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網打儘(上)(1 / 1)

三日後。展鵬護送崔白亦的日子來臨。眼見今兒天氣不錯,陽光很少,若有若無,涼風徐徐,清爽舒適,是個很適合趕路的日子。可崔白亦忒不配合,坐在鏡台前不動,丟出一句“我不願隨他上路”,給大夥出了個難題。那麼誰送她?就成了內部的矛盾焦點。上官夜臨走時,特彆叮囑展言不可離開白馬縣,她不願隨展鵬一路,那麼卿風跟紀翠花?顯然不可能。卿風身體尚未恢複,紀翠花還要照顧虎子。其他衙役呢?崔白亦當那些人是空氣,冷冰冰地瞥他們一眼,就不想再多看一眼。她心下委屈得很,把所有罪過全扣在了上官夜頭上。他安排展言護送,會死嗎?也怕這一走,與展言今生就再難相見。展鵬立在一側,見她慢慢騰騰磨磨唧唧,心說我的姑奶奶,你爽快點行不?掛在臉上的微笑都僵了,後而索性驅車去城外的十裡坡等候。展言帶著一張苦瓜臉,在這麵好說歹說,崔白亦站在原地連腳都沒挪一下。展言暗道倒黴,眼瞧著忽悠不住她,便強撐著走到桌前斟了杯茶,正喝著。崔白亦瞥過目光看他一眼,道:“不如我就留在這兒等表哥回來吧。”開什麼玩笑。既然上官大人將一切事務都安排好了,他又怎能因她之言擅作主張去改變?抬眼看了看沙漏,也不知在十裡坡的展鵬是否等得頗為心煩。起身來到崔白亦的跟前,展言說:“表姑娘,啟程吧。”“我……”“你就算不想離開,在此耽誤,到了夜裡,也得趕路。”崔白亦神色凝重,她本以為即使表哥不在,以她的身份,她以為自己有這個權利去決定自己的去留,才稀裡糊塗地過了三日。哪知這幫人當上官夜的話是聖旨,早知她就該動動小心思的。收斂了目光,她低頭問:“你們就這麼盼我走嗎?”“大人交代的事,不能不從。”說罷,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門外去。崔白亦拗不過他,心下忐忑又尷尬,一路上被拖著朝城外的方向前行。這場麵驚得雙兒立刻跑去求助卿風,可是等卿風出來,兩人已到了城外的樹林中,推拉間:“呼隆”一聲掉進了獵人設的坑裡。坑很深,四壁滑膩膩地,被淋了樹脂。展言跳不上去,整個人登時都不好了,像被雷劈了般,從頭黑到腳。“都怪我……”起了小心思的崔白亦見他麵上起了一絲慍色,立刻露出一副可憐又無辜的表情。後而為緩和緊繃的氣氛,她決定說個謊,也為了增加謊言的真實性,細節化是不能省略的,“若不是我方才腳步虛浮突然跛了一下,也不至於害你也掉了下來。”這招果然管用。“你腳受傷了?”崔白亦點頭。幸好她是上官夜的表妹,不然……深深吸了一氣,展言好脾氣地來她身前蹲下:“你哪隻腳受了傷?”崔白亦的心怦怦直跳,一時弄不清自己該伸左腳還是右腳,見展言擰了擰眉,她一慌將右腳伸了過去。為她脫了靴,他手指微捏踝骨時,指尖的溫度,灼熱得就像烈日在烘烤。崔白亦目光羞怯間,對他的愛慕之意變得愈發強烈。她嫣然一笑:“你說我們會不會一直被困此地,無人問津呢?”“這可說不準,本想送你到十裡坡就回衙門,所以我什麼東西都未帶,隻盼展鵬他們能儘快察覺。”他說,抬眸看來,與她目光一觸。一絲暗火蠢蠢欲動。那個眼神兒……展言心下“咯噔”一聲,每個暗戀過的人都會懂……可惜展言沒暗戀過人,也枉費了她那勾魂的眼神。他隻覺這表姑娘為什麼老瞪我呢?“你……”他察覺到了,覺察到了嗎?撥弄胸前的兩根大辮,崔白亦露出一副欲說還休、欲言又止的羞澀表情。展言麵色一變。那複雜又紛亂的眼神是幾個意思呢?崔白亦徹底迷惑了。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一個喊聲乍起:“展言……表姑娘……”好大的嗓門,真是破壞氣氛!