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發威(1 / 1)

此刻,夜已漸深。出門前的那一柳醉月已隱入雲層中。戲樓外下起了綿綿春雨,淅淅瀝瀝落了一地,打濕了門外的青石路板。卿風一口氣連聽三場,笑顏綻開,露出孩童般的稚氣來。可苦了鸞鶴樓那班戲子,嗓子都唱得冒了煙。班主站在門外一臉的笑容可掬,恭敬相送,揮動手帕道:“要記得再來,再來啊!”聞此言語,門外三人一瞬間仿被攝了魂般。分明來的是戲樓,怎麼有種處身窯子的感覺呢?見車夫將馬車從一側驅來,楚懷掀起紗簾正要走入時,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回頭看向身後的卿風,“一路走吧。”旋即將自己如玉筍白皙的手伸向了她。卿風心尖一顫,緩緩抬眼望著他。他心思微漾,抿唇道:“你一個姑娘走夜路太危險,況且現在又落雨紛紛。”卿風稍稍猶豫後,手一抬,朝他伸了過去。楚懷一把握住了她帶著一股涼意的手。他掌心的餘熱漫卷而去,似日光與春風交融,令卿風胸口猛地一震,滿麵染上桃花的顏色,一陣緋紅。她欲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收回。他卻依舊握著。卿風輕咳一聲。楚懷立時驚覺自己的失態,趕緊放了她。她坐往一側,“我住在前麵那個村。到了村口,你讓車夫停一下。”他點頭,壓下絮繞在心頭的情緒,疲憊地閉了眼。馬車倏然加速,車輪飛快碾動起來。車上的羊角燈劇烈晃動著,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停在了蓮花村。卿風跳下馬車,一句“走好”便轉過身,行走在鄉間小道,步履輕快,如竹青青的衣袂翻飛如蝶。他撇過眼,深深地看著那道翩然而去的倩影。仿佛這一眼,浮生已被打碎。仿佛這一眼,紅塵成了她的縮影。緩緩閉上眼,他輕輕地呼吸著。可她的身影,卻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腦海之中。回到鹽幫,有護衛前來,領頭的相告:“公子,二更時,西苑的機關無故觸發。”楚懷彈了彈衣衫上的水漬,“無故觸發?”“呃……”領頭有種不好的預感,臉一下子成了蠟黃色,再看楚懷那張目無表情的臉,他立刻被嚇了個半死,小心翼翼道,“應該是夜裡來了探子,不小心觸發了水潭的機關,後而我四處搜尋,卻無所獲。”撲通一聲,領頭領著一竿子護衛齊齊跪下。“屬下無能,不能抓住探子,請公子贖罪。”“不打緊。”留下這話,楚懷回了房。今兒杜卿風相邀鸞鶴樓聽戲,本就蹊蹺,會有這樣的後續乃意料之中。他倒要看看這群跳梁小醜,還有何種能耐。“董金虎。”一聽公子喊,董金虎立刻來到他跟前,“在。”他問:“給上官夜的期限,還剩幾日?”董金虎掐指一算,“還剩四天。”“四日之後,上官夜若無法給個滿意的答複,我要這白馬縣成為人間地獄!”董金虎一笑,連連點頭。蟲母已有了宿主,威力自然不可小視。到了那時,上官夜也怪不得彆人。然而等待的時間,是最漫長的。一場春雨過後,春光淡蕩,花葉相扶靜靜開放。樹上鶯歌燕舞,餘音繞梁,蝶兒在空中輕展雙翅。色彩豔麗的錦鯉,一對對,一群群,在水藻間嬉戲漫遊。行走在芳草路上,卿風手持一朵野菊,一片一片撕著花瓣,嘴裡念叨著,“他喜歡我、不喜歡我、喜歡我、不喜歡我、喜歡我、不喜歡我……”“你在念叨什麼?”“近來這上官夜沒事老對我笑,我在算他是否喜歡我。”“啥?”紀翠花腦袋嗡地一聲。身後的展鵬跟展言震驚了。“誰喜歡你?”“上官夜。”三人口瞪目呆,互看一眼。平心而論,覺得這事玄。“卿風啊,莫白日做夢,你瞧瞧以往與他朝夕相處的表姑娘都未能將他誘住,反將自己弄得整日神遊恍惚……”料定她會這麼說,卿風不以為然道:“非同一般的我怎能與表姑娘相提並論?再說,你還記得送老夫人離開白馬縣,我負傷歸來在內院醒來那夜嗎?”“記得。