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留活口(1 / 1)

少年遊 鰻魚Tech 1735 字 3天前

淮安王府。年近四十歲的中年人低眉斂氣,穿過拱門。他渾身上下瘦得仿佛隻剩一句骨架,麵部輪廓清晰如刀刻,臉頰凹陷,骨骼分明,尤其是眉骨高聳,其上似乎隻有一層薄皮覆蓋,眼睛深深陷在眼窩裡。春日,草木抽出新芽。中年人順著鳥鳴聲一路走去,便能看到廊下立著的華服的青年,正用手中的食兒逗弄籠中雀兒,雀兒上躥下跳,忙活半天,就是吃不著食。他就是淮安王的二兒子,陸桐。中年人急匆匆上前,一陣耳語。陸桐回頭看他一眼,神色一凜:“你說什麼?”“回公爺,近日確實有一夥年輕人在調查王麻子的事情,他們甚至混入了灰墳寨中。”“王麻子還沒有抓到嗎?”“回公爺,屬下無能。”男人猶豫一瞬,“但如果我們和灰塵寨都沒發現他的蹤跡,其他人恐怕也……”“蠢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陸桐將手中鳥食劈頭蓋臉砸向中年男人。眼饞了半天的食物被人用來當撒氣工具,籠中鳥兒一聲慘叫。中年人並不受他壞脾氣的影響,隻是越發恭敬地垂著頭:“那要不要屬下再派人去揚州?”“我怕已經晚了。”有小廝送上擦手的帕子,陸桐接過,細細將手擦乾淨,才繼續問道,“可知道來的是些什麼人?”“回公爺,暫時不知。”中年男人見陸桐麵色不豫,急忙補充道,“屬下鬥膽猜測,會不會是陛下對王麻子的事情起疑,偷偷派了人下來。”陸桐想了想,點點頭道:“有可能,我這堂叔一向多疑,他想要調查事情,明麵上又不敢驚動我父王。偷偷派密使什麼的,確實符合他的風格。”“不過近來沒聽說長安有哪位重臣離京。那這密使又是誰?”“李延,”陸桐對著鳥籠出神,“如果你是皇帝陛下,你會選誰來當密使?”“聖心豈是我這種小人可以揣測的?”“隻是假設而已。”陸桐不耐煩道。“首先此人必須是他身邊信得過之人。職位不能太低,不然必會礙於各方壓力,瞻前顧後,唯唯諾諾。最好與朝堂聯係不是特彆緊密,若是真被我們察覺,也可以推說來遊山玩水。聽灰墳寨那邊的人,抓到的人看起來年紀不大,都是少年模樣,如此看來,最有可能的人選是那幾個官宦家的小輩,或者是……”李延猛地抬頭:“陛下該不會派了哪個皇子過來吧?”“我也是這麼想的。”陸桐點點頭,“我那幾個好命的叔伯兄弟裡,太子肯定不可能,四皇子剛剛隨霍將軍回長安,也不可能。剩下的幾個……”他仔細想了想,又算了算皇子年紀,皺起了眉頭:“來的莫非是秦王?”“秦王陸昱?”李延懷疑自己聽錯了。“不是沒有可能。我聽說太子一直不得聖心,加上最近四皇得勝歸來,風頭正盛。我猜,皇後大概坐不住了吧。”陸桐背著手,從台階上走下來,“說不定這次,就是她為兒子爭取的立功機會。”“陛下和娘娘還真敢冒險,這可是他們親兒子,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哼,也就你這樣的庸人會這麼想。”陸桐從鼻孔裡噴出一聲氣音,鄙夷得說。他站在庭院中間,盯著腳邊一株不知名的小白花出神,喃喃低語:“若我有類似機會,拚了命也要完成……”“公爺,我們怎麼辦?”李延沒聽見他的話,著急忙慌地問,“萬一他真的發現我們在灰墳寨的事情了,回去稟報陛下怎麼辦?我們要不要跟王爺說一聲……”“怕什麼,憑陸昱那點能耐,未必就能查出真相。你去跟袁嘯打好招呼,讓他假裝成一場誤會,把抓的人放了,什麼都不要透露。”陸桐眼中寒光一閃,“等陸昱一夥人平安離開揚州之後,再想辦法,將灰墳寨給滅了。”“這……灰墳寨經營這麼多年?豈能說滅就滅?”中年人很為難。“為什麼不能?它灰墳寨不過是個山賊窩,沒咱們庇護,能到今天?”陸桐雲淡風輕道,仿佛隻是在談論天氣,“黑頂山今年多次山崩,山體不穩,不知什麼時候就再也進不去了。灰墳寨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就沒必要留著了。”他越想越氣,到底沒能控製住脾氣,怒罵道:“我本以為袁嘯那家夥是條老老實實的狗,誰知竟是個吃裡扒外,兩邊討好的東西。這種會傷人的玩意兒,我絕對不會放過!”“是,公爺說的是……”中年人感到冷汗不斷地從後背滲出。青年瞥了他一眼:“李延,你不用怕,我沒有在說你。”“屬下明白。”“那就好。”青年忽然笑了,他走下台階,安撫式地拍了拍李延肩頭,“當初你恨前朝皇帝昏聵,苦於滿腹才華不得重用,這才投降我父親。我父親厭惡你背主求榮,不肯提拔你,是我一力保舉,你才有今天。”“公爺恩德,屬下沒齒難忘。”“那就好,好好辦事。我提拔你,也是看在咱們倆同病相憐,空有才乾,卻無施展機會。”陸桐抬眼望向東南方,陰鬱地說。李延知道,往那個方向一直走,通向的是淮安王世子,陸梧的住處。他收回目光,看著眼前愈發恭敬的李延:“咱們如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更應同心協力才對。”