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四銀?”“……好冷……公子……”“……四銀覺得好冷,我……是不……是會死?”“不許胡說。”停下腳步,上官夜喘著粗氣,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發現他們現在身處一片竹林,也不知再往前行,會通往何處?“公子……”聽到他的喊聲,上官夜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轉身看著他。他氣息惙然,“四銀真怕……走了之後……就沒……沒人……照顧您了……”語聲漸弱,四銀麵上血色儘褪,閉了雙眼似沒了生息。上官夜身子猛地一顫,胸口一窒,一波波痛楚至心尖漫開滲透骨髓,導致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閉眼的那一刻,他朦朧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道身影。那人麵露駭容,倏地將他從地麵扶起,為他把脈發現他元氣損耗嚴重,脈象虛弱。立時慌急,從懷內取出一隻小瓶,倒出兩粒豌豆大小的藥丸塞入他的口中,呼叫幾聲“大人、上官大人”見他毫無反應,便扶他快速離去。約莫三更許,上官夜的眼皮微微抖動之後猛然張開,接著挺身坐起欲張望身在何處……“這裡是?”話到這,他立時閉口不語,因他看到了杜卿風。卿風言簡意賅,道:“我家。”“是你救了我?”下榻走來,臉色慘白的上官夜立在她跟前。卿風酌了一口茶,道:“我見你暈厥在竹林,本想送你回府,可我扛不動,隻能暫時留你在此。”“你怎會突然出現在竹林?”“上茅廁突見你鬼鬼祟祟,就一路跟著你囉。我說你這人居然會武功,為何一早不說?”不想回答。“四銀呢?”“你彆問我呀,你心裡不是很清楚嗎!”撲通一聲,上官夜跪倒在地。“你乾嘛呀?”給他吃了兩顆十全大補丸還虛弱無力嗎?“我難受。”上官夜恨聲道。徒然瞥來的眼神兒,完全泄露了他的想法——他要鹽幫血債!血償!“四銀的屍首現在在何處?”“義莊。”來到義莊,正是黎明之時。天地灰蒙籠罩在一層薄明之中。紀老爹坐在門外,端著從四銀體內挖出的鐵丸,正尋思間。“紀老爹。”卿風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紀老爹抬眼看著她,又看了看她身側那人,立刻起身,道:“上官大人。”上官夜點頭,走了進去。裡麵的展鵬跟展言抱拳一揖,“大人。”上官夜淡淡一瞥,沉沉歎氣,隨後轉目看向躺在棺柩中的四銀,心下說不出的難過,他曾經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曆曆在目。眼裡忽然蓄滿淚水,上官夜眨了眨眼,喊道:“展言。”“在。”“你去寺廟找幾個和尚來做場法事,然後買副棺將四銀埋了。”“好。隻是……大人,這棺,不知您是想買滑蓋的還是翻蓋的?”“隨便吧。”“是。”展言領命離去。“杜卿風。”“嗯?”“你和展鵬留在此地。”“那你呢?”“我去處理一些事情。”留下這話,上官夜轉身離去。卿風瞥過目光瞄了眼他遠去的背影,發現整日在上官夜身邊顛來晃去的喬老爺今兒居然沒在,這還真是不多見呀!而殊不知,他此時正在府上點算家當。喬巧從門外迎來,“爹爹,吃飯了。”“吃什麼飯啊,”喬老爺精神不濟道,“你趕緊的,回房去收拾東西。”“爹爹,收拾東西去何處?是郊遊嗎?”“郊什麼遊啊,”這驢腦袋,“你趕緊的,通知大家立馬啟程去京城。”喬老爺焦頭爛額道。白馬縣至五年前鬨過一次饑荒,還從未有人死於非命。今兒在衙門聽人說夜裡死了一人,他遣人去問,得知死的人是上官夜的貼身侍奴,據說還是被鹽幫打死,那還了得!自從這上官夜踏入白馬縣的那一天,倒黴事就一串一串的來,真是夠串一串糖葫蘆了。所以喬老爺怕啊!從衙門回來之後,他的臉都愁成了苦瓜。正說著,家奴來報,“老爺,有客到。”誰這麼不開眼,他都快愁死了,還來串門?喬老爺撇著嘴,“不見。”家奴補了一句,“可來者是縣令大人。”喬老爺雙腿徒然一軟,一屁股坐到椅裡,“請——!”雙手捧著熱茶奉上,喬老爺笑眯眯道:“上官大人。”上官夜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喲,喬老爺,真是好雅興啊。剛入門時,見門外大車小車載著數不儘的箱籠,這是要去郊遊嗎?”喬老爺一口茶噴出,怯怯道:“今兒……今兒天氣好……天氣好……”上官夜微微一笑,“可這個時候不適合郊遊啊!”這話如一瓢涼水潑來,喬老爺拉聳著腦袋不吱聲了。“喬老爺,我並非要你難堪,今兒前來隻是向你打聽一些事。”喬老爺來個裝傻充愣,想將上官夜糊弄過去,趕緊卷鋪蓋走人以防不測,道:“上官大人,我雖為本縣縣丞,可我名不副實啊,整日監察那幫子衙役的陋規事,已忙得焦頭爛額,哪還有工夫去管其他事,所以我啥都不知道。”料到他的心思,上官夜才不買賬,眸色陡深,道:“再怎麼說,你在這白馬縣少說也待了二十餘年,我想知道什麼,你絕對不會不知。”喬老爺戰戰兢兢抬頭看著他。他的臉徒然沉下,“楚懷到底是何許人?”“我真的不知啊!”