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曰格城時鐘,晚上九點。月牙因什麼而明亮?因它身後的太陽。可月牙有時候不一定永遠比它缺失的那塊明亮。在這座名為曰格的王都裡,外城的黑色的月牙會用永遠包裹住那山巒之上閃閃發光的白色宮殿,它們彼此交織、貼合,最終融合成一個完整而盛大的圓形舞台!但,黑色並不是永遠的黑色,它裡麵亮起的微弱燈火,越是遠離那耀眼的太陽的藍色寶石,越是能保留自己獨有的那份光芒。暗流在低矮的石簷下伺機而動,獵殺著教律之下難以約束的惡鬼。所以,當黑夜沉睡休憩的時候,上流社會的燈火便會在某個角落被悄然點亮,包裹住貴族們才有權消受的小小天地,或酒池肉林燈紅酒綠,或把酒言歡暢聊人生......當然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坐在寬敞安靜的劇院裡,放下心去享受歌劇和舞台帶來符合身份的彆有洞天。今晚曰格城最大的劇院裡,隻坐了一個身披華袍的客人。倒不是包了場次,也不是曲目不精,而是他作為未來某場晚會的唯一合作方,正在一遍遍地嚴格審核著手中的節目單。“精彩!”樂聲落尾的一瞬,那人就激動不住地拍手起身朝著舞台走去。“真是精彩!”台上主唱的女高音帶頭向著觀眾席的尊貴客人表達了致謝和敬禮。“哎喲!我親愛的希爾子爵!你現在就如此盛讚我們可真是受不起啊!”一個身材極高的男人從舞台的後方閃出,他穿著黑色呢絨燕尾服,係著紫色的波浪型領帶,光滑得沒有一根毛的臉上,掛著偽善迎合的標準笑容。“哈哈哈!金老板太拘禮了,就今天這樣的效果,一個月後,我保你飛黃騰達!”那披著紅色細絨華袍,看起來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挺著他搖搖晃晃的肥大肚子想配合地去拍下麵前這個紳士的肩膀,可是不夠高的的個子最後也能讓他湊活地拍了拍這個高個男人的手臂。“借您吉言!我們這些下三濫要是能沾上點您的光,那都是我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請允許我,向您提前祝賀演出成功和表示感謝!”他左手及胸,向眼前的尊貴客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舞台上的人們見狀也都放下手中身上的樂器迅速起身,跟著金老板再次向著他們尊貴的“金主”獻上了敬意。“還是我們金老板說話聽著舒服!行了,今晚就到這了。大家都排練辛苦,早點好生回去歇息。”希爾子爵笑得合不攏嘴,麵色紅潤,光澤滿滿,看來開心得不是一點半點。“行,那我送您一程。老拐!去幫助門口的下人給子爵備車。”金老板聲音所向處,一個下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從後台跑出。他麵色惆悵、一言不發,所幸滿臉的絡腮胡子和雜亂的頭發因劇院需要稍作了修整,不至於讓人看了這張頹喪的臉而心生厭惡和憐憫。“彆整天一副死人臉!不知道給子爵問好嗎?!”金老板抬起腳憤憤地給了身旁經過的男人一腳。“子,子爵好......我去備馬車了。”那男人連眼睛都沒敢抬一下,隻是怯生生地在二人身旁停頓了一下,榆木般地問了下好就一閃而過。真的是毫無生氣,即便修整了邊幅,難得還有雙惹人生憐的下垂眼掛在相貌平平的臉上,但估計也不會有人有心多管一個一臉頹廢的中年男人。更何況仔細看,會發現他的右腳還有點跛腳限製了他小跑的速度。這要是換身衣服丟出去,說這就是個叫花子都沒人懷疑。“金老板身邊居然也會有這樣的人,莫不是......”那男人的頹廢背影在二人視線裡越來越遠。“哈哈子爵說笑了。”金老板的笑聲打斷了那貴族的猜忌,“現如今奴隸法廢除如火如荼,我哪敢明目張膽地頂風作案。這就是我一沒見過世麵的遠房親戚,死了老婆沒了孩子還斷了腿怪可憐的,實在不忍心就招到劇院裡讓他乾點雜活維養生計了。”金老板搖著頭感歎著。“金老板果然是心善之人啊!俗話說好人有好報。看來咱這大發的福分,多半歸功於你金老板咯!”“哈哈,不敢不敢。還是子爵您日日夜夜不辭辛勞地屈尊於此看我們這群小醜表演洋相......”“哐當”一聲沉悶的聲響,厚重的實木內芯、海綿外壁大門將二人的聲音完完全全地隔絕在門外之後。畢竟是這個國家建築在平民區裡最大的歌劇院,沒有之一。從外牆黑色琉璃和鉛框包裹而成的圓型外框,到一層層的弧形回廊和走道包裹的內構,還有鋪滿大廳牆壁的優質海綿和高級細絨。這個能夠同時容納兩千人的大劇院裡,不管從建築特色到隔音效果,彆說貴為王城的曰格城,放眼整個王權至上的帝國在內所有的大型城池,也是屈指可數。