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認識你的地方,十年後,我回到了這裡,這裡雖已是殘垣斷壁,但翠樹紅花,燈依舊,人影相陌路。”一個童顏鶴發的人站在長滿荒草的破宅前,掀掉鬥篷走了進去,走到荒宅的深處時,猛然停住,對著一個非熟悉之人不能認出的方向,嘴角動了動,“我的兄弟,我生命裡最為珍貴之人,我回來了。”他站在這裡,想起了十年前,想起了十年前的四月裡。十年前。四月的鴛鴦城外。一隻墨白相交的鳥兒,飛出城郊的那片樹林,高空而馳,舒翅而展,劃過千家萬戶的屋頂,朝著不知儘頭的歡樂而去,然而,倉忙之間,一片羽毛滑落,飄飄蕩蕩,最後,悠然地滑落到那個叫西城的少年頭頂。少年正張望府外停步的那隊人馬,一片掃視,似乎未尋到所謂的目標,眉頭稍稍一皺,轉身便往屋內走,然剛跨出兩步,府外的一聲喊叫便留住了他的腳步。“西城?”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西城乖乖地轉回身,禮道:“叔叔叫我?”“當然。”那聲音略帶調皮的意思,從一位年過四十多歲的大人嘴裡說出,竟似彆有一番韻味。伸手便摘掉西城頭上的那片鳥羽,問道:“你現在還喜歡掏鳥窩嗎?”那人身側的眾人哈哈一笑,往內院廳堂而去,唯剩那鬱悶至極的西城捏著那片讓自己醜態百出的鳥羽,狠狠地注視片刻後扔到了地上,嘴裡順帶著撇出一句:“紅沙,你這個可惡的家夥。”“阿嚏!”頭頂的屋簷上,紅沙打完噴嚏順帶著滾落下來,著地之前,他身態靈活地一轉,便輕鬆地落在地上。在西城還未將自己滿腔的苦水倒出來之前,紅沙先責問起來:“你頂片羽毛,罵我做什麼?”“誰罵你了,誰聽到了?你聽到了嗎?”向來沒理時,西城都會這樣對紅沙,因為在他眼裡,就算再有理,也是說不過這個大自己一歲的少年。“哦!是嗎?你沒罵我?”聳聳肩,他大步往屋內走去,“那好,我還忙著!”臉上裝得毫不在乎的冷漠,其實內心早已樂成了花,一旁反被戲弄的西城幾乎是發揮了最快的速度跑去追他的,嘴裡喊道:“虧我還在門口候了那麼久,你就這樣戲弄我,就這樣回報我的!”一個急追,一個急跑,一個苦到,一個樂到,兩少年一陣風,直奔後宅的小彆院。兩人跑不動了,紅沙跑進房間後倒在那張大床上,擺了個大字型,喘著粗氣。緊隨其後的西城追進來,跳到那大床上,死死將紅沙按得動彈不得,然後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嘴角翹了翹:“說。”“說什麼?”還不明白自己麵臨何種困境的紅沙望著壓在自己身上的西城,心裡暗暗想到這些年來,西城還是那麼有趣,那麼好玩,性格上似乎長不大。“說我錯了。”“你錯了。”轉口便耍了個小聰明。西城將自己那不懷好意的笑展現的更淋漓儘致,隻是紅沙還想不到他能有什麼讓自己服輸的招來。西城那兩隻手忽然伸進了他的胳肢窩,胡亂的動了兩下,剛舒了口氣的紅沙便被撓的癢癢地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借著西城緩停的片刻,紅沙竭力反對道:“你耍賴!你放開我啊!”“我就耍賴。”說著繼續撓著紅沙的癢癢肉。紅沙慘笑著,然後接下來西城就是不停手,直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紅沙終於喊出‘我錯了’那三個字時,西城才停手。他慢慢從紅沙身上起來,紅沙緩了口氣,繼續躺在那兒,舒著氣說:“你就這樣接見一年沒見的兄弟,我的命差點都搭在你手裡了。”“你那般厲害!再笑個八柱香十柱香的都沒問題。”這點倒是刺激到了紅沙,他瞬間坐起來抱著將西城放在床上,嘴裡嘀咕道:“我讓你笑個八柱香十柱香,看看是什麼結果。”掏了西城兩下胳肢窩,看他笑得能岔氣的樣子上,紅沙鬆開了手。這個午後,陽光從窗子的縫隙照進來,照到兩個少年的臉上,一個笑的臉憋紅,另一個卻止沉如靜,目注躺著的人,閒眸淡定,不知心裡想到了些什麼。“少爺。”西城的貼身丫鬟羌靈,身著纖紅布衣,前腳剛邁進屋子,嘴裡喊了一半的話硬生生停住了,麵目升起驚訝,張口抬著手指看著眼前的場景,愣愣在嘴裡摳了幾個字眼“少爺……你們。”這讓人誤會、尷尬的場景被兩人覺察到,紅沙一甩手翻開身,西城卻不服氣的坐起來,捋捋亂糟糟的頭發,說:“下次重來,下次不許耍賴。”轉而問羌靈,“什麼事?”“老爺讓你去趟前廳。”羌靈邊說邊將西城玩鬨時撥了一地的紙呀、書架呀和一些攪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一整理。西城對著銅鏡撥弄著自己蓬起的頭發,紅沙聽是中都王找這家夥,便過來幫他紮緊發帶,而後站在他身後拍拍他的肩,“你個子沒長啊!都一年了。”“誰說的,本公子可是均勻生長。”回頭哼了聲就隨丫鬟出門往前廳去。“嗬!還均勻生長,我看就是沒長。”說著就追出去。繞過幾道小院,出了青磚圓拱門,上兩台階,在門外就聽見自己父王的聲音。“朝中當下局勢動蕩,且各方力量大不如之前,闐王兄此次冒險前來,令我實感擔心。”“目前的形勢,我大抵也得知了些,此次前來,我低調偽裝成商人,這樣能混過些目光。”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剛剛還以一根鳥毛嘲弄自己,推門而入,“父王可是找我。”中都王西宸身著深紫錦布淡金紋邊衣,胡子黑白相參,有掌間那麼長,順手捋了捋,“恩,這邊來。”闐王身邊頭戴布帽的醫師聽了闐王幾句話,背著一個布藥箱走過來,在西城坐穩拂上左手衣袖後,指尖搭在西城的手臂上。那一刻,周圍的一切都靜的嚇人,這裡所有人都期待著,希望這次脈診的結果比前幾次好些。站在西城椅子後的紅沙目光落在西城的頭發上,那一道食指寬的白發在黑發中格外明顯,前一年隻有指尖那麼點,現在這麼多了。剛剛幫他梳頭時,就發現了,隻是這道白發,怎會蔓延的如此迅速。脈診結束,醫師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很好,闐王便說:“紅沙,你和西城先去後院吧!”向來都是這樣,紅沙轉身估摸著西城就會跟來,可這次西城卻沒有。“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為什麼我不能知道自己病成什麼樣了?”西城一句反問,情緒失控地盯著自己的父王。“胡鬨!”雖然這裡坐的幾乎都相當於自家人,但府上的禮數還是該有的,西宸喝道。紅沙回頭愣在那裡,向來他都以為自己是最了解西城的,可這次,西城卻像變了,長大了,他握住西城的手腕也拉不走,隻得環抱著將他挪走拉開,就這樣,麵前的少年也比自己記憶中固執許多,費了好大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