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蕭既明異常的神色,越桑渝已經明白了一切,手中的劍不再攻擊,隻是招架蕭既明的刀勢。同時,吟唱聲從他口中傳出,是沒有人能聽懂的晦澀唱詞,卻讓狂暴的蕭既明漸漸恢複了正常。最後,蕭既明將金柄長刀插在地上。他看著越桑渝,那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在此時蕩然無存,這個獅子般的男人在這一刻顯得十分疲憊,像是一個翻山越嶺,卻依然找不到家的旅人。蕭既明看著越桑渝,用低沉的語氣說:“又讓你看笑話了,要不是你在這裡,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你的血脈不是自己能選擇的,這不能怪你。”越桑渝語調清冷,卻又透著些許關切:“你很久不會這樣控製不住自己了,難道那個女孩有什麼不對?”蕭既明轉頭看向已經昏迷的簡純,神情有些複雜:“她是爍家的人。”聽到這個在神族中至高無上的姓氏,越桑渝並沒有多震驚,從剛剛蕭既明的反應中他便已經猜出一二。越桑渝走到簡純身邊,俯身抓起她的手,隻見她手背上的的確確有一個炎陽朱雀的圖騰。蕭既明冷笑一聲,語帶嘲諷:“你是神族人,又是高貴的越家少主,剛剛救她是為了向你們的皇室儘忠嗎?”越桑渝起身,淡然道:“如果她真與罪城近來的怪事有關,你殺了她豈不是把線索砍斷了。沒話找話很好玩?”“格外好玩。”蕭既明理所當然地說。越桑渝顯然已經習慣了他這樣不講道理,不再接他話茬,隻是說:“既然是爍家的人,就不能由你來查了,等她醒了讓人把她帶來我的房間。”蕭既明點點頭,問越桑渝:“你剛剛出去有什麼發現嗎?”“我去了地下密室。如你所想,地震的確是罪城地底能量源波動引起的。”越桑渝回答。“能量源不可能自己波動,放置能量源的密室也不是可以隨意進入的。”蕭既明疑惑道。越桑渝也是這麼想的,湊到蕭既明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說罷,越桑渝準備離開,並對蕭既明說:“她一醒就立刻把她送過來,我這次出來是代表越家參加海神壽宴,在這耽擱太久恐怕會有麻煩。”“知道了。”蕭既明沒好氣地說。越桑渝又看了一眼陽熾:“還有,陽熾傷得不輕,記得給他療傷。”“你話可真多。”簡純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越桑渝,脫口而出就是:“天呐,你長得真好看!”昨天晚上在意識迷離中隻看一眼便覺得他好看,今天神誌清醒的狀態下,那麼近的距離,更是驚為天人。流雲說得沒錯,越桑渝的確長了一張足可使任何女人都自慚形穢的臉,但卻不見絲毫女氣,整個人有種清冷疏離的氣質。但簡純正在容易犯花癡的年紀,見到這樣好看的異性自然本能地想要親近,完全不受他清冷氣質的影響:“你就是越桑渝吧?謝謝你昨天救我,難怪流雲說你是個好人。”越桑渝聞言卻是一怔:“流雲竟然是這麼說我的?”簡純不知其中聯係,繼續像隻小鳥一樣嘰嘰喳喳:“是啊,我也覺得你是個好人,你的眼睛很乾淨很清澈,比我家鄉的海水還要清澈。父親說一個人的眼睛要是比我們家鄉的海水還要清澈,他就一定是個大好人。”越桑渝輕聲歎息,不知何意。“我惹你不高興了嗎?”簡純小聲問。“沒有,隻是我殺過太多人,無論如何也不再是好人了。”越桑渝輕聲說。簡純不解,越桑渝卻沒有解釋,看著簡純的眼睛問:“你當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簡純覺得越桑渝的眸子雖然清澈,卻有著洞穿人心的力量,隻一眼便好似要看穿她內心深處似的。