琉璃包裹的劇院在夜空下宛如墜落人間的星辰,如同它美麗誘人的外表一樣,這座劇院擁有著同樣美麗的名字——黑珍珠。“哼!神氣什麼。不就是攤上個貴族來場專門表演。陰陽怪氣的!”“你還彆說,以前也有不少貴族來看,但這種全是貴族的說不定還是第一次。”“我們這些下等人忙死累活唱唱跳跳,到頭來讓他們撿了便宜。什麼貴族,平時躲在高牆裡不出來,想著玩樂了就跑到窮人堆裡找樂子。”人們的不滿情緒像打翻的酒一樣,在貴族和老板消失在視線裡的第一刻就迅速暈攤開來。“好了大家,我們就負責拿了錢過咱的小日子~不管他們的破事!到時候演出結束,我請大家喝酒!”一個有著深棕色秀發的漂亮女人,一邊用微笑和語言緩釋著大家的不滿情緒,一邊熟練地脫著蕾絲長白裙下藏著的紅色高跟鞋。棕發藍眼,膚白似雪。純潔的微笑像花朵一樣掛在她甜美可人的臉蛋上——是那個方才在舞台中央唱歌的女高音。也不知道是她平時就深受大家喜愛的緣故還是言語在理,話一開口,抱怨聲就像焉了的皮球一樣拋來拋去兩個回合就煙消雲散了。“伊芙妹妹~那我們可等不及啦!今晚就去吧!我請客!”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拍著胸脯。“就是啊,小伊芙,而且你能不能喝啊,你這麼漂亮到時喝醉了倒在我身上,我可不好回去給老婆交差啊!”尖下巴的男人打趣著,嬉鬨聲以一種近乎神奇的速度蓋過了方才還是另一種氛圍的劇場。“哈哈哈,你們這群笨男人,還喝得過我們小伊芙。”一個年紀和伊芙相仿的女和聲高聲嘲笑著男人們,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嘴仗一瞬間被拉開序幕。“就是!到時喝倒了被我們幾個女人拖著褲腿拉回去,怕是真給嫂子交不了差了!哈哈哈!”另一個女和聲也緊跟上姐妹的腳步犀利打趣著。“周六和你們喝個夠!我們還去老地方,把家裡人都帶上,開個大聚會!”伊芙拎著那雙紅色尖頭的細跟高跟鞋,抱著長長的裙擺從舞台旁一躍而下。“好啊,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到!”那個尖下巴的男人蹲在地上小心裝著心愛的小提琴。“你一大把年紀回去給孩子洗尿布就行了,摻和什麼?我們隻和年輕帥哥去!”“對,要小帥哥和小年輕!艾蘭!”所有人都在準備回家收拾東西,女人們突然地喊話把那個正在裝著大提琴的小帥哥嚇了一跳。“啊......什......什麼?”那名為艾蘭的小帥哥正在專心收拾東西,一下子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回過神。不得不說,金發碧眼,還有著深邃立體的五官和最美好的年輕肉體,這小夥子,的確是 個真真正正的帥哥!“周六晚上要不要和姐姐們出去玩啊~”那群女人用極其挑逗的聲音打趣這個年輕的大男孩。“他啥都不會!我們都身經百戰了,招式齊全!”“對!我們也去!”尖下巴帶著那群三十多的“老”男人們不甘示弱地抗議著。女人們和男人又鬥起嘴來,反倒忽略了那個小帥哥的存在。其實這個大男孩是想去的,因為她也去——那個比二十二歲的他大上五六歲的女孩。那個身旁放著一雙紅色高跟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在現在偷偷看著的他的眼裡,都看起來如此美麗的她。即便一起已經工作了兩年,有了些許了解。但他還從來沒有主動單獨和她說過工作以外的話!當然,他對於其他人,也沒什麼多餘的話要說。前輩們一直以為年輕愛酷不說話是他那種帥哥的標準配置,亦或者他生性如此,但其實你要是真和他聊進去了,會發現這個大男孩說的比誰都多。“啥也不說了!咱們今天就去!小伊芙!你來決定,你說了算!”人們的爭論結果,也不知怎麼的就從要誰去變成了哪天去......“今天不行。”她手拎著紅色高跟鞋,赤腳走在紅色的柔軟地毯上,向後拋出了一個爽朗地迷人微笑“今天要回去給兒子過生日~”那個白色長裙包裹的婀娜軀體消失在舞台側方的簾幕裡,但人潮聲卻並沒有作鳥獸散。最後的最後,那幾個女人和男人決定去吃點好吃的,喝點小酒來犒勞夜晚加班的體力消耗。那男孩在舞台的一角拎著巨大的提琴箱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氣。“前輩們!我先回去咯!大家晚上注意安全!”“好!你也快回去吧!”一個個的人影消失在厚重的簾幕中,就像那披蓋在天空上的濃重夜色,阻擋著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的黎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