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裝水前。”白獅的話讓弗雷德停下了裝水的手，“我要告誡你一件事。”“我不能拿走湖水嗎？”弗雷德小心地問道。“當然可以，但是你要想好隨之發生的代價。”他茫然地看著白獅，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我的森林和你的家鄉不在同一個世界。哦，不用擔心，你能回家，這不是什麼難事。但把湖水帶回你的世界會產生影響，或者說災難。”弗雷德的手顫動了一下，玻璃瓶掉到了雪地上。他撿起瓶子的時候，發現獅子正溫和地望著他。“我知曉你的家鄉正飽受嚴冬摧殘，這是場恐怖的災難，百年之後恐怕整個世界都將被冰雪吞沒。你帶著我的湖水回家會加速災難的發生，也許三十年後，或者僅僅十年後，你生活的世界將再無其他三季。萬物沉睡的冬季，將成為使萬物消亡的冬季”他嚇得跪坐在地上，他的眼前幾乎出現了伊蒙堡和附近村鎮被冰雪掩埋的場景，父親和姐姐被大雪覆蓋的慘白麵孔，他認識的人無一幸免。“就是說我不能……”“你有決心嗎？阻止冬天的決心。你可以帶走湖水，用它拯救你的家人，拯救每個被瘟疫折磨的人。”獅子的聲音十分友善，但他的話不得不讓男孩慎重思考。阻止冬天……他不知道要怎麼做，就算他隻是個孩子，他也明白四季更替是人無法乾涉的。但不帶回湖水，家族和整座城堡的人都將在瘟疫中死去。“我不知道……但是我會去拚命阻止冬天。如果我的家人和城堡裡的人因此而得救，我會阻止由我而來的災難，這是，是我理應負起的責任。”他結結巴巴地聲音毫無自信。“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到了為家人挺身而出的勇氣。獅子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處在獅群當中。你並非孤身一人。”獅子對著後麵輕輕叫了一聲。弗雷德看到一個白色的小獅子朝他跑來。“這是我的獨子多南，他將帶你回家，並且在他成年之前的這段時間裡他將與你寸步不離。我們不是普通的獅子，不光是生活在可以治愈萬物的湖水旁的獅子這麼簡單。當你對阻止冬天感到無助的時候，他將是你的依靠。”小獅子和他的父親長的一點也不像，如果不是他的腦袋有些尖，弗雷德會把他當成一隻小貓。他身上很熱，男孩伸手去摸他的毛發時，小獅子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弗雷德睜開眼睛望著自己變大的手掌，掌心布滿繭子，其中右手最為密集。窗外的晨光灑進他的房間，比武場傳來陣陣鋒刃交擊的聲音。他連忙翻身下床，跑到窗戶旁。當看到幾名士兵用盾牌和鈍劍對練時，他歎了口氣。這是第一次錯過晨練時間。他回味著剛才的夢，已經過了八年，但在森林遇到白獅的經曆卻仍記憶猶新。多南父親提到的災難讓他更加努力的鍛煉劍術，他虧欠全世界，也虧欠魯拉巴達爵士……“我在上次課講過亞哈姆特大帝（阻止第一次灰禍，首次統一紛爭之地的皇帝。）去世前做了充分準備，使得布萊斯大帝的繼位非常順利。布萊斯大帝在位的二十六年裡僅發生過一次叛亂，嗯，還是在頭幾年。”休伯特頓了一下，掃視起眼前的三個學生，“這次叛亂發生在哪年？”老學士看向弗雷德。“那是亞哈姆特大帝的第三子奧莫爾發動的叛亂，發生在德納奇曆8……”本該記得清清楚楚的事件，弗雷德就好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樣忘的一乾二淨。弗雷德思索著答案，嗯……亞哈姆特大帝是在德納奇曆82年去世的，發生在早期的叛亂……他腦袋一片空白，比剛才還遭。他瞥了一眼傑姆，這家夥正在用發抖的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笑出來。幾滴汗從弗雷德的腦門上滑落。幾個心跳後，一聲清咳引起了弗雷德的注意，姐姐放低的手比出五的手勢，是德納奇曆第八十五年，他消失的記憶又回來了。“德納奇曆第八十五年，亞哈姆特大帝的第三子奧莫爾發動叛亂，他用了三年時間壯大勢力，但同時紛爭之地也早已在他哥哥布萊斯的統治下變的穩定，他的失敗早已注定。”“嗯，想得有點久。有空多複習幾遍。”學士開始繼續講課。“傑姆，你笑的也太誇張了吧。”等休伯特學士走出房間後，弗雷德說道。傑姆又笑了起來，這回沒用手捂。“我沒想到你連這麼有名的曆史都能忘記。”“嗯，去訓練場打一場怎麼樣？”弗雷德活動了一下右肩，關節咯咯作響。“好啊，我讓你三十米，你可以多試兩箭。”傑姆自信地說道。“是劍術，你聽說過有人比射箭嗎？”“你們要對練嗎？我要先去找一趟凱德蒙先生，開始的時候記得叫我哦。”姐姐走了過來。“好的，我會讓這家夥三……”傑姆後麵的話被木門推開的聲音壓過。