可惜沒有如果,不過你肯願意聽我說說心裡話,我真的很感激了。”後悔自責的話,說了彆人也不會聽,師兄也隻會一味地勸她不自責,這反倒讓她更自責。而隻有眼前這個男人,能默默地聽她哭訴,把心裡想說的一大堆話通通一吐而快。孤竹很認真地聽著,他也才感受到,平日裡英氣十足的書青女俠,也會有柔弱的一麵。再說下去,書青怕孤竹無聊,笑笑:“不說了,你能給我吹吹簫嗎?有好幾天沒聽了,也不知道聽了會不會好受一點。”孤竹微笑地點點頭,開始吹簫。涼涼的簫聲慢慢朝四周散去,朝書青的心傳去。動聽至極,書青慢慢靠著孤竹的肩,閉上了眼睛,她是真的累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