你當時竟然不識我。”“那夜他可吻過我。”“他不也叫人打過你!”展言一言,卿風快哭了。叫他來趕場,他要來抵黃。卿風一整麵色,“他昨兒夜裡設宴給我賠了不是。”這娘們兒缺心眼啊?“能再肉麻點不?”正低頭盤算那夜在半月亭,他穿得風流倜儻,她為何看了就沒反應,這會兒結合她的話,展鵬醒醐灌頂大側大悟,原來是她早就喜歡上了上官夜啊!神色凝重的他,再也淡定不住,慢慢踱了上來,笑嗔著啐了她一口。“尚未到及笄之年,就急著給自己找婆家,可良賤不通婚啊,丫頭!”卿風歎了口氣,道:“一切皆有可能嘛。”展言正想說什麼,紀翠花腦中靈光一閃,不由分說伸手將他推開,“要不咱們試探試探,看看這上官大人是否真的喜歡你?”“如何試探?”“比如說,”紀翠花雙眼滴溜溜一轉,“寫封信給他。”“這個可以有。”卿風笑道。四人來到衙門,入了簽押房畫了卯,展家兩兄弟就各自忙活。展鵬去走街串巷,負責治安,順道賺點油水。展言去招收衙卒。卿風和紀翠花留在了押房。此時,清晨最美的曙光從窗外悄來,柔柔地灑在卿風的臉上。房外花香入心,她坐在案桌前,提起狼毫唰唰唰幾下,就擱了筆。紀翠花眨了眨眼,心道她滿腹才華啊,都不醞釀!也想看看她寫得有多騷情,於是悄悄靠了過來,瞥過目光偷偷一瞄,整個心肝兒“砰”的一聲,被深深震撼到了。隻見信箋上寫著十個不堪入目的大字:我死後入你家祠堂可好?神啊!示愛不是應該寫得柔情似水,譬如相思樹底說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又譬如,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嗎?可她,寫的那是什麼鬼魅玩意兒?看來能寫出這種話的人,除了杜卿風,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卿風,你這樣寫不妥吧?”會嚇到他的!“有何不妥?草木之人就講求個實在,我又不是風雅之士,何須寫得花裡胡哨,你說呢?”“可……”紀翠花還想說什麼,卿風已將信箋疊好放入了懷中,隨即斟了杯茶,暗暗推算某人前來的時辰。門外就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名衙役領著一人從外走入,迎著光芒,卿風有些看不真確。直至那人來到她跟前深深一揖,“大恩人。”卿風心念一動,想著趁火打跌,把長孫薛翼介紹給上官夜之後,就把信箋給他。擱下茶盞,“走,我帶你去見上官大人。”說罷,她起身來到他跟前,拉著他的手就往北苑行去。此時內院。崔白亦端著一碗蚌肉雞蛋羹來到了上官夜的房。一見他還躺在榻上,想必是昨兒夜裡外出查狗豆子的事費了神兒,回府後又熬夜翻看棋譜,眼瞼下都有了一層黑影。將手中的碗擱在桌上,她來到榻前,柔情似水的目光緊緊盯著玉簪鬆散,儘顯妍態的上官夜。幾縷發絲散落,垂在他俊雅的麵龐,愈發覺得他豐神俊逸,美如畫。汗衫微敞,露出他頸項下那清冽誘人的鎖骨。好帥!好性感!好有魅力!看得崔白亦一陣心花怒放。“表哥————!”忽聞這陣酥麻聲,上官夜從睡夢中猛然驚醒。他腦門冒汗,暗道來寶怎麼搞的,表妹進房也不前來通知一聲?頭一撇,他衝門外喊道:“來寶!來寶!來寶——!”“彆叫啦,”出來混,智商永遠都是硬道理,他讓一個奴才守門,防賊防盜防表妹,能防住嗎?她隨便一句話就能把他支開,“我讓他去灶房幫忙去了。”“那你?”心下真有些怕她,上官夜苦笑不已,“怎麼突然來我房?”“人家還不是關心你,見你治理全縣,近來又為了狗豆子的事費神兒,怕將你累垮了。我特意做了你最愛的蚌肉蒸蛋。”“令你費心了。”“瞧表哥說的,多見外,你看你怎麼直冒冷汗啊?”抽出腰間的繡帕,崔白亦目光略帶深意,上前為他擦拭額上的密汗,可是那個力度,動機不純啊!就像封印了十幾年的欲望噴湧而出,硬生生將欲要從榻上起身的上官夜給推了回去。“表哥,你看你,身子虛的……”上官夜心下咯噔一聲,我的那個天啊!