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火火起火了(1 / 1)

少年遊 鰻魚Tech 2220 字 3天前

陸昱雙眼被蒙,任由山賊帶領他,磕磕絆絆地走在崎嶇山路上。一柄刀頂在他腰跡,拿刀的山賊大概風寒未愈,不但呼吸時粗重如響雷,一路上還不停打噴嚏,帶的刀也上下晃動。陸昱一路上提心吊膽,生怕那山賊一個手抖,自己就被紮透了。這要是在宮裡,本王準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彆說動刀動槍了,連個敢跟本王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陸昱心內憤憤,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淒涼油然而生。不過話說回來,灰墳寨山賊病成這樣還堅挺在崗位上,如此敬業,令人佩服。聽見閘門開啟的聲音,陸昱猜測自己大概已經進入了灰墳寨內部。沿途經過兩三道看守,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忽然變得涼爽了許多,隱隱有風聲穿梭而過。一山賊粗暴地扯下陸昱眼前的布條。陸昱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很大的山洞內,正對著他的是大約兩層樓高的岩壁,岩壁上修了一層層的木架,用來加固山體。岩壁上插著一圈火把,正對著他的位置是一塊高台,高台上安放著一把椅子,椅子上鋪著虎皮。那椅子上正坐著一個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滿臉橫肉,眼睛上還有條刀疤,橫跨半個腦袋。一把絡腮胡遮了半張臉,但腦袋上寸草不生。這種氣勢非凡,一看就長了張標準反派臉的人,就是灰墳寨寨主袁嘯。不管到哪裡,高位者都喜歡把自己的座椅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好像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是這兒的老大一般。陸昱緊緊抿著唇,克製嘴角向上揚的衝動,但他憋得住笑,卻管不住眼睛往袁嘯頭頂瞟。大概是陸昱的目光太過銳利,袁嘯感到頭頂有點涼颼颼。他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地發問:“你就是那倆毛孩子的同夥?”“寨主既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問?”陸昱笑道。“大膽,你敢對寨主無禮?”寨主座位下方,一個長著山羊胡子的山賊瞪眼嗬斥。寨主耐心等他斥完,才裝模作樣地揮揮手,體現自己的寬宏大量:“罷了,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不必跟他一般計較。”“……” 陸昱靜靜地看他裝。山羊胡子清了清嗓子,捏著一副尖細的嗓音,問道:“你這毛頭小子,唆使同伴混入灰墳寨,是何居心?”陸昱忍不住氣笑了:“恕我直言,似乎當初是你們先襲擊我們,並擅自擄走我的同伴們。”山羊胡子理虧,瞬間漲紅了臉:“黃口小兒,還敢狡辯!真是氣煞……”“閉嘴。”袁嘯打斷山羊胡子。他轉頭看向陸昱,用最輕蔑而居高臨下的態度說:“我是個粗人,不喜歡讀書人那套彎彎繞繞,所以就直截了當地問了——你究竟是什麼來頭?”“哦,”袁嘯想了想,慢吞吞地補充道,“彆忘了,你的夥伴現在在我們手上。”赤裸裸的威脅。彆看袁嘯麵上淡定,內心其實慌得不行。陸昱這一行人就像是憑空冒出來,在他的地盤上上躥下跳,但卻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唯一的線索就是揚州城門口掛的那幾張通緝像,但這從側麵說明揚州府也不知道這夥人的來曆。袁嘯在觀察陸昱,陸昱也在觀察他。據柳依依說,從黑頂山內部的山洞可以進入灰墳寨,是以上山前他和柳依依約好,他拖住山賊,柳依依帶著幾個信得過的客棧夥計先去救蒼瀾和長孫遺策,然後再來找他。所以他需要儘可能延長這場對話,為自己,也是為其他人爭取時間。雖然陸昱還吃不準,究竟該不該信任柳依依。畢竟這姑娘出現的時機太巧,看起來兩肋插刀十分仗義,卻不知道究竟懷有什麼目的。