兩人險些被那聲獅子吼給震聾了耳。“在這裡……我們在這裡……”是展言的聲音。展鵬跟卿風一陣激動,舉著火把,往這麵躥來。等展言跟崔白亦上來,神色悻悻的崔白亦看展言的眼神又變得十分詭異起來,就像兩顆流星相撞,迸發出了灼眼的火光!卿風眯著眼瞅著兩人。展言猛地轉過身去,吩咐展鵬:“送表姑娘啟程吧!”展鵬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崔白亦心中登時淚如雨下,蒼天哪,這都夜裡了連口糧都未吃上一口,還要啟程趕路啊?!不行,我得想個法子。突然,她靈機一動,“撲通”一聲,直接栽倒在地。一側的卿風看得一下子傻了眼。“這……人都這樣了還走嗎?”展鵬摸著後腦勺問。展言沒說話。卿風雙眼滴溜溜一轉——嗨,我得幫她!“她眼下身體欠佳,若是匆匆趕路,一時抵不住顛簸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後果怎樣……”卿風打了個哈欠,“你們自己琢磨去吧!”展言蹙了蹙眉,耐不住性子,當即下令:“那就待她身體好轉再啟程。”聽完這話,卿風詭異地笑了,暗忖我實在是太聰明了,待養好傷,上官夜遲遲不回白馬縣,我還能借送崔白亦回京之由去看他。回了衙門,她找了一個手腳麻利的衙卒去十裡坡將雙兒接回來。因三個時辰之前,雙兒求助卿風,兩人趕去十裡坡時,瞧見展鵬跟馬車還在卻不見展言跟崔白亦的影兒,後而等了片刻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急得出了一頭冷汗,慌忙留下雙兒在十裡坡看著馬車,就四處去尋。眼下眾人歸來,可不能扔那小丫頭在十裡坡吹冷風啊!好餓!門外有響動,詐病的崔白亦不敢溜去灶房找吃的。雙兒又遲遲不歸,眼下喝了兩杯水,隻覺肚子更難受。突然——!房門“吱嘎”一聲。崔白亦一驚,被唬得像隻兔子,飛快地躥到榻上。卿風端著醬豬蹄和牛肉從門外走來。瞥了眼榻上的崔白亦,她在桌前坐下,一麵啃著醬豬蹄,一麵說:“哇哈哈,為何陳嫂做的菜就這般好吃呢?不僅汁香味濃還唇齒留香。這醬豬蹄聞一聞醇香四溢,輕輕咬上一口油潤化渣,皮彈肉香。還有這醬牛肉,酥嫩爽口,若是有壺酒,真是美哉美哉啊!”好個小賤人,她是故意的吧?在美食麵前,誰能受得住誘惑?崔白亦被濃鬱的醬香,惹得肚子咕咕作響,直咽唾沫。“咕嚕”一聲,又是一口唾沫下了喉。卿風啃著肉來到榻前,心說這人還真有毅力,在美食麵前都能繼續裝。“起來吧,這兒也無外人,你不用詐病了。”哼,她算老幾。崔白亦才不受此誘惑。萬一起了床,這小賤人回頭就跟展言說去,她還能繼續詐病留在此地嗎?所以,她偏不起來,看她能作何?!卿風眼睛滴溜溜轉著,動了心思,將手中的蹄子湊到她鼻前,崔白亦快氣暈了,暗罵卿風肚裡的壞水可真多。她好想張嘴咬上一口啊。收回手,卿風咬了一口蹄子:“還是不肯起來是吧?我數到三,若你再不起來,我就掐死你。一……”“哎呀,是誰這般吵啊?”崔白亦猛然挺身,從榻上緩緩坐起。“舍得詐屍了?我還以為你要誓死抵抗到底呢!”不搭理她,崔白亦下榻來到桌前拈了一塊醬牛肉放入口中,咀嚼著道:“我還有些頭暈,身體不適又逢來了月事,所以今兒不適合趕路。”“我可不是前來趕你走,我隻是前來問你幾個問題。”“什麼問題?”“你是否喜歡展言,想留在白馬縣?”沒想她這般直接,被說中心事的崔白亦,假裝生氣道:“你胡說什麼呢!”“不想回答就算了,等展言找來大夫一把脈發現你詐病,指不準回頭就讓展鵬送你走。你到時求我,我也不知該不該幫你說話,因我壓根不知你到底有何想法。所以趁眼下沒人,你不妨告訴我你的想法?”“你會這般好心?”