李延沉默了:“屬下明白了,屬下一定會為公爺排憂解難,回報公爺的。”告退以後,李延籠著袖子,從來時的遊廊走過,臉上的諂媚神色逐漸消退。他麵無表情的挺直腰身,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反複讀了幾遍。那封信是今天早上送到的,他剛一起床,就看到一隻鴿子停在他屋子門前的鳥架子上,居高臨下,神色倨傲。明明是隻鴿子,氣勢倒比鷹鷺等猛禽還要足。鴿子慢條斯理地抬起綁著信筒的腿,那一瞬間李延產生了錯覺,好像自己還在睿朝為官,正斂聲屏氣,等著宮裡的公公來宣聖旨。他將信塞回袖子,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天邊的流雲。他正在做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可能是他一生當中第二大膽的決定,僅次於當年星夜降齊。二十年前那個夜晚,天上繁星閃耀,地上人間倉皇。他孤身一人白衣渡江,投奔對岸被齊軍占據的江陵城。江陵城頭的燈火下,守夜的士兵在城牆上吹塤,其聲悠遠綿長,如鮫人淺斟低唱。星光月色鋪灑江河上,映得江麵一片澄明。此情此景,當攜友人泛舟江上,痛飲三大白,待酩酊醉後揮筆,寫就錦繡文章供後世流傳。但實際情況是,秋夜寒涼,浸得人手腳發麻。江流無聲奔騰,浩浩水波之力,萬鈞不能敵。他伏在小舟上,死死盯著城頭那片火光,內心央求遍祖上十八代,保佑他不會葬身魚腹。一轉二十年。他沿長江輾轉奔波,最終停在了吳儂軟語的江南水鄉。麵對朦朧煙雨,飲一壺梅子酒。而如今,他還有沒有昔日少年人的孤勇?李延知道,若走出這一步,等待他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的結局。後世史家文人,也許會在他的墳頭,狠狠吐幾口口水。他走出淮安王府,馬車已經候在外麵了,貼身的小廝扶他登上車,放下簾子,在馬車外問道:“大人,回府嗎?”李延抬手似要擋住車外刺目的陽光,深吸口氣,道:“順便通知李三,我要見他。”李府。黝黑的莊稼漢走進屋子。他肩膀寬厚,腰微微佝僂。常年的地裡勞作,使他的麵皮粗糲,雙手骨節粗大,遍布老繭。“大人有何吩咐?”李三對著上座的人跪下。李延從思緒中回神,作出溫柔和善的模樣,笑問:“最近怎麼樣?”“回大人,自從上次王麻子事件過後,小人聽從大人吩咐,躲在大人為草民尋的住處,一步不曾離開。”李延端起一邊的茶杯,掀開杯蓋,看著水中茶葉起起伏伏,說:“這樣才對。”李三期冀地抬頭:“所以大人能不能看在小人忠心耿耿的份上……”“你知道灰墳寨至今還把山崩當做是場意外嗎?”李延忽然打斷了他。李三神色陡變。“本官在想,若是灰墳寨那些山賊知道,故意堵住山洞通風口,導致山洞內部起火甚至坍塌的罪魁禍首就是你,不知會作何反應?”“大人什麼意思?”李三賠笑著說,“小人可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做的!”“是嗎?”李延漫不經心摸著杯子,“誰能證明?”李三心一沉,仿佛一塊巨石投入深井。李延見成功震懾住他,便不動聲色繼續問道:“最近有你弟弟的消息嗎?”“自從上次王麻子那件事後,草民再也沒見到他。”李三急忙說,“大人,您有事儘管吩咐小人,小人一定儘全力幫大人分憂。但阿四是無辜的,他還小,什麼都不知道。”“你這個哥哥做的倒是稱職。”李延笑道,“你想不想再見他?”李三警惕地瞪著李延,不敢開口。“彆緊張,我沒把他怎麼樣。”李延忽然揮了揮手,示意李三不要緊張:“其實我想說,我需要你再幫我辦件事。這件事若成,你就再也不用替我賣命。我送你宅院田地,保你和你弟弟後半生衣食無憂。”李三李四兄弟父母早亡,李三當爹又當媽將弟弟拉扯大。發誓要讓他讀書識字,跳出世世代代受窮的命運。李延的提議,對他來說誘惑太大了。李三慢慢掀起眼皮:“大人需要小人做些什麼?”李延俯身前傾,一字一頓道:“滅掉灰墳寨。”他笑笑,從座位上站起來,背著手慢慢踱到李三跟前:“公爺說了,灰墳寨裡來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很是礙事。你在灰墳寨待過,知道上山怎麼走,你想辦法將他們,連帶著整個灰墳寨,一起乾掉。”李延怕之前的條件不夠打動李三,繼續增添籌碼:“事後,我還可以請名師教你弟弟讀書,待他中了科舉,你們家就能光宗耀祖了!”像是過了很久很久,李三慢慢點頭,俯身下拜,“李三願為大人肝腦塗地,萬死不辭。”“很好。”李延滿意地點頭,“記住,彆留下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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