但事到如今,他隻能賭一把。賭自己終能化險為夷,賭柳依依……不會害他。“沒什麼不可說的,”陸昱拿定主意,繼續周旋,“我從淮安王府而來。”“淮安王府?”山羊胡子勃然色變,急急地回頭去看袁嘯。陸昱見他上鉤,故意頷首,假裝默認。袁嘯沉下臉:“不可能!”陸昱反問:“寨主又沒問過淮安王,怎麼知道不可能?”“誰說我沒……”袁嘯說了一半,生生止住。好險,差點被這毛孩子套話。他冷笑:“你說你來自淮安王府,可有證據?”“我認識陸桐。一直以來和你們打交道的人,不就是他嗎?”先前在烏衣鎮目擊淮安府與灰墳寨交易時,山賊們曾提起過“公爺”二字。據陸昱所知,淮安王府內會被稱作“公爺”的人,隻有淮安王的二兒子,陸桐。袁嘯有些緊張了。他想起自己派去淮安王府送信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難道淮安王府真對他起了戒心,派人來試探他?他自己心虛起來,對陸昱的態度便不敢像之前一樣嚴厲。想到此處,他慢慢拉動臉上肌肉,扯出一個自以為和藹可親的笑來。但他本就長得凶神惡煞五大三粗,這麼一使勁兒,整張臉都扭曲變形,看著反倒比不笑時更加猙獰。山羊胡子等著陸昱證明與陸桐相識,但等了半天,見陸昱沒動靜了,不由得傻眼:“然後呢?就憑一句‘認識’,就能說服我們相信你了?照這樣,我還能說我認識當今聖上呢!”“陸桐他……陸大人他身長七尺,丹鳳眼,額角生有一塊銅錢大小的胎記。”雖說看著不明顯,但淮安王認為是不祥之兆,一直不大喜歡他。”陸昱故意磨蹭一會兒,慢吞吞地說:“喜歡掛白玉佩飾,家中藏百餘串。哦,對了。玉佩一定要配黃金絡子。”去年,為慶賀大齊贏取天下二十年,父皇曾在宮中擺宴慶賀,淮安王作為昔日功臣,攜家眷入長安拜賀。其實陸昱對於這些宴會,大多都是應付了事,人坐在席上,心思不知道跑偏到哪裡。憑著為數不多的幾次印象說出幾個細節來,陸昱不禁為自己的記性感到得意。不料,山羊胡子卻冷笑道:“這些事情,淮安女子幾乎人儘皆知,不足為憑。”“嗯?”這可出乎陸昱意料“看什麼看?”山羊胡子不耐煩地說,“公爺一表人才,淮安女子哪個不傾慕於他,哪個不費儘心思打聽他的喜好。你說的這些,在淮安女子中間早就不是秘密了!”陸昱傻眼了。他雖然見過陸桐,但兩人委實不熟。他搜腸刮肚,遍尋和陸桐有關的其他信息:“那……他小時候曾經和哥哥陸梧打鬨,被陸梧推下水,差點溺死,至今對水懷有恐懼。”這件事是他從母後那裡聽來的。那年他才七歲,不知為了什麼和太子鬨了彆扭,母後為了教育他們兄弟同心,才拿這件事情做反例。但多年過去,陸昱也不敢確定這件事是不是母後編出來唬他的。母後,您可千萬不要坑兒臣。山羊胡子轉頭看向袁嘯,袁嘯擰緊眉頭,思考一會兒,道:“沒聽過這件事。”“……”“這下你無話可說了吧?”山羊胡子鬆口氣,重新變得趾高氣揚。“你沒聽說過不代表沒有。”到了這個時候,陸昱隻能強裝鎮定。尋常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私密一點的又都沒聽說過,合著他說什麼都無法讓袁嘯相信。“那我們就帶你去淮安王府當麵對質,你意下如何?”看出陸昱的心虛,袁嘯微微一笑。當然——不如何。陸昱注意到灰墳寨寨主的尾音拖長,扶手上的右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扶手,而四周山賊扶在刀柄上的手握緊了。他心知不好,脫口而出道:“我見過王麻子了!”“哦?”袁嘯停止了敲扶手。山羊胡子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向外凸,這下更像是快要掉出來一樣。他對袁嘯低聲道:“寨主,此子留不得!”“讓他先說,看他還知道多少。”袁嘯將注意力移到陸昱身上,仿佛要用目光壓垮他,“這裡是灰墳寨的地盤,他就算再怎麼拖延時間,也逃不出去。”“一開始在李莊時,有山賊來追捕我和我的朋友。我認出其中一個山賊曾是揚州的一名死囚犯。從那時起我便懷疑,王麻子在被‘處死’後的那段時日,是否也進了灰墳寨做山賊。後來,我在揚州見到了王麻子,果然證實了這個猜想。”陸昱知道此時必須不停地和袁嘯等人你一句我一句接下去,一旦雙方都安靜下來,袁嘯就要揮揮手命令左右把他“哢嚓”掉了。是以他一再放慢語速,恨不得一句話硬生生斷成三句來說。“那小子倒是聰明,知道我們不敢明目張膽地進揚州抓人,就藏在那兒了。”