“一個小小縣丞,朝廷每月發放的俸祿,屈指可數,但你任職也不過兩年,反而家產極豐,這些錢來於何處,如我如實上報給監察禦史,他要是追究起來,我恐怕喬老爺你此次出門,就會一去不複返。”這招也忒狠了吧?!喬老爺的心咯噔一下竄到了嗓子眼。“大人……”他臉色慘然,“我還真不知這楚懷的來曆。隻曉得白馬縣青黃不接鬨饑荒那年,餓殍遍野……大家流離失所,鹽幫前任當家也死於那場饑荒中,後來朝廷撥發糧草之後……一個叫楚懷的人就成了鹽幫當家的。”“這鹽幫的前身是?”“一群賊寇,專門打家劫舍,以劫過路客商、鏢車、船隻為生。後來楚懷當了家,整頓了整個鹽幫,乾起了正經事兒做著買賣,才沒有劫財。”“按你的話來說,這楚懷是饑荒那年出現在白馬縣,然後進入鹽幫?”“應該是,畢竟鹽幫以前當家的膝下無子,而這個楚懷當時就像個謎一樣,突然出現在了眾人麵前。”“這麼說來,若是一般百姓,經曆過饑荒隻會選個太平的安生之所,恐怕不會選擇進入龍蛇混雜之地,再給自己平添事端。那麼這楚懷是否有著什麼秘密,混入烏合之中來遮掩自身呢?”“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是嗎?”瞟他一眼,上官夜問道,“你此次外出,打算去何處呢?”“京城。”“正好,你替我帶份東西去相府,交給我大哥。順道我母親也隨你一同去京城。”“啊?”我怎這般倒黴喲,命運總是眷顧我?還想著擺脫上官夜,口頭上應了幫他帶個東西去京城,回頭給扔了便是,怎料他居然將老太太塞來?眼見開脫不去,喬老爺怯怯地說,“我喬斈琛真是榮幸,能送老夫人回京城……就不知大人您要我帶的是何物?”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和信箋,上官夜擱在桌上,“你記住,這兩樣東西務必送到我大哥手中。”“是。”收了令牌和信箋,送走上官夜,迎來老太太之後……就在當天,喬老爺一家老小,二十幾口人擁護著老太太,隊伍浩浩蕩蕩就往京城的方向去了。看得眾人一陣目瞪口呆,不明所以之時,鹽幫探子從中端出了一點明堂,立刻如旋風般奔回老巢將此事稟告給了楚懷。*“這喬老爺當真跑了?”“我騙你們作何。”紀翠花道。給卿風、展鵬送飯的途中,她正巧撞見,這會兒忍不住說起了牢騷話,“這個賊不要臉的喬老爺也忒沒良心,攪得衙門一團烏煙瘴氣,現在拍拍屁股,說走就走。”“就是嘛,不過他眼瞎,咱們不能眼瞎。我聽去過京城的人說,上官家在京城的勢力大得很,雖說這上官夜如今被鹽幫逼得就像封箱裡的老鼠,但咱們隻要定下一顆心,為他赴湯蹈火,跟著他一路高升,將來生活無憂還能得勢,你說妙哉不妙哉?”“妙哉啊,展鵬,你還真有眼見,說不準咱們不出三年就能隨上官夜前往京城落戶了。”“哈哈哈,誰叫咱們深謀遠慮,有眼光呢。”“對對對……哈哈哈……”紀翠花跟展鵬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人迷迷糊糊的。吃著饅頭,啃著肉的卿風實在聽不下去,抽間隙出聲說:“你就聽他信口胡扯瞎掰吧,我還真未見過,縣令升遷後,會將本縣的衙役一並帶走。他帶走的頂多就是自己的家仆幕僚,咱們撐死就隻能留在這兒,等待下任縣令上任。”“卿風這話說得不假。”展言的聲音從門外飄來。“咱們生來就是螻蟻命,就少為彆人的前程操心了。前些日子押送林泰壽去京城時,我聽人說起,這上官夜可是前年金榜題名的狀元郎,他為何不入翰林院,來白馬縣還一直是個謎。倘若盲目為此人效命,隻怕換來墮入地獄的可能。”金榜題名的狀元郎?紀翠花雙眼一亮!難怪這上官夜一來白馬縣,個個姑娘就跟丟了魂兒一樣。他不僅光華內蘊,謙遜風雅中又有種梟雄氣場,連樣貌都生的俊朗,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目前尚未娶妻,這對未出閣的姑娘們來說,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啊。卿風有希望了。整個白馬縣的人都知她想做狀元夫人,喜歡蹂躪文弱書生……給了卿風一個眼神兒,卿風麵色忽地一整,“看來這上官夜城府頗深,也不知自身有著什麼樣的秘密?”“你不也一樣嗎?”忍不住接過話頭,展鵬微挑眉梢,“一年前突然來到白馬縣,我們至今都不知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卿風身子一僵,“我有難言之隱。”“少來這套,我信你才有鬼!”卿風急了,跺腳一拍桌,震得桌子叮當作響。展鵬笑嘻嘻跟沒聽見一樣。“一人少說一句,說不準卿風真有什麼難言之隱。”展言勸合,領著一群和尚走了進去。卿風最怕和尚宣念經文,索性走了。紀翠花見了,忙問:“你乾嘛去?”“去衙門轉悠轉悠。”“去瞎轉悠啥啊,上官大人未必在府上。”這話真是一語驚人,羞得卿風滿臉通紅,心裡暗罵,找他不行嗎?昨兒他給的銀子,買了兩顆十全大補丸都給他吃了。這事得說清楚!咱不能稀裡糊塗白白給他乾事,還被扣了俸祿!斂了羞容,卿風前腳一走,後腳就有衙役奉上官夜之命前來告訴他們:“酉時,大人有請簽押房等候。”三人聽聞精神隨之——不爽!
第8章 殺機(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