這什麼人啊??“表妹彆這樣……我身子無礙,無須為我操心……”崔白亦心中歡喜的不得了,翹盼已久的腦袋立刻垂了下來,天真爛漫地憧憬著即將發生何種旖旎的風光啊。來吧!上官夜一陣尷尬,被她欺身壓往榻上。驚慌間,抓住她不聽使喚襲往胸膛的手,他快受不了她了,心下且驚且懼且慌,瀕臨崩潰,不知如何是好,“表妹你……唉,表妹,男女有彆啊……表妹……”崔白亦愈發向他靠近,暗自用力,“表哥你彆這樣啊,你老抓著我的手,讓人見了多不好……”“表妹……”卡——!情勢瞬間轉變!卿風和長孫薛翼像條遊魂一樣從門外竄了進來,抬頭一喊,“大人。”喲,什麼個情況呀?!兩人那顆純潔的心,被玷汙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室內也隨著兩人的出現,瞬間俱靜,氣氛莫名其妙地變得緊張起來。卿風眨了眨眼,淡定地用眼神兒表達著對二人的鄙夷之情,旋即來到榻前,“表姑娘你讓讓,我找大人有事。”正陶醉在折磨心愛之人那份喜悅中的崔白亦被卿風這麼一攪合,心下極不情願地讓了開去。上官夜趕緊下榻,呼出胸中的一口悶氣,看向立在卿風身側的那人,猶自奇怪,“他是?”卿風眯眼一笑,湊到他跟前,竊竊道:“昨兒跟你說的那人,長孫薛翼。”旋即用手拽了下長孫薛翼的袖,長孫薛翼脈搏快速跳動,神情陡然激動朝上官夜深深一揖,“長孫見過上官大人。”上官夜一笑,“客氣。你心中有何抱負?”長孫薛翼文縐縐道:“能跟著大人就好。”“若我身邊不缺小廝,你又能作何?”卿風一聽,納悶了,心說這隻老狐狸在搞什麼東東?昨兒不是說好,介紹一個小廝給他,怎麼這會兒又說不缺了?再說四銀已死,他身邊本就沒了貼身隨從。長孫薛翼也徹底的傻了。怎麼昨兒大恩人前來說的跟今日的場麵不一樣呢?卿風一擰眉,“你哪來這麼多廢話?他除了將你侍奉的舒舒服服做個貼身隨從,你還指望他能做撒?再說茫茫人海,能相遇就是緣分,你就成全了吧。”聽完她這番話,上官夜嘴角挽起一縷媚然的笑意,點了點頭。見他笑了,一雙桃花目就像一對彎彎的月牙,好看極了。事不宜遲,卿風取出懷兜內的信箋和龍紋玉玨,“給你。”上官夜一臉茫然,“給我作何?”“信物啊。”卿風嘻嘻笑道,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內全是他的身影。上官夜內心被雷了一下。喂你夠了,一個崔白亦就夠他受了,她還跑來和稀泥。“我不要。”不要?他說不要?!卿風的心情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為何?你都沒看。”“不看我也知你寫的是什麼,並且你應該清楚我國律法條文有規定,良賤不通婚,更何況你我身份地位懸殊頗大,你還是剩下力氣吧。”“若我不是賤民,是良民呢?”“也不可能。”“為何?”“你不是我的菜。”話音一落。崔白亦咦嘻嘻嘻笑了起來。她這一笑,卿風一張臉瞬間漲的通紅,顯出了紫色。一句“良賤不通婚”又一句“你不是我的菜”那他為何總有事沒事老對她說出一些曖昧隱晦的話呢?他覺得耍她很好玩是嗎?這傷自尊的侮辱令卿風心下十分窩火,鮮血沸騰,怒氣燒得非常旺。她氣鼓鼓地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著:上官夜,你敢玩姑奶奶是吧?姑奶奶今兒不給你點顏色瞧瞧,就是你孫子!“表姑娘,你讓開些。”笑得花枝亂顫的崔白亦恍恍惚惚著挪了下身。卿風直接飛起一腳,將斟茶的上官夜狠狠地踹飛到了榻上。轟——一聲巨響!床榻四分五裂。上官夜吐出一口鮮血。一旁的長孫薛翼嚇懵了。崔白亦一聲驚呼:“表哥————!”“真礙眼!”扔下這話,卿風一溜煙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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