寨主看向陸昱的眼神帶了幾分欣賞,“不過你也算有本事,我們和淮安府將各自的地盤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他,你居然找到了。”“我也是得了朋友幫忙。”陸昱故意拖著長腔,能說多慢就有多慢,“王麻子說,灰墳寨內,還有更多死囚出身的山賊。”“是啊”袁嘯也笑了,不過這回不是那種硬凹出來的溫和,而是一種居高臨下,對所有生命給的漠然,“死囚嗎,生死邊緣線上撿了條命回來,自然格外珍惜,沒什麼麻煩要求,乾活也很賣力。隻要管控得當,可是很好的下屬。”冷汗悄無聲息滑過後頸,麵上卻絲毫不險,陸昱挑眉: “寨主真是坦誠。”“反正你也猜到了這些,瞞也瞞不下去。”陸昱接著說:“……第二次讓我感到好奇的,是灰墳寨同淮安王府的買賣。”袁嘯停頓了大約有蚊子撲閃一下翅膀那麼長的時間,在虎皮椅子上緩慢坐直身體:“你又知道了什麼?”“灰墳寨所在這座山,名叫黑頂山。”陸昱道,“我查了烏衣鎮縣誌,發現前朝時期,揚州曾有位太守,在任期間遍覽周邊地況,費數年心血寫就《揚州山水小考》。雖然原稿隨戰亂流失,但在縣誌內還留存了幾筆。其中記載,太守初入黑頂山時,隨身所帶羅盤失靈。加上看見山上土石呈赭紅色,便憶起管子曾言‘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鐵’。”陸昱麵對所有山賊的注視,毫不畏懼,朗聲道:“你們與淮安王府交易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薯藥,而是鐵具。”鐵,上可用來鍛造兵器鞍具,下可鑄成犁耙鋤頭。是以曆朝曆代鹽鐵官營,各地鐵礦都登記在冊,開采亦需朝廷首肯。淮安王私下鍛鐵,其用心昭然若揭。袁嘯的臉色終於變了。王麻子告訴陸昱,二十多年前天下未定時,揚州經過多場浩劫,死傷無數,致使萬千幼童淪落成孤兒。王麻子便是其中之一,在戰爭中僥幸存活,但從此艱難獨活,孑然一身,世間再無任何親人。而入了灰墳寨的死囚,大多和他一樣身世。那麼,究竟為什麼,灰墳寨會需要這些死囚?因為黑頂山下的鐵礦。私自采礦是個辛苦又極其危險的活,而這些死囚們,失去了身份,沒有親人,無牽無掛,被世人遺忘。但偏偏因為人最原始的本能,想要繼續活在世上。“你確實很聰明。”袁嘯先表示完讚許,語氣忽然一轉,“但年輕人總是藏不住心思,有什麼發現就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你覺得你將這些告訴我了之後,我能讓你活著離開灰墳寨嗎?”在場的所有山賊都拔出了刀。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亂。奔跑聲,喊叫聲嘈雜不絕。片刻,隨著轟然一聲巨響,整個大門向屋內倒塌。屋內的山賊頓時都警覺起來,調轉刀尖方向,一致衝外。有一群驚慌失措的山賊湧了進來。室內一時亂做一團,無數人在奔跑,還有人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陸昱知道時機來了,他猛地矮身,從兩個山賊的壓製下脫離出來。突然有一個山賊向他撲來,雙手握刀淩空一劈,陸昱急急側過身,身上繩索在刀勢下立刻四分五裂。他轉身抓住轉向右後方還處於呆愣狀態的山賊肩膀一擰,卸掉對方關節,順手繳了他的兵器。一擊得手,他一掌拍向那山賊胸口,借著推力往外滑出幾丈。之前砍斷他身上繩索那人一把抓住他得衣領,扯著他向門外跑。“怎麼回事?”陸昱對身前扯著自己的人大聲問道,“不是說好等你救了阿瀾他們再會合嗎?”“情況有變!”一片嘈雜聲中,柳依依頭也不回,隻是不得不抬高音量,“先保你的命要緊!”突變發生的第一瞬間,陸昱就認出了柳依依。但他在人群中搜尋許久,都沒看到蒼瀾和長孫遺策的身影。隨著大門的倒塌,熱浪湧進這片本該陰涼的洞穴。火苗仿佛蛇信一般,舔舐著所能觸及到的一切。殿內的人頓時慌了手腳,他們畢竟是沒經過正規訓練的山賊,何況其中大部分都是曾經死裡逃生的死囚。曲興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她披頭散發,滿臉是灰,曾經美麗的臉龐被汗水糊成一團,她用顫抖的、驚慌失措的聲音對袁嘯說道:“外麵起火了!整個寨子,都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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