好在她並沒有說謊的必要:“是啊,我要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就不會差點被搞死兩次了。一次鯊魚怪一次那什麼城主。”再次提起昨日的經曆,簡純竟覺得鯊魚怪還不及蕭既明一半讓她毛骨悚然。“那你手上的圖騰,也是海難之後才有的?”越桑渝又問。“對,我以前都沒有這個東西的。這是個什麼啊?洗也洗不掉,還害我差點丟了性命。”簡純十分委屈。“這是神族特有的紋路,象征你的靈力屬性,家族還有來處。你手上的炎陽朱雀圖騰,是神族最高貴的爍家的圖騰。爍家是神族的統治者,也就是天帝,海神,冥王的家族。”越桑渝說,他已然看出這個小姑娘的確是作為一個普通人類長大的,什麼都不知道。簡純撓了撓頭,反而對越桑渝比較感興趣,畢竟在來的路上已經有人告訴了她,越桑渝是神族:“那為什麼你手上沒有這個圖騰呢?”“我是越家的人,是蒼茫之世時鮫人的後裔,圖騰是珍珠皎月。”越桑渝淡然道:“我們家族的圖騰都在鎖骨上。”簡純懂了:“我明白了,但是我覺得你們肯定搞錯了,我這個樣子哪裡像神族嘛?”“如果你沒有爍家的血統,是不能被印上圖騰的。我昨日檢查過,你手上是貨真價實的炎陽朱雀。”越桑渝看向窗外,好像海麵上有什麼東西。“我和你說的爍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出生在鹽水村,也在那裡長大。這個圖騰是突然出現的,在這之前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我爹也是個人類,十六年裡我沒發現他有什麼不對勁。”簡純連忙否認。她不想與這些怪力亂神扯上關係,隻想回家和父親好好過日子。“大概你的血統來自母親,你從來沒見過她,你父親也從未向你提起過。”簡純目瞪口呆:“這你都知道?你們神仙不會都這麼神通廣大吧?”“我是根據你的反應與描述推斷出的,不是什麼難事。”越桑渝平靜地說。“如果我母親是神族的話,我豈不是個半神啦?”簡純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簡純話音剛落,巨大的轟鳴聲就從遠處的海岸線傳來,腳下的地也開始震動。她被這劇烈的震動搖地差點跌倒,幸好越桑渝扶住了她。響徹天地的嘶吼震得簡純耳朵都快聾了,她下意識向響聲的方向看去。這不看還好,隻看一眼她就差點背過氣去。一隻巨大的蟲狀生物從海中鑽出,整個罪城都籠罩在它的陰影裡。本該是臉的地方沒有尋常生物該有的五官,隻有一張可以吞下一座山丘的嘴巴張大到極致,嘴裡布滿了鋒利的牙齒。宮殿下方罪城的方向有騷亂聲傳來,侍衛不斷向海岸趕去。畢竟來到罪城見到的荒誕之物太多了,簡純的膽子比起剛來時大了點,此時還能勉強站著,雖然整個身體都在發抖。越桑渝一把將她丟在椅子上,交代她不要出這間屋子,自己提著劍走了。簡純拍這胸口,心想自己要是能逃過這一劫,還能順利回家,這輩子真算是值了。異獸震耳欲聾的咆哮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但海岸邊還是聚集了不少看熱鬨的人,罪城中不乏有人認識那隻異獸,但大多數都是亡命之徒,雖然驚詫那隻異獸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並沒有太過驚恐。對於出生於永治之世的人而言,這是傳說中異獸,隻活在話本故事中,沒有幾個人真真切切見過它。不信邪的人踏過海水接近它,甚至動手攻擊。不料那隻異獸被武器劃出的傷口漸漸長成了一個頭頂大嘴的縮小版,舌頭輕輕一卷,就將那些人卷入口中,同時發出滿意的叫聲。最高處的礁石上站著兩個人,一人身著繡金龍的玄衣,一人穿著紫色長袍。居然是蕭既明與流雲。口口聲聲說著不願與蕭既明接觸的流雲,此時自然而然地與蕭既明站在一起,沒有半點不自在。