“當然,我可是你未來的表嫂。”表——表嫂——怕她不信,卿風拿出鳳紋玉玨:“見過此玉玨嗎?”崔白亦搖頭,卿風慢慢道,“這玉玨可是一對,三日前你表哥收了另一塊,並親口答應明年待我及笄,就娶我進門。”“……”待她及笄,娶她進相府?!!“哎呀,我的好表嫂,”崔白亦神情徒然熱切起來,“快快快,快請坐!以往有對不住的地方,還望你彆往心裡去。來來來,喝口美酒。咱們啃根豬蹄慢慢聊!”越看卿風越覺順眼,崔白亦立刻將私藏的葡萄酒取了來,斟上兩杯說,“平日裡隻顧著跟你慪氣,沒想到你這人這般好。你說說,展言這人有心儀的對象嗎?”“八字尚未一撇。”崔白亦抑製不住笑:“可我見紀翠花?”“你是想說,他為什麼老跟翠花在一起?”崔白亦點頭,強自鎮定道:“展言是否喜歡她?”“瞧你說的什麼話。”卿風喝了口酒說,“若兩人真有這意思,早就在一起了。是因兩家人挨得近,常有走動又都在衙門做事罷了。”“那你覺得展言會喜歡我嗎?”“這個還真不好說,一切得看緣分。不過展言喜歡為人豁達、舉止大方的姑娘。若是敏感、心細又多愁善感,隻怕他會避而遠之。不過你彆看展言平日裡好脾氣,任人胡打胡鬨,但脾氣來了,不揍得你俯首求饒決不罷休。但是……他從不打女人。”崔白亦笑嘻嘻道:“我也覺得他這人挺好,方才在樹林,他生了惱意想要發作,一聽我受了傷又忍了回去。你說,這是不是說明他其實也喜歡我呢?”卿風不答,隻“嗬嗬嗬”地笑:“好了,我吃飽了,先回房休息,等明兒醒來去找個大夫來演一場戲,你若真想留下,就給我打個馬虎眼。”“若展言一會兒領著大夫來……”“這事已被我包攬,你放一百個心吧,他今兒不會來了。”“可是明日他在場看穿了你我的把戲,豈不是直接觸了黴頭?!”“有我在你的擔心完全多餘,衙門事多又雜亂,眼下上官夜不在,大小事他都得顧著,所以這種小事,找好擋箭就能蒙混過去。”崔白亦登時感動得熱淚盈眶:“嗯,我信你。”有了杜卿風的支持,她心裡瞬間有了底,再加上又特會演戲,請來的大夫十分配合,一句“姑娘內體較弱,氣血不足才導致四肢無力,得多多靜養不易疲勞奔波”,留下之事到了第二天也就這麼順理成章地辦成了。然而時間總是不經用,一晃就已過了半月。也不知上官夜他們是否已到京城?眼下日落西山,晚霞將天邊染得一片通紅。野花繽紛滿目的大道上,一陣急如驟雨的鐵蹄聲響起。四匹駿馬攪起塵土而來,讓人難以看清策馬人的容貌,隻見塵埃飛揚中,三男一女猛鞭駿馬,如一股旋風一下子就到了城門附近。眼見正門從一個影變成了實體,上官夜一拉韁繩問楚懷:“很快就能進城,接下去你有何安排?”為了不打草驚蛇,也怕回了京城的上官夜耍詐,畢竟他爹可是丞相。楚懷說:“立刻進城,前往侍郎府取得進入刑部的令牌。今夜我就要見到候大人。”這麼著急?上官夜微蹙的眉間刻出了一道隱憂的痕跡。他不知給喬老爺的那封信是否有送到大哥的手中。再者這一路走來,這幫人將他盯得死死,想動個心思都難。眼瞼微微垂下,拂過的風,輕輕地撩起了他的發梢。來到他的身側,楚懷看了看前方的城門,麵上的表情變得有點怪異起來。上官夜打了個愣神,董金虎驅馬行上前來:“上官大人,請吧。”斂了眼中的神色,上官夜雙腿一夾馬腹,飛快入了城。董金虎和玉羅找了間客棧落腳。楚懷與上官夜去了一趟李府。可李旭不在,府上的家奴相告他正在刑部處理一樁案子。楚懷眉峰一擰,猶疑地環顧了一眼四周,當即決定去刑部。由於上官夜與李旭來往密切,守門的衙役一眼就認出了他。本來非刑部之人出入得有手諭,可他們又不是傻子,法再大也得懂人情世故,所以麵子自然要給,當即就將他們引了進去。入了刑部,楚懷發現越是靠近大牢,守備就愈加嚴密。倘若侯繼峰真被關押在此,僅憑他一人之力,是無法將他救走。