一名士兵走了進來。“少爺，公爵大人找你。”弗雷德對士兵點點頭。“一會兒見。”他轉頭對姐姐和傑姆說道。“我會準備好弓箭。”他剛走出門口就聽見傑姆的嬉笑聲。他剛走到樓梯就聽到一聲低吼。一個體型是城堡獵狗兩倍的白色巨獸朝弗雷德跑了過來。弗雷德低下頭摸了摸他那如同厚雪的毛發。獅子舔了舔他的臉，蹭蹭他的衣服。多南的體型比起第一次見麵大了幾倍，體長足有三米。但是那已經過了八年了，獅子早就該過了成年的時候，而成年雄獅據說可以達到三米。但是多南看起來隻是青年早期的樣子。本該茂盛的鬃毛也完全沒有雄獅的樣子。也許白獅的成長比一般獅子要慢不少。弗雷德推開父親房間的門，白獅也跟了進來。那場噩夢結束後已經過了八年，父親跟八年前一樣，一點也沒老。不知是諸神庇佑還是凱德蒙用白獅之血做的藥劑的效果。不過父親沒事就好。八年前他給父親喝下白獅的湖水，父親身上的腫塊和其他人一樣迅速消失了，但他仍然昏迷不醒，而且和患病時一樣虛弱。凱德蒙認為白獅的湖水隻會治好疾病，但疾病對人身體的損耗，就如同老化一樣無法消去。就在眾人絕望的時候，他用多南的一滴血煉製出一種藥劑，父親喝下後瞬間恢複了健康。煉金術士隨即宣布這種藥劑他隻能煉成一次。作為報答，父親讓他留在城堡。他甚至答應煉金術士，可以收留拂曉東境的法師。但建造法師塔，家族實在無力承擔。“您有事找我，父親？”弗雷德說道。“下課了？”父親放下羽毛筆，抬頭看著他。“嗯，一會要和傑姆打一場。”“彆把他收拾的太慘了。”父親笑了笑，“已經八年了，那孩子已經在這兒住了八年了。八年前他就不像一個斯坦利人，現在更是看不出一點他族人身上的影子。”父親擔憂地說道。弗雷德一頭霧水，不明白父親想說明什麼。“告訴我孩子，如果有一天你成為公爵以後傑姆稱呼你為大人，你有什麼感覺？”父親的臉上笑容消失了。八年前，弗雷德暫時成為公爵的記憶浮現起來，雷蒙爵士第一個這麼稱呼他，然後城堡裡對他直呼其名的人就隻剩下傑姆、姐姐和叔叔了。“我會感覺很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像被巨石壓住一樣，自己和他人的距離一下子變遠了。“國王、公爵、騎士、這些身份和頭銜讓人戴上了麵具。每個人都有麵具，你的麵具越大越沉重，那就越難以摘下。人們記住的是戴上麵具的你，人們稱呼的是戴上麵具的你。逐漸你自己都會忘記原來的自己。你看其他人也會首先注意到他戴著的麵具，就算他是個好人，你也會因為他所戴的麵具而憎恨他。或許一個好領主不該這麼想，但我希望你記住，弗雷德和維爾是你的名字，是我和你的母親送給你的第一件禮物，當你成為公爵後希望你記住，你不止是霍頓公爵，不隻是諾爾的領主，你是萊德和艾莉諾的兒子。不要被他人所戴的麵具迷惑，也不要讓你的麵具取代你。”父親棕色的眼睛中充滿溫柔，他一直都這樣，即使他戴著的麵具重的讓人窒息。“那……那天還很遠吧。”弗雷德說道。父親身體還很好，但霍頓公爵……這副麵具現在真的還離他很遠嗎？八年前他就已經戴過一次這麵具了。“獸人已經攻打了斯坦利。”父親低聲說道。弗雷德的腦袋嗡嗡的響了起來，第三次灰禍（指獸人入侵紛爭之地。因為獸人多為灰色皮膚，所以稱為灰禍。）……終於還是來了。“他們已經……”弗雷德似乎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斯坦利高原。“斯坦利邊境最大的要塞已經失守，雷戈他正在集中兵力防守斯坦利第二大的要塞。”斯坦利的要塞不過是在土墩上用木頭或石頭壘起的幾米高的建築而已。不過他們在上一次灰禍中連這種防禦建築也沒有，卻把獸人耗上了整整一年。“雷戈伯爵他不退到諾爾？”弗雷德問道。不知道傑姆知道了會怎麼做。“斯坦利人決定要守護他們的家鄉，這是他們和諸神約定好的事。不過他們都死了就沒人能完成約定，一旦失敗，他們會撤退的。”父親轉過身看向窗外，“但雷戈估計會選擇在家鄉戰死。”“我們……”弗雷德有些猶豫，傑姆的笑臉從他腦中浮現，還有八年前在他的生日上來訪的雷戈伯爵，“我們不能率軍援助斯坦利嗎？和斯坦利人彙合也許會撐到東方援軍趕到。”“不，我們不能，孩子。”父親看向他，“我們需要伊蒙堡，西境，全國都需要它。”“那傑姆他……”“我要你去富饒堡找你外祖父。你在那兒等國王與其他領主派出的援軍。”公爵把一封信遞給弗雷德。“這派一個信鴿或是信使就行了吧。都到這種時候了！”弗雷德更願意留在西境，他害怕家鄉在自己不在的時候被戰爭蹂躪。“你姐姐和傑姆會與你同行，還有雷蒙，援軍趕到西境的時候，你將和他們一道擊敗被困在諾爾的獸人。”“遵命”弗雷德站直了身子。西境的戰爭領主，又一張沉重的麵具戴在了父親的臉上。“做好準備吧，孩子。”父親咧嘴笑了笑，“這幅麵具我已經戴了幾十年。也該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