“你父親的坐騎自從諸神之戰後就再沒有出現在三界之中,從前我隻知道它長得惡心,沒想到居然這麼惡心。”蕭既明看著半個身子探出海麵的異獸,還是那副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慵懶樣子。“難得我和你意見統一。”流雲無奈地聳聳肩:“對比我和老狐狸的審美,我都懷疑自己不是他親生的。”“魔皇兩千年不曾放出噬生龍,為什麼它會突然出現在罪城?”蕭既明問。“你覺得問一個離家出走五百年的人這種問題,他能回答你嗎?你們神族都這麼想當然?哦,不對,你和他們不是一種神族。”流雲笑出了聲,又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笑得更為恣意:“說起這個來,那個爍家的小丫頭還活著嗎?”蕭既明瞬間明白了,一貫慵懶的語調多了幾分狠利:“你早就知道她的來曆?”“拜托,她手上那麼大個炎陽朱雀,除了她自己被嚇傻了沒發覺,誰看不見是誰瞎。”“你是讓她來送死?”蕭既明聲音不大,卻有種無形的壓迫力。“嘛,彆把我想得那麼壞。”流雲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越桑渝在你那裡,他肯定不會看著你胡亂殺人。我就是放她去隔應你,不能隻讓你隔應我,我也必須扳回一局。”“我可沒想隔應你,我評價你的話都是事實。”蕭既明格外淡定:“你就是心智不成熟,這麼大了還玩離家出走那一套,還不讓人說?”流雲剛想反駁,身後卻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這點我同意。”見越桑渝走過來,流雲不屑地說:“切,你當然同意,表麵上和我們蕭城主見麵就打得你死我活,實際上他說什麼你都同意。有時候我都懷疑啊,你和他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我僅僅代表我自己覺得你幼稚。” 越桑渝不以為意。這時候噬生龍又吞下了幾個前去挑釁的人,蕭既明赤瞳中蕩起一抹殺氣,蠻橫的氣勁在海岸騰起,將那些不知死活還想衝上去證明自己的人轟回岸上。蕭既明的食指劃過刀柄上鑲嵌的紅寶石,對流雲說:“如果你不能把它弄走,我就要以我的方式解決了。”“這裡是罪城,蕭城主你的地盤,當然你做主啦。”流雲嬉皮笑臉,絲毫沒有要出手的打算。越桑渝淡然道:“你是怕被你父皇察覺到你的行蹤吧?”蕭既明冷笑:“顯然是這樣,離家出走的小孩子,當然要躲著大人。”流雲不屑地哼了一聲:“激將法對我沒用。而且你們這是什麼毛病?沒人的時候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我一來你們就聯合起來欺負我了?煩請二位保持互相傷害的相處模式,不要牽連我這隻無辜的小綿羊。”這回連蕭既明都有些無奈了,看都沒看流雲,便抽刀入手,跳下礁石向噬生龍襲去。越桑渝見狀,準備追上蕭既明。不料流雲一把抓住了他。“咱們蕭城主這麼厲害,一個人單挑噬生龍綽綽有餘,你就彆去湊熱鬨了吧?”流雲輕佻地笑著,眼中卻帶著介乎於阻攔與警告的神色。越桑渝搖了搖頭,拍開流雲的手:“噬生龍這樣創世之初便存在的異獸,就算是兩個他也未必能占到好處,你我必須有一個人去幫他。”流雲像是早就料到越桑渝會這麼說,歎了口氣:“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去不去由你。給你個提示,噬生龍的弱點在眼睛。”見蕭既明已經快要逼到噬生龍跟前,越桑渝道了聲謝便向噬生龍的方向掠去。流雲在身後大喊:“那玩意兒雖然醜點,但也是老狐狸的命根,你和那個暴力狂差不多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