他心事重重地擰了擰眉,忽聽身後傳來雜遝的腳步聲,他回頭瞥去一眼,壓低聲音對身側的上官夜說:“能否讓我單獨見侯大人?”上官夜微微沉吟片刻,對身側的衙役嘀咕了幾句。那衙役立刻麵露難色,說:“爺,你也知刑部的規矩,我們怎敢做這個主放人進去!要是出了任何差錯,誰擔當得起?”“那是那是,但主仆情深,這位小兄弟就是想見他主子一麵,頂多一盞茶的時間,勞煩通融一下。”取了幾兩銀子往對方手中一塞,上官夜將目光轉來,看著那名衙役時,他眸光複雜眼神太淩厲。衙役略一皺眉,與他目光對視間,似有信息在傳遞,後而垂了眼,領了錢便退了下去……楚懷立刻伸手推開身前的鐵門,喊了一聲:“上官大人。”上官夜“嗯”了一聲,回頭看來,楚懷一拂袖,一股淡淡的香味冷不防地飄來,上官夜頓覺一陣頭昏腦漲,眼冒金星,後而直接倒了下去。見他暈厥,楚懷這才放心順著石階而下,去了地牢。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上官夜的雙眼睜開了一條縫隙,起身一撇地牢,一張大網正在慢慢撒開……“侯大人!侯大人!”楚懷一麵走,一麵尋著侯繼峰的身影。“你是……”昏暗中,一撇人影蹣跚向前,看著口中一直呼喊著“候大人候大人”的年輕人,他好像不識這是誰。楚懷聞聲走了過來,心緒猛然波動,神情恍惚間,陡見獄中那人似不曾相識般。隻見對方蓬頭垢麵,衣衫淩亂,剛毅的麵上胡須橫生,神容憔悴儘顯老態。當年正義凜然風度翩翩的侯繼峰,竟落魄到如此境地。“年輕人,你是?”“我是楚懷,楚懷啊!您還記得我嗎?五年前白馬縣鬨饑荒,您經過此地救過一名少年,後而細心照料他,為他治療身體,給他取了名叫楚懷!”原來是他!侯繼峰濃眉深蹙:“孩子,你怎會來了這裡?”“我擔心候大人,聽聞帝宮皇帝中風之事與你有所牽連,你被打入地牢後,我就一直在想辦法能與你見上一麵。後而得知上官丞相之子上官夜前往白馬縣任命縣令,便逼他服下毒丸,叫他帶我來此。侯大人,當年您的救命之恩,楚懷無以回報,但楚懷一定會想儘辦法,將您救出這個苦海,為您洗清嫌疑,還您一個清白。”侯繼峰聽了這話心下一駭,臉上漸漸堆起愁雲:“孩子,你怎能信了那上官夜?隻怕你早已中了他的圈套,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縣令……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你快走吧。這一切都是我自遭的冤孽,我罪孽深重有此劫數……”“什麼?”楚懷忽然搞不清他要表達什麼呢。看著這個搭上性命前來救自己的年輕人,侯繼峰似不想對楚懷有任何隱瞞,畢竟他的罪已確證如山,指望楚懷能回頭彆枉送了性命,語氣凝重道:“我站錯了位與太子同謀,他謀逆逼帝王退位……我所做這一切,也是為幫自己兒子,想著太子一旦成功,他必會受到太子重用。可惜……你趕緊走吧,就趁現在,若不然隻怕這裡會是你的葬身之所……”他費儘心機前來救恩人,可恩人卻一直勸他離去,那他會這般離去嗎?“砰”的一聲,千斤鐵門突然關上。一股股濃煙從石壁夾層的小孔飄了出來。楚懷見著,著實被嚇了一下。他眼神上挑,發現飄蕩在地牢的煙像化不開的濃霧,進入他的鼻中,讓他驚覺氣味異常,俊眸緊眯時,眼前突然一黑,一陣天旋地轉後直接倒了下去。與此同時,在旅館等候他的玉羅跟董金虎此刻正遭暗算。縱使他們處處小心,但有人想害你,哼哼……就隻能等著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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